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試如期而至。

　心無旁騖的郜柏歆超常發揮，考出了有史以來最好的成績。

　拿到成績單之後，趙晶特意找郜柏歆去了一趟辦公室。

　趙晶的話裡充滿暗示，高三下學期的重新分班是依據本學期的期末考成績，按照郜柏歆這一次的成績，在高三一班這個優等生班級裡取得一席之地已經不成問題了。

　盡管這個一席之地很有可能只不過是吊車尾的成績，郜柏歆也仍舊松了口氣。

　他就像是在打怪練級，終於成功到達了下一關。

　可是到了高三一班，他和童漠大概率不能再成為同桌了。

　他的打怪練級估計還得繼續。

　郜柏歆陪著童漠往校門的方向走，這是他們在這個學期裡最後一次在學校裡見面。

　整個暑假童漠都可能會被童爸保護起來，為了實行“不過夜”政策，童漠連到他家來都被阻止了。

　“寒假你還會去籃球俱樂部打工麽？”童漠問了句。

　“應該不會像之前一樣那麽長時間待在那兒，畢竟快要高考了，”郜柏歆想了想，“除非他們有什麽球賽需要我幫忙。”

　“球賽？”童漠疑惑。

　“嗯，給錢的那種，”郜柏歆壓低聲音，“以前我也幫他們打過，有人賭球，我來負責幫他們看好的球隊贏球。”

　“賭球？那種球賽會很殘酷吧？規則是不是也和普通球賽不一樣？”童漠問。

　郜柏歆對他豎起大拇指：“真聰明，連這個都能想到。”

　童漠皺起眉頭。

　“你打球的時候會受傷麽？”

　“不會，他們頂多故意犯規，不會到那麽暴力的程度。”郜柏歆說。

　童漠仍然有些懷疑。

　這時童爸按了一下喇叭。

　這表示他該上車了。

　郜柏歆抓緊時間摟了一下童漠的肩膀，就一兩秒，很快就放開了。

　他湊到童漠耳邊說了句：“回家給我打電話，如果有球賽，你可以過來看。”

　童漠點了點頭。

　童漠一回到家就把自己關到書房裡。

　他從抽屜底層拿出幾本書，緊急地翻查起來。

　直到童爸敲門叫他吃飯了，他才細致地夾上書簽，將書放回去。

　“高中階段最後一個寒假了，漠漠有沒有什麽想去的地方？”童媽給童漠盛了一碗飯，溫和地問了句。

　“我想去看球賽。”童漠毫不猶豫地說。

　童爸第一反應：“球賽？nba麽？”

　“不是，普城本地的。”童漠看了自己爸爸一眼。

　“哦，小郜參加的？”童爸明白了過來。

　童漠嗯了一聲。

　童爸看了自己老婆一眼，沒再說什麽，等於默許了。

　吃過晚飯，童媽開始收拾桌子，童爸忽然說了一句：“今年除夕，讓小郜來我們家吃個飯吧。”

　童漠有些驚訝地抬頭看向他。

　去年除夕他詢問過郜柏歆的意見，當時郜柏歆沒有答應。

　今年郜柏歆會答應麽？

　“我會問問他的意見。”童漠於是這麽說了句。

　童爸展開報紙，點了點頭。

　當天晚上童漠就給郜柏歆打電話提了這件事兒。

　郜柏歆沒怎麽猶豫：“今年過年也該去你家拜訪了。”

