（一）

　陳珂高一就跟季星衍同班。

　一開始，他們並不熟，就是普通同班同學，見面點個頭，僅此而已。

　發生改變，是因為一件事——高一下學期開學，陳珂無意間撞見季星衍在實驗樓頂樓抽煙。

　實驗樓頂樓其實是鎖起來的，但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人撬開了，季星衍是無意間發現鎖壞了，從此就把這裡當做秘密基地。

　他經常上來，沒遇見過其他人，是第一次被人撞見。

　“喲，紀律委員啊。”季星衍不慌不忙摁滅了煙，把煙頭丟進隨身攜帶的便攜煙灰盒，朝陳珂走過去。

　他停在陳珂面前，微微彎腰，伸手幫陳珂理了理衣襟，嘴角含著笑，眼神卻冷下來，“你應該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對吧？”

　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陳珂挑了下眉。

　拍開季星衍搭在自己衣領上的手，陳珂看他，“我對告狀沒興趣，但如果你再隨便碰我，我不介意去說一說。”

　季星衍愣了下。

　回過神來，他有些疑惑地看著陳珂，他沒記錯的話，陳珂比他矮五六公分，可為什麽能夠平視他？

　他不解地低下頭。

　“噗。”

　季星衍笑了，笑得停不下來。

　救命，原來他們班紀律委員這麽可愛，面無表情說狠話還要墊腳的！

　陳珂一開始沒反應過來，意識到季星衍在笑什麽，他抿了抿唇，毫不猶豫抬起腳，狠狠踩在季星衍腳背上，送了他一枚白眼後，丟下一句“你沒機會了”，直接轉身走人。

　“誒，等等。”

　季星衍幾個跨步追到陳珂，抓住他手腕，道歉得很迅速，“我錯了。”

　陳珂瞥了眼季星衍握住自己手腕的那隻手。

　季星衍松開來，又對陳珂笑了笑。

　陳珂抖了抖長袖，抬頭看一眼季星衍，沒說話，抬腳離開。

　季星衍站在原地看了會兒陳珂，忽然笑開，眼睛很亮。

　這天開始，季星衍就纏上了陳珂，時常在陳珂面前刷存在感。

　陳珂覺得他很煩。

　（二）

　陳珂是真正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老師眼裡的好學生，跟他相反，季星衍打架逃學成績差，屬於最混、最令老師頭疼的那一批。

　見季星衍突然纏上陳珂，班主任杜安行很擔心陳珂會被帶壞、成績會受影響，就找了季星衍談話。

　辦公室裡，季星衍吊兒郎當的，“老師，您找我什麽事？”

　杜安行今年四十幾歲，一貫是眼裡揉不得沙子，最看不慣拿著家裡的錢來學校卻浪費時間不好好學習的學生。

　班裡以季星衍為首的刺頭們，他一直很不喜歡。

　他很直接：“我發現你最近總是找陳珂，他要學習，不要打擾他。”

　季星衍聽完，垂眸看杜安行，“我打擾他了？”

　“是，你總是去找他玩，會影響他，他是好學生，你們不一樣。”

　季星衍突然笑了，他表情冷冷的，剛要開口，就聽門口傳來一聲十分熟悉的清冷的“報告”，接著陳珂走了進來。

　陳珂手裡拿著一疊試卷，是剛收的作業，他把卷子放到數學老師辦公桌，就走到杜安行面前。

　杜安行瞬間換了態度，“陳珂，你有什麽事？”

　陳珂禮貌說：“老師，季星衍沒有打擾到我，也沒有影響我，謝謝您為我擔心。”

　視線掃過季星衍，他又說：“我找季星衍有些事，能帶他走嗎？”

　杜安行有些無奈，擺擺手，“走吧。”

　季星衍跟在陳珂後面，出了辦公室，轉過一個拐角，他就抓住陳珂手腕，眉眼染著笑，很高興，“你幫我說話了。”

　陳珂回頭看他，“松手。”

　“不松，”季星衍說，“一松開你就走了，我還想跟你說說話。”

　陳珂看著他，幾秒後歎了口氣。

　“你總纏著我做什麽？”

　季星衍理所當然，“做朋友啊，我覺得你的性格很對我的胃口，我們應該能成為很好的朋友。”

　陳珂不解，“你缺朋友？”

