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郜柏歆曾經為七班奪得過怎樣的榮譽，又擁有過怎樣的高光時刻，童漠對這位同桌的印象算是徹底好不起來了。

　童漠在回家的路上被林叔關心了一句：“跟同學聚餐怎麽樣？小漠在現在這個班裡已經有要好的同學了嗎？”

　他悶聲回答：“沒有。”

　但為了不讓林叔擔心，他又說了一句：“同學都挺好的，只是我剛來，跟他們還不太熟。”

　“剛來跟其他同學還不太熟，就能盡量融入班級，積極參與班級裡的活動，小漠一直就是這麽一個心地善良的人啊。”林叔看了一眼童漠，突發感慨。

　童漠冷不防被這麽一誇，一愣之後，轉開了頭朝向車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如果晚飯沒有吃好，我讓你阿姨再做點吃的送過來，如果覺得無聊，我就叫林子言過來陪你。”林叔又說。

　童漠連忙搖頭：“不用麻煩他們了，我晚飯吃得很好，明天我再去你家吧，林叔。”

　往常童漠的晚餐都是在林叔家解決的。

　林叔的兒子林子言小他兩歲，下學期將參加中考，他在吃過飯之後會順道看看林子言的作業，輔導林子言學習。

　之後他便會一個人回家。

　林叔的家雖然離得近，但終究不是他的家，他再怎麽喜歡待在那兒也是不合適的。

　大概是擔心童漠回家之後一個人待著難免無聊，家族群裡的消息總是一條接一條地發過來，童漠倚在床頭看了一會兒，跟長輩們說了聲晚安，關上了手機。

　但他說晚安並不是為了睡覺，月考在即，他在這所學校的第一場考試，他還是想認真對待。

　所以在關了手機之後他打開了一本書。

　當初寫給郜柏歆的筆記他並沒有帶回來，即使他自己也留了一份。

　寫筆記只是為了加深印象，寫完之後他的腦子裡便已經產生了記憶，不需要再拿著筆記本去重複這件事。

　童漠看書的速度很快，看到十二點的時候，他發現他已經看到了老師不曾講過的課題，這才停止，關燈睡覺。

　高二七班在明雅中學不算重點班，當初童爸帶童漠來報到的時候，跟他說：“爸爸按照你的意願，選了一個比較普通的班級，班上有成績很優異的同學，也有成績比較一般的同學。”

　童漠在這一個月的學習當中，已經能發現班上有哪些同學的成績應該是優異的。

　但他同桌除外。

　他同桌請了一個月假，這學期的課程勢必會追趕得辛苦，所以這次的月考他的成績不計入總分，隻作參與。

　這段時間他的筆記常在他同桌的手裡出現，他同桌也似乎看得很認真。

　看書認真，聽課認真，還時不時在課後捧著筆記複習，看起來他同桌是一個非常愛學習的勤懇努力的好學生。

　盡管跟他的外表是這麽不搭。

　關於他同桌的成績，童漠並沒有去打聽，但很快就從董家嘉的嘴裡得到了答案。

　“歆哥是體育加分考進的明雅，成績馬馬虎虎，不算最差的那種。”董家嘉這麽說。

　不算最差，那也就是比較差了，童漠如是猜測。

　“明雅中學是個對體育非常重視的學校，所以你看，我們學校一學期辦一次運動會，進體訓隊的同學在各方面都有優待，”董家嘉又說，“可惜歆哥不願意去，他那次運動會的成績真是讓體訓隊裡的教練們都爭著想要他。”

　這一點，童漠並不懷疑。

　在郜柏歆回校之後，他們上過一次體育課。

　那天的天氣並不算好，所以體育老師在讓他們跑了幾圈之後就放他們自由活動了。

　童漠靠在足球場的圍欄旁邊，拿起礦泉水瓶喝了一口。

　他不經意抬頭，看到不遠處單雙杠上的一個身影。

　大概為了顯示自己的腰沒傷，而且身體機能良好，或者純粹只是因為無聊沒事乾，腳腳沒處放，郜柏歆直臂支撐在雙杠上維持了近十分鍾。

　如果不是下課鈴響，他懷疑郜柏歆大概還能一直這麽撐下去。

　童漠看完時間之後對自己的行為很不理解，他為什麽要一直等在一旁給他同桌計時？

　七班的人熙熙攘攘往教學樓裡走過去，童漠落在最後，上了一堂體育課讓他感覺心情良好，所以他不急著回教室，慢慢走在校園的石道上感受著微風的吹拂。

　他身後跟了一個人他一直是知道的，直到那個人的手掌貼在了他的後背上，他都沒有很警惕。

　走在他前面的那些同學大都三五成群，不時打鬧，身體的碰觸更是太過於稀松平常。

　但他身後這個人跟任何人產生肢體接觸都不平常。

　童漠回頭看向站在他身後的郜柏歆。

　老實說他也不太明白為什麽郜柏歆老愛站在他身後。

　郜柏歆高他不到一公分，視線基本與他持平，偏偏總露出高人一等的表情。

　郜柏歆的手掌隻跟童漠的後背輕輕一接觸就放開了。

　童漠身上的衣服和郜柏歆的一樣，都是體育課專用的運動服，由於現在剛剛進入秋天，溫度還沒有降到涼爽的程度，他們穿的是夏季的運動服。

　短袖，單薄，被汗水沾濕甚至會變得透明。

　童漠身上的衣服當然並不透。

　他根本沒有出汗。

　郜柏歆顯然發現了這一點，看著他，明知故問：“你上完一節體育課，一滴汗也沒出？”

