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柏歆說的假象，其實童漠並沒有機會去驗證。

　第二天，廚藝大賽傳出了諶思雨退賽的消息。

　“她說因為心情不對了，做出的東西也不對了。”其他同學傳得繪聲繪色。

　“我聽說昨天她還在廣播社門口哭了，大美人啊，哭得梨花帶雨，不知道究竟是因為什麽事情？”

　“這個我也聽說了，好像是為情所困，我如果在現場，我也去安慰她了。”

　這些同學都當著郜柏歆的面在教室裡討論著昨天放學以後發生的事情，卻沒有一人敢提及諶思雨哭的時候，郜柏歆也在場。

　他們頂多隻敢在口頭上說說

　“如果是我就不會對美女這麽狠心了。”

　“如果是我收到校花做的便當，肯定會開心地當場吃完，並且問校花能不能把盒子送給我。”

　或是隱晦地說說

　“我歆哥真是鋼鐵直男了，筆直筆直的那種。”

　“在歆哥眼裡值得心軟的人恐怕還沒有出生吧。”

　“說起來，我真有點期待看歆哥談戀愛是什麽樣子，連校花都看不上，他未來的女朋友得好看成什麽樣兒？”

　童漠在下課之後也沒法安心睡覺，那些同學的討論聲總在嗡嗡嗡地不絕於耳。

　他揉了揉眉心從臂間抬起頭來，看向他的同桌。

　郜柏歆抱著手臂坐在椅子上，臉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但他哪怕再不爽，倒也不至於站起來往那幾個同學身上揮拳頭。

　童漠發現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他對郜柏歆已經有了一些了解。

　郜柏歆固然自我保護意識很強，拒絕人時的態度絲毫不留情面，但也不至於不分青紅皂白地向人發火。

　就像昨天郜柏歆當面拒絕諶思雨，也有他的緣由。

　童漠雖然仍不能苟同郜柏歆的觀點，但他願意尊重郜柏歆的意願。

　童漠心想，他對郜柏歆的確是帶有了一點主觀上的偏見。

　盡管沒有親眼見過郜柏歆救人，但他想，會在被郜柏歆救下之後對郜柏歆有好感，其實是很正常的事情。

　在他們私下的相處過程中，他也常常能感覺到“郜柏歆式的體貼”。

　比如昨天，眼看著要下雨，郜柏歆將車子騎到校門口，讓他給林叔打了個電話，跟他一塊兒等著林叔來接他。

　他見過體育課下起小雨的時候郜柏歆仍在球場照打球不誤，所以站在屋簷下躲雨的行為隻可能是因為他了。

　至於郜柏歆是出於想要報答他的補習而對他好或是其他，童漠覺得沒必要分得太清楚。

　諶思雨的事情一再在同學群體裡被議論，之後過去了幾天時間，大家也沒有喪失對這件事情高談闊論的興致。

　廚藝大賽最後的冠軍落在了高三一班，但這位冠軍卻沒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所有人都更加惋惜諶思雨的退賽。

　坐在童漠前面座位的方志成和坐在郜柏歆前面的丁振宇也參與了大家的議論，他們撅著屁股趴在桌子上，因為不敢被郜柏歆聽到而壓低聲音，但又忍不住因為道聽途說的一些八卦而起哄。

　上課鈴響起之後，方志成和丁振宇戀戀不舍地從桌子上下來。

　丁振宇小心翼翼地把椅子往前拖，盡量不挨著郜柏歆的課桌。

　他也完全不敢回頭去看郜柏歆。

　而方志成則重重地將椅子靠在童漠的課桌上，意猶未盡地伸了一個懶腰。

　為了表示出他沒有被分配在郜柏歆前面的座位而深感慶幸，他把胳膊搭上丁振宇的肩膀，從背影都能看出來得意洋洋。

　童漠記得方志成不是七班的土著，而是跟他一樣在高二才加入七班。

　所以方志成對郜柏歆並不那麽忌憚，甚至背地裡會偷偷表露出對郜柏歆的不服。

　大概一個成績不優秀，看上去僅僅只有四肢發達的人，是無法說服所有人的。

　“同學，”童漠輕輕拍了拍方志成貼在他課桌上的後背，“麻煩，不要撞我的桌子。”

　方志成有些詫異地回頭，這是他第一次聽到他身後這位學霸單獨跟他說話。

　方志成下意識地將椅子往前挪了半步，作為成績單上的分數慘不忍賭的學渣，對學霸總是會下意識心懷畏懼。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聽童漠輕聲說了句：“還有，同學，麻煩你下課的時候討論其他人的八卦不要討論得這麽大聲。”

　方志成瞪大眼睛，這次是真懷疑自己聽錯了。

　“影響到我休息了，”童漠沒什麽表情地朝他點了點頭，“不好意思。”

　提出意見的人自己先一步道了歉，如果被提意見的那個人不主動承認錯誤，就顯得素質被比下去了。

　方志成被迫道了歉，並且說自己會盡量注意。

　童漠面無表情地坐直身子，等待著老師上台講課。

　他忽然聽到郜柏歆低笑了一聲。

　他用余光瞄過去一眼，郜柏歆往前伏在了桌子上，朝他這邊湊近了一點兒。

　童漠豎起耳朵。

　他聽到他同桌輕聲問：“在幫我出氣？”

　童漠想說不是，但老師卻正好踩著點走了進來。

　就這樣，他錯過了當場否認的好時機。

　並且被他同桌悶笑了一節課。

　等到下了課，郜柏歆又變得嚴肅而正經，冷眼看著那些重新陷入熱烈討論的人。

　在童漠打算趴下去休息的時候，郜柏歆才湊過來輕聲說了句：“不要在意他們的議論，他們議論得越多，我更容易判斷出諶思雨打算做什麽。”

