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漠要求見前來普城作督導的省教育廳長，也就是他的小姨夫杜清淮，在這之前他必須向自己的父母說清楚緣由。

　童爸童媽聽童漠簡述了在明雅這一年時間裡所經歷過的校領導“一手遮天”的事跡，都對這些事情表情嚴肅。

　童爸打電話給趙晶，替童漠請了假，接著便驅車帶著童漠直奔小姨夫杜清淮下榻的酒店。

　有了童爸作為引路人，童漠盡管經驗不足，卻沒有浪費一分鍾時間，把自己整理好的秦起凡提供的照片以及校運會以來他有意保留的校內荒唐的“公告”，一一呈給了杜清淮。

　與此同時，郜柏歆也從學校請假了。

　他瞞著童漠，前一晚和曹明毅通了一個很長的電話。

　曹明毅作為派出所的老民警，也時常需要和媒體打交道，時常有特殊案件需要通過媒體報導來令民眾警醒。

　郜柏歆想向曹明毅要到那家媒體的聯系方式。

　他先把明雅中學發生的一些難以用常理解釋的事件向曹明毅講述了一遍。

　曹明毅沒怎麽猶豫，當即決定第二天就帶那位關系不錯的記者來明雅和郜柏歆會面。

　因此，郜柏歆雖然請假了，卻出現在了學校附近，身邊還跟了一個背著相機的記者。

　郜柏歆和那位記者蹲守在學校側門，看著一台賓利車張揚又隱秘地從側門駛了進去。

　在學校的停車場入口有幾位老師站著迎接車子裡的人。

　從賓利車裡走出來一個打扮得光鮮亮麗的少女和一對衣著雍容華貴的夫婦。

　他們轉身攙著一位長者拄著拐杖從副駕駛座下來，等在一旁的以張校長帶隊的幾位老師都彎下腰去向長者鞠了一躬。

　連郜柏歆也沒有想到他的蹲守會有這樣一個意外的收獲。

　記者隱藏著身影對那幾人拍下了幾張照片，跟著郜柏歆從小路走到了一個涼亭裡，兩人繼續商議接下來的動作。

　“剛剛那個老爺子，如果我沒認錯，應該是普城已經卸任的前好幾任的市長。”記者翻看相機裡的記錄，放大了照片，審視了一番過後說了句，“我不認識他，”郜柏歆態度平淡，“但我也不意外，諶思雨能被學校這麽護著，不惜觸及紅線也要保送諶思雨，不可能只是因為他父母捐建了兩棟樓這麽簡單。”

　“已經卸任的老市長跟一所中學存在利益關系？這很值得再往深了調查。”記者興致似乎起來了。

　“嗯，但是眼下最關鍵的是要阻止諶思雨被成功保送。”郜柏歆說。

　“等我的稿子一發布，別說她被保送的事要泡湯，估計這學校的高層都要被連帶，舍得放長線才能釣大魚，所以你不能著急。”記者拍了拍郜柏歆的肩膀。

　郜柏歆自然著急。

　他總覺得明雅的那些所謂的領導每天都能創造出更齷齪的事情，他等不起。

　郜柏歆和記者僵持不下，兩人好不容易達成共識，決定一同闖進校董辦公室。

　這時明雅忽然迎來了幾台印有“晉省教育廳”字樣的車子。

　原本晉省教育廳的檢查定在了本月月中，明雅是早已經得到消息的，但消息裡教育廳會從其他學校開始查，一星期後才會輪到明雅。

　所以明雅的領導們才會急吼吼地打算趁著這幾天暗度陳倉，把諶家的要求給妥帖地辦了。

　郜柏歆布了一上午的局，終於能闖到前線一舉擊破了，卻被省教育廳的人給截了胡。

　這個胡截得還非常徹底，不到一小時，那些躲進校董辦公室的人就都被一一請了出來。

　他們被分散帶進了幾輛車子裡，接著被帶走了。

　郜柏歆又等了一會兒，停車場外好不容易風平浪靜，那輛賓利車就馬上以逃亡的姿勢衝了出來，飛快地離開了明雅中學。

　郜柏歆雖然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記者卻覺得非常滿足了，他拍拍自己的相機，屬實覺得素材滿滿，足以回去熬個夜出一篇精彩的稿子。

　“謝謝了，小兄弟，等我這篇稿子上了頭條，我請你吃飯。”記者走之前對郜柏歆說。

　郜柏歆當然不稀罕被請吃飯，他隻讓記者在發表稿子之前給他看一眼。

　接著郜柏歆回了教室，這會兒是上課時間，七班的學生都在專心地埋頭看書，沒有人知道校園裡的一個隱蔽的角落發生過什麽。

　事實上，學校領導和學生之間的距離本就遙遠，在不發生大事件的時候從來都是相安無事的狀態。

　而現在，便是大事件發生了。

　郜柏歆心情很平靜，他冷靜地上課下課，觀察每一位走進教室的老師的表情。

　老師們也都裝得非常平靜。

　童漠在下午回了學校。

　他剛在教室裡坐下，還沒來得及和郜柏歆說話，便看到趙晶走了進來。

　趙晶手裡拎著一個包，走到講台後方，把包放在了講台上。

　接著趙晶從包裡拿出了十多部手機，將手機整齊地擺放在了講台的一側。

　“我念到名字的同學，上來把手機拿走，”趙晶聲音平穩地說，“記住，以後不能在校內使用手機，這一次將手機歸還，但今後一旦發現有人把手機帶手機回校，將按照校規視為違紀行為對該名學生進行扣分處理。”

