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歸接過,低頭一看,頓時傻眼了,盯著手中的棒棒糖陷入了沉思。
隔壁傳來放水和褲拉鏈響起的聲音。
葉歸回神,看著手中的糖,覺得自己一世英明今天就要毀在二高了。
他黑著臉,第一次嘗試著想和一個陌生人解釋。
“兄弟……”
“怎?一根不夠?”隔間那個人打開水龍洗手,聲音裡明顯帶著古怪的笑意:“要再來一根嗎?”
葉歸:“……”
他莫名有些惱,動作快速的拉好拉鏈,掀開塑膠布,一眼就看到了好整以瑕靠在洗手池邊的江晨羽。
兩人四目相對。
葉歸一愣,對方身材欣長,長相出眾,一雙眼睛又大又亮,特別是那頭短發,真是過份的黑。
稍微有些長的留海遮住了大半額頭,一副乖巧三好學生的模樣。
葉歸的氣瞬間沒來由的全消了。
畢竟隨身帶著棒棒糖的小男生,會有什麽壞心思呢?
他將棒棒糖遞過去,率先開口:“糖還你。”
江晨羽沒接,挑了挑藏在留海下好看眉,慢條斯理道:“給你了,就是你的,吃吧。”
葉歸面色一黑:“不是,我不是要……”
“不用解釋,我理解。”江晨羽繼續調笑,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問他要糖吃,那就要做好粘牙的準備。
“沒關系,放心大膽的吃。”江晨羽表情單純,眼裡卻帶著不易察覺的戲謔:“不夠我還有。”
葉歸:“……”
他一世英明真要毀了。
地點校外操場,時間八點半,太陽剛冒頭,山頂還彌漫著淡淡的白霧。
不知道是因為太早,還是校外操場離一高太遠,前來觀賽的都沒什麽人。
諾大的校外操場上,只有寥寥可數零星的幾個同學。
一部分三三兩兩的站著,一部分全擁簇在葉歸身邊,顯然是葉歸的死黨和忠實擁護者。
江白帆身邊只有裴珉,江晨晨沒來,她參加的女子跳遠比賽,時間也是早上。
離比賽還有十分鍾。
江白帆開始熱身,甩了甩胳膊,又扭了扭腰,一旁的裴珉摸了摸口袋裡的東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又過了五分鍾,參賽者已經各就位。
“開始了,我也準備好了,……對了,幫我拿著校服。”江白帆脫下外套遞給裴珉,伸手捋了一把黑發,精神抖擻的準備前往。
“等等。”裴珉伸手一把拉住他,緩緩道:“等一下。”
他仍舊面無表情,可耳尖卻莫明染上一層淡淡的薄紅。
江白帆:“怎?”
“我……”裴珉拉開校服的口袋,將裡面鼓鼓囊囊的東西露給江白帆看。
頓了好半天,才一臉難以啟齒的模樣道:“我帶了這個。”
江白帆垂眸看了一眼,頓時僵住了,裴珉的口袋裡竟然塞了一包護舒寶。
護!舒!寶!
這包粉色的、少女感實足的玩意,被穿著校服的少年小心翼翼、偷偷摸摸藏在口袋裡,這場景要多怪異有多怪異。
裴珉面色似乎很平靜,一點也不尷尬。
可江白帆替他尷尬。
他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道:“你要這個幹嘛?”
“我不用,是給你帶的。”
“我也不用,我一個正常的男生,沒有這怪癖。”江白帆臉色脹紅,一臉一言難盡的模樣。
“想什麽呢?給你墊鞋墊的。”
“啊?”江白帆一愣,隨後立馬反應了過來,裴珉不變態,是他想歪了。
昨天比賽時,江晨晨風風火火跑過來給江白帆墊在鞋上所謂“吸水吸汗、保暖又防臭”的晨晨牌獨家鞋墊,就是這個。
這麽一個被江晨晨養出來的小怪癖,裴珉看一眼就記住了。
“把鞋脫了。”裴珉平靜的撕開包裝袋,耳尖的薄紅已經蔓延至了脖頸,他悄摸摸的拿出兩片藏在掌心,輕聲道:“我給你粘上。”
“哦。”江白帆彎腰解開鞋帶,脫下鞋遞給裴珉,單腳站地。
緩了緩,才疑惑的問:“你這是哪來的?”
“買的。”裴珉撕開包裝紙,回憶了一下昨天江晨晨的使用方法,動作生疏的將加厚棉柔那啥,平整的粘在鞋墊上。
江白帆一愣,確定道:“你去買的?”
