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柏歆滿意地點頭，又回頭看向林叔。

　在郜柏歆的眼神壓迫下，林叔也沒能當場說出什麽反駁的話來。

　但是童漠知道，一會兒他的手機肯定要被家族群裡的消息轟炸。

　每一位長輩都肯定要極力勸阻他坐自行車回家。

　童漠這會兒也不想給自己增添煩惱，所以先將家族群的事拋到腦後。

　等林叔走了之後，他開始安心享用自己的晚餐。

　他夾了塊魚肉放在碗裡，小口嘗了嘗，滿足地微眯起眼睛。

　郜柏歆卻不急著吃飯，只是坐在對面靜靜看著他。

　童漠抬頭看了看郜柏歆，想起剛剛的一幕，說了句：“沒想到你這麽會替長輩著想。”

　“習慣了而已，”郜柏歆滿不在乎地說，“如果你也從小就靠麻煩不是你親生爸媽的人長大，你也會下意識地立下目標，長大以後不再麻煩任何人。”

　郜柏歆說完停頓了一下，看著童漠說：“不過在我看來，你跟我也差不多，也是從小麻煩著別人長大的吧。”

　童漠一愣。

　他還沒能說出什麽，郜柏歆又說：“沒有刺探你隱私的意思，純粹只是我個人的猜測，如果我猜錯了，向你道歉。”

　“你沒猜錯，”童漠點了點頭，“我的確是麻煩著其他人長大的。”

　郜柏歆瞟了童漠一眼，卻沒看出童漠有任何不高興。

　童漠又夾起一塊魚肉放進嘴裡，細細品嘗過後，彎起唇角，笑著說：“還真挺好吃的。”

　郜柏歆指了指桌上的菜，有些笨拙地說：“你要是覺得好吃，就多吃點。”

　童漠說了聲好，又笑了笑。

　今天他們先吃了飯再去書房，距離郜柏歆在天黑之前回家的時間還有兩小時，補習的時間顯得被拉長了許多。

　童漠和昨天一樣，切了一盤水果放在桌上。

　盡管他知道郜柏歆不一定吃，但禮數還是得有。

　接著他打算回房間換一件居家一點的衣服。

　童漠剛放下水果轉身，就被郜柏歆叫住了。

　“能給你提個建議麽？”郜柏歆有些嚴肅地看著他。

　“你說。”童漠也認真地聽著。

　“以後我在你家，你能不能不要去洗澡？”郜柏歆語氣深沉地好一會兒才憋出這麽一句。

　童漠覺得自己的智力在郜柏歆面前常常不夠用，他怔愣了很久才能問出一句：“為什麽？”

　“節省咱們看書的時間，”郜柏歆緩衝完畢，語言顯然整理好了，“而且，也不急於這一時，非得在客人在的時候去洗澡吧？”

　童漠想了想，點了點頭：“行。”

　他重新回到書桌旁坐下，卻見郜柏歆正襟危坐，緩慢地舒了口氣。

　如釋重負一般的表情，接在不讓他洗澡的話題之後，簡直匪夷所思。

　童漠盡管答應了不洗澡，但在家穿著穿了一天的校服他實在難受，沒看幾頁書就借口回了房間。

　郜柏歆看到他穿著棉布質地的居家服重新出現在書房，眼神裡露著四個字——“果然如此”。

　“在學校裡的時候怎麽沒發現你對衣服這麽講究呢。”郜柏歆自言自語似的說。

　童漠看著他：“學校對服裝有要求，周一必須穿校服，平時的衣服也不能太過於隨意，在家裡放松一點有什麽不對？”

　“沒什麽不對，我也覺得挺好。”郜柏歆瞟了瞟童漠的脖子的位置，拿筆一指，“衣領再往上拉一點就更完美了。”

　童漠低頭，郜柏歆手中的筆剛好戳到了他的脖子下方，飛快地碰了一下便收了回去。

　童漠發現被郜柏歆戳中的是他從敞開的領口露出來的鎖骨。

　他的體型清瘦，鎖骨本就生得清秀且明顯，被家居服薄薄的面料襯托得更為突出。

　童漠沒好氣地將家居服的紐扣往上扣了一粒。

　“你是舊時代的人麽？”童漠雖然照做了，嘴裡仍忍不住表達了一句不滿。

　而郜柏歆竟然沒有反駁，似乎對他的評價坦然地接受了。

　童漠沒有當著他的面去洗澡，也按照自己的要求把扣子全部扣齊了，郜柏歆終於顯得不那麽別扭了。

　但童漠在跟他講題的時候一旦離他近了一點兒，郜柏歆立刻又會表現得渾身不對勁。

　即使童漠根本什麽也沒做，頂多在郜柏歆聽不懂題目的時候湊過去詳細解說了幾遍。

　而他們的距離，也不過只是白天他們在教室裡上課時同桌之間的距離。

　同樣的距離搬到書房，桌子不再一分為二，椅子也能盡可能靠攏，距離感仿佛沒有了，這對補習來說，童漠以為是有幫助的。

　郜柏歆卻總是身體力行地證明：“無論在什麽情境下，你都不要離我太近，否則我就要發神經。”