　“為什麽今年就應該來？”反倒是童漠不太理解。

　“我們都已經官宣了，你爸邀請我也就是把我當成了一家人，我當然應該答應。”郜柏歆說。

　童漠腦門上浮現一個問號：真的是這樣嗎？

　郜柏歆參加的籃球賽在春節前比完最後一場，從寒假第一周開始每周都有兩場比賽，童漠每一次都到場。

　一開始比賽的雙方實力懸殊很大，算是熱身賽，郜柏歆甚至不用打完全場。

　打完球賽，隊裡其他人會一塊兒聚餐，郜柏歆則會帶著童漠離開。

　他們在附近找一家小飯店，一塊兒吃飯聊天，送童漠回家的路上接一會兒吻，這便算得上是一次約會了。

　最後一場球賽，也就是決賽，安排在小年夜的傍晚。

　下午四點，由身著藍色和紅色隊服的雙方隊員派出一名成員進行跳球，裁判的一聲口哨響起，拉開了決賽的序幕。

　郜柏歆在這一次的籃球賽中都代表藍隊出場。

　如今已經是低至零度的氣溫，並且他們所處的位置是室外籃球場，場上的球員都或多或少作了防寒的措施。

　郜柏歆卻連護膝也沒有穿上，身穿短袖球衣和短褲，淡定自若地在場外做著熱身。

　童漠穿著羽絨服站在場外，和場內奔跑著的郜柏歆宛如身在兩個季節。

　他很多次想要拉住郜柏歆問一句冷不冷，但比賽過程中觀眾不能踏入邊界線以內，他只能在邊裁的驅趕下一再退後。

　這是一場小型的籃球賽，基本只有參與到賭球中的人才會成為他們的觀眾。

　童漠發現，那些觀賽的人都不熱情，更不會在比賽進行時喊一聲加油，眼神看上去也冷漠且冰冷，仿佛在球場上跑動著的都不過是一群為他們賣命的機器人。

　童漠有些為郜柏歆心疼。

　郜柏歆說幾年前他就參與過這樣的比賽，為了從那些人手裡賺取這一筆高效的工資，他也曾經吃過一些苦頭。

　那些苦頭是來源於這些人的態度，或是球場上發生的一些碰撞，郜柏歆並沒有明說。

　參加決賽的球員看上去都比郜柏歆年長，他們相互之間很少交流，哪怕是同隊的隊友。

　這樣的球賽打下來的確時間短效率高，卻絕對談不上輕松。

　越是到了決賽的關鍵時刻，球場上緊迫逼人的氣氛就更明顯。

　童漠屏住呼吸，看著藍隊一直以微弱的比分優勢勝於紅隊。

　郜柏歆在藍隊的球員裡得分率是最高的。

　童漠雖然對籃球賽的規則仍舊不太懂，卻知道一支球隊裡每個人都擔當著不同位置，而進球得分往往集中在前鋒、中鋒以及得分後衛這幾個位置上。

　郜柏歆這一次打的是小前鋒的位置。

　而小前鋒的進球基本都需要抓住控球權，也需要隊友相應的配合。

　從球賽進入到下半場，藍隊與紅隊的比分差進一步拉大，反而開始產生了隊內進球的競爭。

　童漠發現，那些原本應該傳給郜柏歆的球都被那些球員留給了自己，藍隊的五人都分別擔當了得分的角色，不再互相配合。

　郜柏歆的進球數被一再追趕，而他如果想要保持MVP的排名，則需要從籃板球到投籃都自己一人完成。

　在籃球場上，控球時間有嚴格規定，那麽郜柏歆如果想要成功拿下一分，就必須要快攻快打，拿到球之後在30秒投出去。

　童漠明顯感覺下半場的比賽令郜柏歆體力消耗巨大，體能也幾乎一直處在極限輸出的狀態下。

　他看出來郜柏歆想要守住本場的MVP，這也許關系到郜柏歆最終拿到手的“工資”的數量，所以郜柏歆和那幾位藍隊的球員都在拚命。

　最後一秒，郜柏歆投中了他在本場球賽中的第四十顆進球，他在籃球掉入籃筐的瞬間重重地落在了球場的地面上，接著就一直在低著頭喘氣。