　童漠在體育課上隻參加了熱身階段的跑圈，接著就一直站在足球場邊乘涼。

　他在乘涼的時候一直能看到掛在雙杠上的郜柏歆。

　相信郜柏歆也看到了他。

　畢竟掛在雙杠上大概能看得更遠。

　除了詫異郜柏歆居然會主動跟他肢體接觸，童漠對郜柏歆會這麽無聊也十分意外。

　郜柏歆收回手之後就微垂著視線看著他，眼神裡分明還有一絲挑釁。

　簡直就是小學生級別的挑釁。

　童漠很想問他：“你是小學生嗎？”

　但如果這麽問，他和郜柏歆估計在三兩句之間也沒辦法結束這種幼稚的互懟。

　童漠想出了最能反擊郜柏歆，也最容易對郜柏歆造成“有效傷害”的方式。

　他往郜柏歆面前走近了一步，手指勾著郜柏歆的衣服往上抓了起來。

　郜柏歆腰間的皮膚隱隱露在了外面，大概因為對童漠的動作太過於意外，他甚至沒想到要躲避。

　童漠抓著郜柏歆的衣服輕輕捏了一下，留下不可磨滅的手指的握痕，再將郜柏歆的衣服放開。

　“你也沒有出汗？”他有些詫異地發現。

　掛在雙杠上那麽長時間，對臂力和腰腹肌群的壓力是可想而知的，尋常人能堅持到一分鍾都很不容易了。

　郜柏歆這個體質——該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童漠又重新將手指貼了上去，這一回他手指碰到的是郜柏歆的胸口。

　郜柏歆的心臟就在他指尖不遠處，有力而穩健地跳動著。

　童漠輕輕呼了口氣。

　“摸上癮了？”郜柏歆抓著他的手將他的手指甩開，有些沒好氣地問。

　童漠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尤其對方還是一個明顯排斥他接觸的人，他抿了抿唇轉身就要走。

　他在轉身的時候才發現他們頭頂不知什麽時候聚了一群人。

　從教學樓二樓到四樓，每一層的樓道圍欄旁邊都擠滿了人，他們都不約而同地低著頭，似乎在看——他和郜柏歆？

　察覺到童漠的眼神，樓上甚至傳來了幾聲尖叫。

　童漠心想他在外面可得跟郜柏歆離得再遠一點了，這時不時就引發全年級圍觀的動靜他可是不太想消受。

　話說回來，剛才郜柏歆為什麽會緊跟在他身後？

　童漠踏上樓梯，頭頂的那些圍觀群眾的聲音被樓板所遮擋，終於安靜了些許。

　他一回頭，又看到郜柏歆跟在他身後上了樓。

　“你老跟著我幹什麽？”童漠站在梯梯上看著郜柏歆，決定這一次一定要問個明白。

　郜柏歆則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我們回的不是同一個教室？”

　童漠頓時臉上微痛。

　沒錯，他們不但回同一個教室，還回同一個座位。

　他怎麽會突然犯傻了。

　童漠走進七班教室，目不斜視地往自己的座位走過去，他的座位旁邊聚集了幾個同學，見他和郜柏歆走進來，那幾個同學馬上飛快地分散開來。

　童漠原本不怎麽在意那幾個同學的臉，但看到最後一個離開的同學，他回頭看了幾眼。

　是那個小個子。

　叫諶楓的那個。

　童漠對於自己終於記住了這一個同學而十分驚訝。

　“童漠，你終於回來了，”這時董家嘉朝他走了過來，遞給他一張卡片，“這是你的考試座位，我們學校的月考全年級同步，考試的座位不一定在本班教室裡，你如果找不到位置可以問我。”

　童漠點了點頭，接過卡片看了看，他的考試座位在一班教室。

　一班就在七班樓下的那間教室，這他是知道的。

　“我知道在哪兒，謝謝。”童漠對董家嘉說了句。

　“要月考了，你會不會緊張啊？”董家嘉湊近他問，“我們七班在分班考試的時候基本名次就確定了，你是唯一一個沒參加過分班考試的，我們也不清楚你的實力，能透露一下麽？你高一的時候成績怎麽樣？”

　童漠笑了笑：“我的成績一般。”

　董家嘉松了口氣：“那就好，如果你是個學霸，轉到我們這個班級裡，可能會有點吃虧。”

　“吃虧？”童漠疑惑，“為什麽？”

　“因為七班土著是不會讓我們老七班人被打倒的，不論是在學習上還是在體育上，這是我們老七班的精神，”董家嘉煞有介事地說，“不過，諶楓是我們老七班成績最好的一個了，你要考過他估計也很難，所以我只是隨便說說的啦。”

　童漠聽到諶楓的名字，抬頭往左前方的位置看過去。

　諶楓正轉頭看著他的方向，或是看著郜柏歆的方向，察覺到童漠的眼神，諶楓迅速地將頭轉了回去。

　“諶楓可是我們七班公認的學霸，神童，”董家嘉仍舊在不遺余力地為諶楓宣傳，“他是跳了兩級上的明雅，今年他才十五歲，看不出來吧？”

　童漠莫名想起那天他看到諶楓往郜柏歆的課桌裡塞巧克力。

　察覺到他的視線，諶楓馬上低下頭，驚慌失措地朝他的方向鞠了一躬，似乎想要他幫忙保密。

　人不可貌相。

　童漠的確沒想到，諶楓竟曾經是七班成績最出色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