“我去買的。”
江白帆心口一暖,以前每次都有江晨晨給他粘,可今天晨晨來不了,他自己又不好意思去商店買這個,所以乾脆就準備不用了。
誰知道,昨天那一幕,裴珉竟然記在了心裡,一個大男生進店買這玩意,就為給他當鞋墊,真是為難他了。
江白帆一陣感動,裴珉這小孫孫真是孝感天地。
“好了。”裴珉快速洗完手,轉身問:“你試試感覺。”
江白帆試跑了幾下,不得不說,腳上墊了這個,真的是超軟超暖。
“很舒服!”他很滿意的點了點頭。
穿上這鞋墊,不拿個第一都對上小孫孫這副好心。
三千米長跑比賽開始。
槍聲一響,一排十幾個人就衝了出去,快的快,慢的慢。
長跑不比短跑,主要看耐力,不用一開始就發力,經常參加運動的都知道。
葉歸和江白帆顯然都是老手,有自己特定的節奏和速度,動作不快也不慢。
場外的觀賽者也很有節奏的開始喊加油。
校外操場離一高太遠,願意爬山趕過來的一般都是與參賽者關系過硬的。
這一點,在場所有的參賽者,包括江白帆,都比不過葉歸。
畢竟高三生了,擁有穩定的外交基礎盤。
所以整個賽場上,清一色的只有一種一聲音。
“東邪大人加油!”
“東邪東邪你最棒!”
隨著時間的推移,參賽者們跑了一圈二圈三圈……
前面發力過猛的,這會已經因為體力不支緩了下來。
賽場上只剩下江白帆和葉歸還在穩步發力。
最後五百米,倆人才碼足腳力準備衝刺。
激烈的時刻到了,場外葉歸的呼聲更高了。
除了普通的加油外,部分人又將視線對準了江白帆。
“我說是誰呢?原來是校花啊!”
“校花竟然也在呐!”
“校花,你的場外啦啦隊呢?”
“大概是嫌後山太遠,懶得來了。”
“校花,你這魅力不穩定啊!”
一高正在秋季運動會,二高卻不是,依舊在正常上課。
江晨羽卻不在教室,他帶著一群小弟正準備爬牆出去開黑。
可今天運氣不好,教導主任竟然在牆下蹲點。
江晨羽帶著人等了老半天,教導主任也沒走。
“羽哥,怎辦?撤嗎?”小弟問。
“反正都逃課了,撤是不可能撤的。”
“那怎麽辦?”小弟糾結道:“教導主任一直守在那,我們逃不出去。”
“此路不通,就另尋出路。”江晨羽想了想,轉身帶著人朝後山走去。
“從後山翻過去吧,大不了多走點路。”
江晨羽到後山的時候,就看到了那副場景。
那些人帶著戲弄的聲音紛紛在嘲諷江白帆。
江晨羽朝賽場中看了一眼,他小爺爺倒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摸樣,正卯足了勁的衝刺,仿佛那些人嘲的不是他一樣。
……
見他盯著場中突然不走了,有小弟問:“羽哥,怎麽停下了?走不?”
江晨羽看了一眼自家小爺,又看看眼巴巴等著他開黑的小弟,猶豫了一會道:“走。”
走了一半,聽著身後囂張的聲音,硬是沒忍住,捏著拳頭轉身,暴躁道:“真是煩死了。”
小弟:“羽哥,你去幹嘛?”
“去懟人!”
“不開黑了嗎?”
“開個毛線,沒看到有人欺負我小爺。”江晨羽伸手將留海往上一抹,露出光潔的額頭和桀驁不馴的眉宇。
江晨羽帶著一幫小弟加入了助威行列,夾槍帶棒的懟了對方一頓。
他們人多,又來勢洶洶,對方察覺架勢不對,終於偃旗息鼓了。
加油助威也變成了正常的呐喊。
但就算如此,也不比過江晨羽帶過來的這群人。
幾十個人扯著嗓子喊“帆爺加油!”
那氣勢,把林子裡的鳥都驚飛了,更是把那幾個喊“東邪大人”的人喊的口號壓沒影了。
江白帆不負重望,衝刺關頭也不拉後腿,依舊比葉歸快幾秒,最終奪得第一名。
……
裴珉在跑道盡頭等著他,江白帆一到,裴珉就利落的給他擦汗遞水。
“喝水別太急。”
“好。”江白帆喘著氣點頭。
“跑完不能立馬坐。”裴珉給他擦完額頭上的汗,抓住他的手腕道:“我陪你走一會。”
“好。”
倆個人很有默契的對白,讓一旁不小心聽到的同學一愣,他拉過同伴,小聲道:“我突然發現他倆簡直配一臉。”
同伴:“你不對勁!”
“你真不對勁!”
那同學側頭看著裴珉攙著江白帆走遠的背影,默默道:“好吧!我不對勁。”
緩了好一會,江白帆的呼吸才平順了。
江晨羽見沒他什麽事了,就準備開溜。
江白帆卻是眼尖的看到了。
“你要去哪?”
