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漠其實並不稀罕被保送。

　但原本定下的規定，到了這個時期卻仍然不對外公布，結合這個學校的領導之前有過的舉動，童漠很難不產生懷疑。

　他將手中的獎狀和榮譽證書輕輕放下，看著面前的幾位老師。

　他們當中有明雅中學的校長以及教務處主任、各年級主任，在這所學校裡都是很權威的存在。

　他輕聲問：“老師，就這麽結束了麽？”

　“是的，你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嗎？”開口說話的依舊是高二年級譚主任，他溫和地問。

　“我記得，之前這場競賽開啟海選的時候，通知裡寫的是在全國競賽當中獲得名次的將能獲得保送資格。”童漠一字一頓地輕聲地說。

　老師們相視一眼，依舊是那位溫和的譚主任出聲說了句：“是的，但是我們這一次沒有同學拿到全國競賽的第一名。”

　“獲得名次的意思是必須獲得第一名麽？”童漠不太明白。

　“當然，”譚主任依舊微笑著，“這一次沒有人拿到全國第一，我們都很遺憾，但是不可否認，童漠同學你非常優秀，現在也還只是在念高二，等到你念高三，相信拿個全國第一不成問題。”

　童漠點了點頭，他也相信下一次他拿第一不成問題。

　但保送的事就這麽輕描淡寫地取消了麽？

　童漠與幾位老師僵持了一會兒，老師們顯然不打算被他這麽一對峙就松口，全都端著微笑面具看著他。

　童漠沒再說什麽，轉身出了教務處。

　學校裡的小道消息總是來得很快，有些在老師那兒打聽不出的事情，很容易就能從同學們的口口相傳裡聽到一些風言風語。

　數學競賽獲得全國第二名的童漠沒有獲得保送資格，獲得全省前三名的臨近畢業的高三生也沒有獲得保送資格，那麽這個保送名額究竟給了誰？

　明雅的招生廣告裡都帶著這一次“附帶保送”的噱頭，結果卻沒有落到實處，難不成這個名額還能被收回了？

　眼看著高三學生就要面臨高考了，好好一個保送名額給畢業生一個鼓舞不行，非要藏著？

　一些並沒有報名參加數學競賽的同學也為了這件事兒到處奔走，利用各種人脈打聽消息。

　這像是變成了一個全校性質的大事件，所有人都覺得自己置身其中，盡管這場比賽跟自己沒關系，但難保今後不會出現同樣的類似情況。

　而這一次打聽出了實情，仿佛就能避免下一次自己參賽時面臨同樣的結局了。

　童漠被無數同學問及相關的情報。

　他都直言不諱：“沒有，我沒有獲得保送。”

　“我聽說只有獲得全國第一名才有機會被保送。”

　“現在的感想？”童漠想了想，朝提問的同學笑了笑，“大概是，下一次學校出通知的時候，我應該拍照或者錄音。”

　明雅校方關於數學競賽的相關公告都早已經從學校網站上被撤下了。

　但事先截圖的同學也不少。

　大家私下一討論，便有同學將自己的手機相冊打開，亮出了截圖。

　印有明雅校方LOGO的公告裡，赫然寫有“本次全國競賽獲獎學生直接保送知名高校”字樣。

　同學們議論紛紛：“如果真要摳字眼，獲獎的還不止童漠呢，他又沒寫非要前三名。”

　“就是，沒寫前三名，更沒寫非要第一名啊，憑什麽童漠拿全國第二就沒這個保送的資格？”

　……

　面對眾多學生的議論，校方始終保持沉默，以不變應萬變。

　這件事似乎就這麽不了了之了。

　郜柏歆回了學校，事情仍沒能夠明朗化。

　他第一眼就看出自己男朋友皺著眉頭，情緒不怎麽高。

　“歆哥，你這次拿了跳高的全省冠軍吧？幸好不是在咱們學校頒的獎，要不估計到手的獎杯也要飛了。”丁振宇非常熱心地趴在郜柏歆的課桌上想要對郜柏歆進行科普。

　郜柏歆有些嫌棄地靠在椅子上，手往前揮了揮。

　丁振宇撅著屁股直起腰，姿勢困難地繼續說：“童漠的保送資格被學校吞了，你知道嗎？”

　郜柏歆神色一凜，轉頭看向童漠。

　“你怎麽沒告訴我？”他問。

　童漠看了他一眼，輕聲說：“我不在乎保不保送，原本這個機會我也是想要讓給其他人的，我只是覺得學校的做法很有問題。”

　“那也應該告訴我啊。”郜柏歆說。

　“你在省裡訓練已經很累了，而且你不在這裡，告訴你也只能增添你的煩惱。”童漠說著，聲音壓低了些，“抱歉，我不是想刻意瞞你的。”

　郜柏歆勉強接受了童漠的這個說法。

　等四下無人了，郜柏歆又問童漠：“你剛說想把保送資格讓給其他人，是想讓給誰？”

　“秦起凡，”童漠說，“我在競賽基地的室友，有印象麽？”

　“被你誇了很多句的那個？”郜柏歆點了點頭，“有印象。”