　季星衍一本正經，“缺。”

　陳珂：“……”

　那每天圍在你身邊那些人是什麽，鬼嗎？

　似乎看出陳珂在心裡吐槽什麽，季星衍笑了，湊到陳珂面前，“就缺你一個。”

　“……你當自己在說土味情話嗎？”陳珂無語。

　季星衍眨眨眼，“我是說真心話。”

　陳珂又歎一聲。

　這兩個月，他實在被季星衍纏煩了。

　沉默小半分鍾，他開口，想讓季星衍知難而退：“我對朋友的要求很高，成績不能太差，不能把抽煙逃課打架當成家常便飯。”

　季星衍點頭，“然後呢？”

　陳珂：“不會三天兩頭全校念檢討。”

　季星衍頷首，“還有嗎？”

　陳珂覺得這些足夠難了，於是搖搖頭，“沒了。”

　季星衍打了個響指，“那我們約定好了呀，如果我做到你說的這些，我們就是朋友啦。”

　陳珂不明白季星衍對自己那麽大的興趣從哪裡來，不過如果季星衍真的做到他說的，那做朋友也沒關系。

　“可以。”他說。

　（三）

　期中考成績出來，季星衍考得非常好。

　語文129，數學150，英語140，物理100，生物98，化學94，歷史90，政治91，地理99。

　年級排名第六。

　隻比陳珂低三分。

　陳珂望著季星衍擺在他面前的成績單，安靜了許久。

　抬眸，他看季星衍，“你之前為什麽不好好考？”

　季星衍的成績一直徘徊在年級倒數，各科平均分不過二十分，而跟他做約定，是兩個星期以前。

　兩個星期根本不可能一口氣提升這麽多分，唯一的可能——季星衍從來沒認真考試。

　季星衍在他身邊坐下，托著腮注視他，“你好奇呀？”

　陳珂不太習慣跟人距離太近，他皺了下眉，自己挪動椅子往後退了點，“不，沒有那麽好奇，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

　季星衍又湊近，“可我想告訴你。”

　陳珂：“……”

　這時，上課鈴響，陳珂的同桌回來了，季星衍站起來把座位還給對方，然後對陳珂說：“中午我們一起吃飯呀。”

　季星衍突然從倒數一躍到年級第六，驚呆了所有老師和學生。

　周末改完試卷，成績出來的瞬間，整個辦公室老師都驚得下巴要掉下來，之後大家又把試卷檢查一遍，才終於確定，沒有出錯。

　有老師質疑會不會是作弊，這回杜安行第一個站出來，替季星衍反駁了質疑的那幾個老師。

　“季星衍沒有作弊，也不可能作弊，他在最後一個考場，那裡人均倒數，能抄誰的？再來，他九科總分991，年級第六，就算他帶了手機進考場，找人問答案，也得找年級前五問，誰會給他答案？

　還有錢老師你提的小抄，要從倒數抄到每科幾乎滿分，得帶多大的小抄進去才行？而且就算是歷史和政治，也不是光帶小抄就能考好的，更別說數學物理化學這些科目。”

　杜安行說得有理有據，確實是這樣，如果九科考到三四百分說是作弊，是有可能，不過直接作弊到每科幾乎滿分，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沒人再質疑，從第一節 課上課開始，老師就輪番上陣表揚季星衍。

　又一次被老師誇獎，季星衍敷衍的應了幾聲，就趴到桌上，目光落在前面陳珂身上，嘴角自然揚起來。

　陳珂對人的目光很敏感，察覺到季星衍的視線，轉頭看了他一眼。

　季星衍立刻給了個笑臉。

　陳珂：“……”

　算了。

　一節課完，沒等朋友找過來，季星衍已經溜達到陳珂面前，他前面的人剛好走，便順勢坐下來，笑吟吟注視他。

　陳珂被看得完全寫不下去試題，放下筆抬頭，“走吧。”

　季星衍歡快地朝他比了個剪刀手。

　第二食堂二樓可以現炒菜，人比較少，兩人點完單，就找位置坐下。

　陳珂有點潔癖，季星衍知道，所以一坐下，他就拿著紙巾擦桌子，擦了好幾次。

　“謝謝。”陳珂說。

　季星衍把擦完的紙巾丟掉，“沒什麽。”