江晨羽臉不紅心不跳的撒謊:“回學校。”
“哦,是嗎?”江白帆挑眉笑道:“你走錯路了。”
他用指尖指向另一條路,緩緩道:“那一條,才是回二高的路。”
江晨羽扁了扁嘴,“我……我轉一圈再回去。”
“不行。”江白帆想也沒想就搖頭,“回去上課,立刻,馬上。”
江晨羽十分硬氣道:“不去。”
江白帆脫了鞋,對準了他的頭。
“去還是不去!”
江晨羽黑了臉,不甘道:“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的。”
“好,不動手,文明人隻說話。”江白帆又掏出了手機,在通迅錄找到了三哥的電話,拇指準備往下按。
“等等等。”江晨羽熄了氣焰,“我回去還不行嘛!”
他轉身,小聲抱怨道:“多大人了,還玩威脅人這一套,幼稚鬼!小混蛋!”
江白帆:“你等等。”
江晨羽嚇了一跳,以為他又要挑自己的刺,小聲道:“我剛啥也沒說,沒說你壞話。”
江白帆懶得理他,鞋裡衛生巾經過長跑有些皺了,踩著並不舒服了,反正剛剛脫也脫了,不如……
江白帆把墊子撕下來遞給江晨羽,厚著臉皮道:“幫我扔一下。”
江晨羽煩躁道:“又是這個鬼東西?江晨晨養出來的壞習慣,讓江晨晨自己扔。”
初中三年,自己沒扔少這玩意,沒想到都高三了,還沒能脫離魔爪。
江白帆:“她沒來。”
“那你自己扔。”
“我……我臉皮薄,怕醜。”
“怎?我就不怕醜啊?!”
“你臉皮厚!”江白帆說得理所當然。
江晨羽一噎,氣得一刻也不想多呆,不管三七二十一,轉身就走。
反正江白帆總不可能因為這件事情,來威脅他打電話給他親爺爺。
他親爺爺也不會因為自己沒有幫江白帆扔衛生巾來罵自己,怕個卵哦。
見他真要走,江白帆硬的不行,只能來軟的。
“小羽寶貝幫幫忙唄!”
“不幫。”
“看在我以前幫過你的份上,你得幫我,禮尚往來啊!”
江晨羽來氣了:“屁,你什麽時候幫過我?從小到大都是我幫你好嗎?”
“有啊,我幫過的!”江白帆想了一會兒,緩緩道:“你讀二年級那年,因為犯了錯,老師讓你叫家長,結果你害怕叫你爹,就偷偷把讀幼兒園的我給抱了過去。”
江晨羽:“……”
好像有這麽回事,老師當時生氣的問:“讓你叫家長,你把你弟找過來做什麽?”
年幼的江晨羽叉著腰,理直氣壯地說:“這不是我弟,這是我爺爺。”
老師當時都驚呆了。
江白帆還在繼續:“這還算了,回去的時候,你只顧玩,忘了把我帶回去,結果把我給弄丟了。二叔把幼兒園給翻過來了都沒找到,最後,天黑了在路邊撿到哭累了睡過去的我。”
江晨羽有些不自然的移開眼,小聲道:“這麽久的事情了,你還記得?”
“我當然記得。”
“回家以後,我說是我自己走丟的。”江白帆斜眼看著他,慢條斯理道:“二叔的性格你知道,要是當時他知道是你把我弄丟的,你說你還能不能活到今天?”
“所以當時你竟然沒有舉報我?”江晨羽一愣,他當時害怕躲去了外婆家,但回來的時候也依舊風平浪靜的,他還以為二叔轉性了。
“沒有,”江白帆搖頭:“我怕二叔打死你。”
江晨羽一愣,突然覺得這個小爺爺其實也沒那麽討厭。
他沉默半天才又狡辯道:“老實說,打死應該不至於。”
“對!頂多半身殘廢,下半身不遂。”
“得得得!別說了,為了這點事,陳年舊事都給你翻出來了。”
“那……”
“我給你扔,我給你扔一輩子衛生巾還不成嘛!”江晨羽扁了扁鼻子,彎腰抽鞋墊,撕衛生巾,動作利落又熟練。
他嫌棄的捏起兩張那啥,側頭看了一下兩邊沒人,才走向操場邊的垃圾桶。
準備扔的時候,一隻骨節修長的手出現在垃圾桶邊,然後朝裡邊扔了一個煙頭。
江晨羽條件反射回頭看了一眼,來人竟然是那個在廁所問他要糖吃的人。
葉歸自然也看到了他,連輸兩場比賽,原本心情不好的他,看到江晨羽愣了一下,目光落到他手上時,直接僵住了。
然後詭異的直接笑出了聲。
“兄弟,你這是墊哪裡?一次還墊倆?!你這愛好可以啊!”
江晨羽:“……”
他默了一會,也笑道:“一般一般,沒有你這個喜歡在廁所吃糖的愛好特殊!”
葉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