　童漠：“……”

　“他這次拿了全省第二，雖然在全國競賽沒有拿獎，但是在高三學生裡的成績是最高的，我覺得保送資格給他也算是實至名歸。”童漠說。

　郜柏歆聽得心不在焉，嘴裡也酸溜溜的：“這一次高三生的實力不太夠啊，居然只有一個擠進了全省前三。”

　童漠頓時就覺得沒法再說下去了。

　“他有沒有說高三年級有些什麽議論？他們面臨畢業，對保送名額比較敏感，應該能聽到一些風聲吧？”郜柏歆趕忙正色發問。

　“他沒說，從那天在辦公樓遇到他，我就只見過他一次。”童漠皺著眉頭。

　郜柏歆略酸地說：“見那一次還不夠麽？他有沒有透露點什麽？”

　童漠說：“他跟我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

　童漠回憶起在那之後有一次在校園裡遇到了秦起凡，秦起凡看上去已經不再那麽低落。

　他們沒怎麽聊起數學競賽的事。

　童漠是因為不想觸及秦起凡的傷心事，秦起凡則似乎已經對這件事不抱希望。

　但秦起凡在離開時對童漠說了句：“下次再有這樣的比賽，拿個第一，讓他們無話可說，這一次真的便宜其他人了。”

　“其他人？是誰？”童漠當時就問了。

　秦起凡只是說：“等到這件事情平息之後你自然就知道了，你也沒必要挖出那人是誰，我們學校向來是特權至上，我早已經習慣了。”

　郜柏歆聽完童漠的複述，若有所思地問：“秦起凡是在高三哪個班？”

　“高三二班。”童漠說。

　郜柏歆一愣，接著笑了一聲：“這麽巧，和諶思雨在一個班。”

　童漠沉默了一會兒，抿了抿唇：“又是諶思雨。”

　郜柏歆也斂了笑容：“嗯，又是諶思雨。”

　諶思雨在上學期的校運會事件過後停課了一段時間，接著就很少在大型集會上出現，在其他年級的同學看來，她像是已經從校園裡銷聲匿跡了一般。

　相比起諶思雨，反而諶楓在這個學期的存在感要更高一點。

　但諶思雨原本就是擅長利用他人達到自己目的的人，諶楓也一直只能算是諶思雨的一隻扯線木偶。

　郜柏歆和童漠基本不需要商量，便在放學後將諶楓攔住了。

　諶楓自從數學競賽海選被刷下來之後，也仿佛成了一個隱形人。

　保送名額的事情在校園裡被傳得沸沸揚揚，他卻一個字也沒有討論過。

　盡管諶楓平常就很少參與同學的議論，卻也還是顯現出了蹊蹺。

　他在這場事件裡看上去並不像是不合群，而是刻意躲避。

　郜柏歆和童漠在一樓樓梯口等到他出現的時候，他就像是早已經猜出了他們的來意，或是根本心裡有鬼，扔下書包就想往回跑。

　但他的速度根本不用郜柏歆多追幾步，在一樓就被郜柏歆拽了回去。

　“別擋著其他同學，跟我們過去聊聊。”郜柏歆沉聲說。

　諶楓抱著書包，強作鎮定地看著郜柏歆：“我不過去，我要在這裡，這裡有攝像頭，你就不敢打我了。”

　郜柏歆嗤笑了一聲，抱著手臂冷著臉：“你不表現得這麽欠揍，沒人上趕著打你。”

　童漠有些無語地看了郜柏歆一眼，接著對諶楓說：“我們隻想問你一件事，你可以選擇不回答，但必須聽我們說完。”

　一聽童漠說話，諶楓就放心了，挪動腳步走到了童漠的身側。

　郜柏歆看諶楓更不順眼了。

　從他們離開教學樓走到一側的圍欄旁邊，諶楓就緊跟著童漠不放，活像把童漠當成了保鏢。

　郜柏歆的臉色越沉，諶楓就更不敢開口說話了。

　童漠原本打算循序漸進，但總感覺諶楓隨時會被嚇跑，隻得加快了進程。

　他從一旁的自動販賣機買了一瓶礦泉水，遞給諶楓。

　“我好像還不知道，你家裡是做什麽的？”

　“你問這個做什麽。”諶楓握著水瓶，眼神警惕。

　“我看你平常的衣著都一般，但是你姐姐就不太一樣了，是因為家裡環境不好，對姐姐更加大方一些，還是本身你家裡就比較重視你姐姐？”童漠繼續慢聲慢語地問。

　“我家裡條件好得很，”諶楓像是被戳中了脊梁骨，昂起下巴，聲音也大了起來，“你們都不知道吧？我們學校的科技樓，圖書館，全都是靠我家資助才建起來的！”

　“而且，而且我家裡很重視我，我姐姐也對我很好，你們不要光看個表面就以為自己什麽都懂！”

　諶楓嚷嚷完這一句還喘著氣，對自己的家庭情況被誤解很有些忿忿不平。

　童漠沒再說話，他看了郜柏歆一眼。

　郜柏歆跟他一樣露出了然的眼神。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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