　童漠露出疑問的眼神。

　郜柏歆拍了拍他的肩頭：“休息吧，以後你就知道了。”

　諶思雨恢復得很快，沒過幾天就又在廣播裡聽到了她甜美的播報聲。

　郜柏歆我行我素，事情發生之後從未在大家期盼的眼神裡去道過歉。

　於是八卦的熱潮很快就消退了。

　大家回到平常的氛圍裡，仿佛這個與自己無關的插曲從來就沒有發生過。

　課間十分鍾裡缺少話題，隨便發生的小事情都會被拿去當上頭條，索然無味地議論一會兒。

　這天輪到的話題是班上某位同學過生日。

　據說是七班年級最大的一個，三天后滿十八歲。

　被同學們挖出來的話題度是：七班終於即將有第一個成年的同學了。

　而討論過後的結論是：七班這個大集體，理應要替這位同學慶祝生日。

　董家嘉作為活動的發起人，開始征集生日會的舉辦形式和到場的人員。

　生日的那個同學，童漠印象中跟他一句話也沒有說過。

　至今他也不記得那個同學的長相和名字。

　對於生日這個話題，童漠倒是有一點點感興趣。

　原因是他一大早接到了來自家族群裡刷屏般的生日祝福。

　今天剛好是他十七歲的生日。

　他有些想知道其他同齡的同學在生日這天會怎麽度過。

　對於他來說，今年的生日注定會很特殊。

　他爸媽在國外沒辦法趕回來，之前就已經給他轉過一筆錢讓他買一份自己喜歡的生日禮物，並承諾回國後一定會替童漠補過生日。

　家族群的長輩們擔心童漠的生日過得冷清，絞盡腦汁地在群裡製造熱鬧歡欣的氛圍。

　群裡的紅包接龍一個又一個，童漠直到快放學的時候點開群消息，都會被迎面刷下來的紅包砸中。

　“小漠十七歲生日快樂，生日這天一定要開開心心的呀，帶上要好的同學一塊兒去吃甜食吧，隆重一點的生日會可以等我和爸爸回去了再辦。”童漠的媽媽給他發了這麽一條。

　童漠向家族群的長輩一一道謝，回了媽媽一句：“我會的，謝謝媽媽。”

　但是媽媽提到的“要好的同學”，童漠第一個想到的人，竟然只能是他的同桌。

　他不知道他和郜柏歆能不能用“要好”來形容。

　但比起其他同學，郜柏歆的確能算得上跟他關系最近的一個。

　不論從教室裡座位的距離，還是私底下兩人的接觸。

　童漠想到要邀請郜柏歆跟自己一塊兒慶祝生日，一時之間竟有些緊張。

　分明對著任何作文標題都可以行雲流水地寫出一篇讓人較為滿意的文章，卻連這句邀請該怎麽措詞而真實地苦惱了起來。

　這句邀請如果被郜柏歆回絕了，恐怕他這個生日就快樂不起來了。

　童漠臨到要開口的時候，心裡又打起退堂鼓。

　這時郜柏歆已經收拾了書包，示意他：“怎麽愣著不動？走了，今天應該不會下雨。”

　童漠哦了一聲，慢吞吞地開始收拾書包。

　他倆剛背起書包往外走了一步，就被董家嘉帶著幾個同學迎面攔住了。

　董家嘉臉上堆著笑容：“歆哥，童漠，你們倆周五有空麽？周六不用上課，我們打算周五晚上去江自林家裡幫他慶祝生日，你們覺得怎麽樣？”

　童漠聽到這個問題，轉頭看向郜柏歆。

　他心裡對郜柏歆的回答隱隱有一絲緊張。

　“沒空。”郜柏歆如此果斷地回答。

　童漠：“……”

　“快到期中考試了，我還落了不少功課需要補習，不信你可以問童漠。”郜柏歆直接把燙手山芋丟給了童漠。

　童漠沉默了一會兒，不好意思地朝董家嘉笑了笑，說：“如果是晚上，我可能也不太方便去，家裡長輩都不太讚同我晚上出門。”

　郜柏歆聽後，眼神裡明顯有些詫異。

　董家嘉一臉遺憾地帶著幾個同學走開了，郜柏歆才輕輕撞了一下童漠的肩膀，壓低聲音說：“看不出來，你撒謊的本領還挺強。”

　童漠無語地看他一眼。

　他的話並不算是撒謊，家中長輩們也的確都不讚同他晚上出門，尤其在這已經降溫的天氣裡。

　但他之所以會拒絕董家嘉，還不是因為郜柏歆先一步回絕了，他隻好幫郜柏歆圓場麽？

　簡直不識好人心……

　童漠默默地想，今天過生日的事還是不要對郜柏歆說起了。

　根據郜柏歆回絕董家嘉的態度，他已經基本可以猜到自己的命運。

　他們去單車棚取了車，童漠坐在自行車後座隨郜柏歆出了校門。

　他們一眼就看到林叔的車子停在校門外。

　林叔打開車門走出來，朝他們招了招手。

　“我送你們一程吧。”林叔面帶笑容地說。

　“你送我們？去哪兒……”童漠遲疑地問。

　“你爸給我打了電話，讓我提前訂了市中心一家甜品店的位置，我送你們過去。”林叔說。

　“甜品店？”童漠頓時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郜柏歆也有些疑惑，轉頭問童漠：“你打算去甜品店？”

　“小漠沒跟你說麽？”林叔在一旁熱心地作答，“他今天過生日，要叫上你一塊兒去慶祝。”

　林叔說完還對童漠使眼色：“小漠平時就跟你關系最近，這會兒也隻跟你一塊兒出學校，想必是想邀請你一個人去吧。”

　童漠內心一陣絕望，林叔，求求你不要說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