　趙晶頓了頓，接著說：“這一次老師在你們不在場的時候搜了你們的課桌，行為不太妥當，老師跟你們道歉。”

　趙晶說前一句話的時候，同學們都還半信半疑，互相用眼神示意，誰也不敢上台去。

　直到趙晶說“道歉”，教室裡才突然炸開了，大家歡呼著拍桌子，就像是慶祝過節一般。

　被沒收了手機的同學尤其高興，一個飛奔到講台，拿起自己的手機，往一旁的紙上簽了個字，轉頭對趙晶說：“謝謝晶姐！我下次一定注意！”

　郜柏歆都忍不住吹了聲口哨。

　趙晶的這一舉動代表學校方面因為之前侵犯學生隱私的行為已經被警告了，而這顯然只是事件發酵的開始。

　好戲還在後頭。

　郜柏歆很有些拭目以待，嘴角都揚了起來。

　童漠一直在注意著郜柏歆的反應。

　小姨夫對他提交的證據非常重視，在酒店裡召集幾位教育廳的同事開了個會，接著便直奔明雅。

　雖然他沒有跟著，但他覺得事情的進展已經有些樂觀，興許這兩天就可以撥雲見日了。

　他原想著，等事情完全解決了，再給郜柏歆一個驚喜。

　但現在看來郜柏歆已經開心起來了。

　童漠覺得心情舒暢了不少。

　他沒想到的是，郜柏歆也和他抱了同樣的想法。

　郜柏歆也想給童漠一個驚喜。

　因此他們倆誰也沒說，放學之後依舊和平常沒什麽改變。

　郜柏歆送童漠到校門口便回教室上晚自習，童漠被自己爸爸接回了家。

　他們倆晚上會互發消息，甜蜜得有些平淡。

　第二天他們一到學校，平淡的現狀便被瞬間打破了。

　所有同學進入到校園裡之後便開始跑了起來，他們奔走相告，一同聚集到了學校宣傳欄前。

　宣傳欄上白底黑字粘貼了一張通告，與學校論壇首頁題頭明晃晃懸掛著的通告內容一致。

　——“關於明雅中學高三二班諶思雨同學嚴重違反校紀校規、以校長張敞為首等五位老師紀律作風存在問題，通報如下：高三二班諶思雨同學畢業會考期間缺勤缺考，會考成績為零，取消其畢業資格，給予勸退處分。

　……“

　在看到第一段針對諶思雨的通報內容之後，圍觀的同學還有些沒能反應過來，直到看到包括校長在內的五位老師因為協同諶思雨作弊而被吊銷教師資格證，明雅三位校董引咎辭職，他們才哇了一聲，原地蹦起，你指指我我指指你，半天說不出話來。

　老師被吊銷了教師資格證，校董都被辭去了職務，諶思雨被勸退反而成了最微小最不值一提的懲罰。

　但諶思雨偏偏是明雅的同學們最熟悉的人，他們對這則考核通報表示驚詫，又忍不住廣泛議論，在他們所不知道的平靜的表象之下，究竟發生了什麽。

　童漠看完了考核通報，輕輕呼了口氣，轉身離開了圍觀的人群。

　郜柏歆也跟在他身後。

　他們走到人群之後，其他人再聽不到他們的聲音了，郜柏歆才揮了一下手臂，揚著音調喊了一聲：“乾得漂亮！”

　童漠被他這一嗓子喊得一驚，他轉頭看了郜柏歆一眼，心裡還有點虛，郜柏歆已經知道他偷偷向教育廳告狀的事情了麽？

　但郜柏歆喊完這一句之後卻沒看向他，而是有些意猶未盡地微眯著眼，眼神裡還透著一絲得意。

　童漠就更不明白了。

　“這麽高興？”他試探地問了句。

　“嗯，你不高興麽？”郜柏歆看向他，“而且這還只是個開端，精彩的還有後頭呢。”

　“精彩的……？”童漠很是疑惑。

　對他來說，最精彩的部分已經亮相了，剩下的教育廳針對明雅的整改都不會放在明面上，畢竟學生的正常學習不應該被打擾，今天轟動一時的場面也會很快被學生們忘在腦後。

　郜柏歆態度神秘，但也沒賣多久關子。

　在記者給他發了樣稿之後，他便拿給童漠看了。

　“有記者潛入我們學校了？”童漠看了樣稿的第一段，有些明白了過來。

　郜柏歆低咳兩聲，拿手指了指自己：“嗯，就是本人，我帶記者潛進學校，拍下那幾張至關重要的照片的。”

　至關重要

　童漠對這四個字表示懷疑，但看郜柏歆得意洋洋的模樣，很有些“求誇獎”的意思，他便關上了手機，對著郜柏歆揚起了唇角：“真厲害，這次的事都是你的功勞。”

　“這就沒了麽？”郜柏歆看著他。

　“還需要說什麽？”童漠疑問。

　“你應該說——”郜柏歆走在他身側，輕輕撞了一下他的肩膀，“不愧是我男朋友，真厲害。”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真是太喜歡漠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