　這場功利性十足的球賽，獲勝了也並沒有人上前說一聲恭喜，其他球員收拾了自己的東西便轉身離開了。

　郜柏歆從場外一個穿著黑西裝的中年男人手裡拿了個信封，和那個中年男人握了一下手，接著轉身走向場外等著他的童漠。

　童漠看到郜柏歆的臉色明顯有些蒼白，步子也不再那麽穩健。

　他原本要說出口的責備頓時就說不出來了，只是向郜柏歆遞過手裡的礦泉水。

　“等得累了吧？”郜柏歆仰頭喝了幾口水，朝他笑了笑。

　童漠抿抿唇，沉默地將他從頭到腳審視了一遍。

　“我沒事兒，這種球賽我打得多了，和完成一套試卷的難度差不太多。”郜柏歆靠著他的肩膀，將手中的信封抖了兩下，“我請你去吃一頓大餐吧，男朋友。”

　“我不去。”童漠冷漠地轉身，輕聲說了三個字。

　“那你想去哪兒？我都陪你。”郜柏歆繼續貼上來。

　童漠最終還是心軟了：“去你家吧。”

　郜柏歆辛苦賺來的錢，童漠不願意就這麽將它揮霍光了。

　他們打車到郜柏歆所住的小區門外，童漠在小超市裡買了些水果。

　郜柏歆站在超市門口笑著看他：“來我家這麽多次了，還這麽講究禮數？”

　童漠淡淡地說：“我買給自己吃的，跟禮數有什麽關系？”

　郜柏歆噤了聲。

　他在心裡默默補充，買給自己吃的意思當然也包括了買給他吃，他和童漠還需要區分彼此麽？

　但他仍不免擔心童漠興致不高是因為對他生氣了，一路上都在逗童漠說話。

　童漠開口說話的次數很少，眼神始終冷冷淡淡地瞟在他的身上。

　郜柏歆感覺自己被看得都有些同手同腳了，連上樓梯都恨不得兩隻腳並列蹦上樓去。

　“你的腳怎麽了？”童漠一走進門就問。

　他這一次的語氣終於不那麽冷冰冰了，而且一聽就聽出了擔憂。

　郜柏歆很是受用，擺擺手：“我的腳沒事兒，只是今天的運動量太大了，可能需要休息一會兒。”

　“你剛才最後一次進球，落到地上的時候扭傷腳了，對麽？”童漠看著他，“你現在將你的球襪脫下來，讓我檢查一下腳踝有沒有腫脹和青紫的痕跡。”

　郜柏歆有些意外，聽話地將小腿抬高擱在另一張椅子上，把球襪脫了下來。

　“你怎麽看出來的？”郜柏歆不忘好奇發問，“我剛才是感覺腳踝有一點疼，但是應該沒表現出來才對啊。”

　“你上樓的姿勢已經完全暴露了，你自己沒發現麽？”童漠把手指放在郜柏歆的腳踝周圍，開始輕輕按壓。

　郜柏歆這麽一個鋼鐵硬漢，被童漠按到了某一處，也沒能扛得住一時的疼痛，啊地叫了一聲。

　“扭傷了，需要冰敷，你的腿先放在椅子上，保持抬高的姿勢。”童漠語速很快地說完，轉身走進廚房，“我記得你的冰箱裡有冰塊吧？”

　童漠走出廚房的時候，郜柏歆仍然在發呆。

　童漠將冰塊用布包住輕輕貼上他的腳踝，隨後打開手機搜索了幾個藥品的名稱，遞到郜柏歆面前。

　“明天我陪你去買這幾種藥，備在家裡，對活血化瘀有些用處，下次如果你再受傷，可以用得上。”

　童漠說到“再受傷”這三個字，眉頭微微皺起。

　“你自學了醫理？”郜柏歆看著他問了一句。

　“嗯，目前是自學。”童漠把手按在冰塊上，頭也不抬地回答。

　“目前？以後會有改變麽？”郜柏歆心跳一快。

　“以後，我會報考醫學院，就不會再自學了。”童漠垂著眼睛，聲音平靜地說。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存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