　“所以，我們是朋友了嗎？”他提起約定，“我這次考試年級第六，雖然還是比你低了兩名，但應該夠到你說的成績不能太差這個要求了，然後我這兩個星期都沒抽煙，也沒逃課，更沒打架，每天早早到校，一次都沒遲到，至於檢討，我這麽乖，肯定是不用做的。”

　陳珂對上他的眼睛。

　季星衍真誠地凝視他，裡面藏著期待，還有明晃晃的笑意，僅對著他一個人。

　“嗯。”陳珂說，“是朋友。”

　季星衍立刻眉開眼笑，他迅速掏出手機，“現在能加我微信了吧？”

　陳珂：“加。”

　他拿出手機，調出二維碼給季星衍掃，又在季星衍的目光下，點了通過好友認證。

　季星衍滿意了。

　吃過午飯，陳珂要回班級，卻被季星衍拉到了實驗樓頂樓。

　頂樓風大，陳珂隻穿了一件製服襯衫，有點薄，風吹過來有些涼。季星衍見了，便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陳珂身上。

　“不用。”陳珂要把仍然帶著季星衍體溫的外套還給他。

　季星衍阻止了他，還幫忙把拉鏈拉好，“你穿吧，我不冷。”

　頓了下，他又說：“我每天都換衣服的，不髒，所以你好好穿著。”

　陳珂心想，他知道。

　他嗅得到季星衍外套上的洗衣劑味道，很清淡，卻很好聞。

　沒再把衣服還回去，陳珂問：“你帶我到頂樓做什麽？”

　“給你講故事。”季星衍說。

　陳珂：“？”

　“好啦，你剛才不是問我為什麽之前不好好考試嗎，現在告訴你。”季星衍習慣性想拿煙，但又想起來，自己戒煙了，於是舔了舔唇，擰開拎著的水喝了一口。

　注意到他的動作，陳珂從口袋裡拿出根棒棒糖，遞給他，“用這個代替煙吧。”

　陳珂偶爾會低血糖，因此隨身帶著糖，季星衍知道，他沒接糖，“你還有嗎？”

　“有。”

　季星衍這才接過去。

　季星衍咬著糖，看似在斟酌語句。

　陳珂便又強調了一次，“我沒有那麽好奇，所以你沒必要告訴我。”

　“我知道，”季星衍回眸，也重複了一遍之前的話，“我只是想告訴你。”

　陳珂看著他，點了下頭，“好。”

　“其實挺簡單的，因為我覺得挺無趣的，尤其是當個乖孩子，”季星衍說，“我從小到大都被要求要乖，要聽話，成績要好。

　還小的時候，我沒有朋友，沒有自己的時間，每天的課程排得滿滿當當，我曾經很羨慕那些能夠自由玩耍的小孩。

　我那時候很乖……其實一直到初三我都很乖，我認為我爸媽是愛我，希望我好，每次羨慕其他人的時候，都這麽安慰自己。

　直到中考完，我才知道他們這麽要求我，只是因為我如果足夠乖巧、成績足夠好的話，他們就能掙到面子，就能蓋過我堂哥的風頭，從我爺爺奶奶那裡拿到更多好處。我爺爺奶奶很疼我。”

　陳珂愣了愣，他望著季星衍。

　季星衍伸了個懶腰，又對陳珂笑了下，輕描淡寫說：“我爸是我爺爺奶奶的養子，他一直覬覦我爺爺奶奶的公司和遺產。”

　陳珂不知道該說什麽話來安慰，他張了張嘴，最後沒說話，只是抬手拍了拍季星衍肩膀。

　季星衍朝他張開手臂，“要安慰我的話，能抱一下嗎？”

　“……”

　陳珂沒抱他，只是抬起手，又很輕地揉了揉他的腦袋。

　季星衍怔住了，隨即笑起來，“雖然被你摸頭乖乖的，但我有被安慰到。”

　他聲音很輕，“我沒事。”

　季星衍繼續說：“知道這件事，我就不願意再當好學生了，成績好有什麽用呢？用來搶屬於別人的東西嗎？

　當一個差生挺好的，生活非常有趣，想怎麽玩就怎麽玩。”

　他望向陳珂，認真說：“這次之後，我還是不會好好考試，不過你不能反悔，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陳珂回視他，溫聲說：“不會反悔的。”

　作者有話要說：拆成兩章，先更上。

　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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