　一開始童漠還會自我反省一下，他是不是真的離郜柏歆太近了。

　但他後來發現郜柏歆莫名其妙的反應並不在於他真的做了什麽，而是郜柏歆的腦袋確實和其他人長得不太一樣。

　郜柏歆的這股別扭甚至影響到了他，讓他不能安心地講題。

　好幾次他的講題被郜柏歆打斷之後，童漠起了逆反心理。

　郜柏歆越顯得在意，他就越要逗一逗郜柏歆。

　當然，逗的前提是不能真讓郜柏歆炸毛。

　否則，兩人真動起手來，童漠確定自己不會是郜柏歆的對手。

　他只是會在郜柏歆努力往後縮的時候卻要往前進犯。

　郜柏歆身體盡量往後靠，後背都已經緊貼在了椅背上，童漠卻要往前傾，且把書舉在郜柏歆的臉上。

　童漠感覺自己在這麽迫近的距離之下和郜柏歆說話，似乎讓郜柏歆的呼吸暫停了。

　不知是不是書房的暖氣開得有點高了，郜柏歆坐久了之後還會開始臉紅。

　童漠就基本覺得已經解氣了。

　他重新坐了回去，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再對剛才自己講解的內容來個突擊檢查。

　郜柏歆被問了個啞口無言，只能趕緊地調整了別扭的心情，埋頭在桌上用心地做筆記。

　郜柏歆被他這麽突擊檢查了幾次，似乎終於對他的靠近免疫了。

　補習的效率從此突飛猛進。

　經過一段時間的補習，郜柏歆的進步很明顯，至少老師現階段講的課他都能懂，叫他站起來回答問題基本不出錯。

　老師總是在誇獎郜柏歆進步飛速的同時順帶地誇童漠一句。

　“在保持自己優秀的同學也樂於助人，同學之間就是應當要這樣互幫互助，共同進步。”老師如是說。

　郜柏歆坐在座位上點頭：“沒錯。”

　童漠瞟一眼郜柏歆，心想“互幫互助”是沒錯，但是他需要郜柏歆幫助的地方還一直沒有提及，不知那時候郜柏歆會不會也這麽樂意。

　體育課的時候，他們一貫還是你休息你的，我運動我的，兩人之間的界限非常分明。

　郜柏歆知道童漠不愛運動，從不會拉著童漠一塊兒。

　童漠坐在草地上喝著礦泉水，看郜柏歆的身影在球場上靈活地跑動，跳躍，與隊友之間緊密配合，他的眼神裡全是羨慕。

　這是他全然沒有接觸過的世界。

　陌生但是向往的世界。

　這天下了體育課，他們跟在七班同學的隊伍末端慢慢往教室的方向走。

　路過學校公告欄，一群高三學生正聚在欄前熱烈討論著什麽，七班學生也停下來聽了一會兒。

　就聽到董家嘉語氣興奮地問了一句：“真的嗎？我們高二的女生可不可以也參加？是隻讓女生參加還是男生也可以參加？”

　得到了確定的答案，董家嘉馬上欣喜若狂地快步跑回了教室。

　不一會兒，童漠和郜柏歆就聽到了這件事的全貌。

　“高三學生組織廚藝大賽，競賽內容是做有特色的便當，並且帶到學校來參賽，獲獎的學生會下發榮譽證書，還能在檔案裡添上光彩的一筆。”董家嘉站在講台上說，“我已經問過了，我們高二生也能參加，而且不限男女，廚藝不錯的各位可以準備參加比賽了！”

　董家嘉一宣布這個消息，教室裡就馬上沸騰了。

　這些吵吵嚷嚷積極參加討論的男同學們不見得都想參加比賽，卻無一例外地對比賽過程非常感興趣。

　比賽的大都是女生，還都是廚藝精湛的女生，想必是能從平常不顯山露水的女同學裡發掘出不少心靈手巧的好苗子。

　他們都對自己認識的女同學慫恿著，又偷偷期待著。

　“聽說參賽作品評選完了之後可以自行送給其他人，說不定這又可以成為表白利器啊，這麽好的機會怎麽可以錯過？”甚至有這種傳言逐漸擴散了開來。

　期待這場比賽的圍觀者遠比參賽者多。

　童漠本身跟廚藝沒什麽緣分，但提及“廚藝精湛”，他倒是能投給郜柏歆一票。

　經過這些天跟郜柏歆一塊兒吃飯，他才發現郜柏歆之前說自己只會做家常菜完全是在謙虛。

　他沒發現郜柏歆有不會做的菜，林叔帶過來任何菜他都是眼睛也不眨地卷起袖子就開始動手。

　並且他的刀工也非常不錯，時間充裕的時候還能給一些菜雕朵花，擺盤非常美觀。

　味道就更不用說。

　童漠從小跟著他爸媽如果不少極負盛名的餐廳，見識過許多頂尖大廚的手藝。

　童漠覺得，如果非要挑出郜柏歆的不足之處，大概也就只是擺盤比較單一，這也只是因為郜柏歆在設計上沒有花太多心思。

　而味道，幾乎無可挑剔。

　這樣的廚藝如果真全是自學，郜柏歆真能算得上是天賦異稟，在學校裡的這群學生當中絕對是出類拔萃的。

　這樣有天賦的人如果參加這場比賽

　童漠的腦子裡已經開始描繪出郜柏歆捧著廚藝大賽冠軍獎杯的場景。

　他剛回過神，就看到他的同桌正轉頭緊盯著他。

　“你在想什麽？”郜柏歆問。

　“我在想……”

　童漠還沒說完，郜柏歆就無情地打斷了他：

　“你想也沒用，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