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嚏——”
一腳踏入教室的門,陸潮生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跟著進門的李睿淵看得稀奇,現在可是九月出頭,夏天最熱的時候,總不會這時候感冒了吧。
腹誹歸腹誹,他可不敢真這麽說。
“潮生,怎麽了?鼻子不舒服?”
聽到這話,陸潮生當真聳了聳鼻子,眉頭微蹙。
不知怎的,他總感覺教室裡的空氣過分沉悶了,A和O信息素的味道充斥鼻腔。
難聞,也惡心。
心情莫名煩躁,陸潮生不太想說話,“嗯”了一聲。
抓起自己的書包,隨便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打開了窗。
夏季太陽升得早,七八點時已經烤得熾熱通紅,風從窗外吹進來,裹著一股子熱氣,是窗台下草木昨夜積攢的水露蒸發的氣味。
濕漉漉地沾在臉上,有點黏膩,陸潮生卻感覺好受許多。
總算能喘上氣了。
李睿淵自小做慣了跟班,陸潮生走哪兒他跟到哪兒。
見陸潮生挑好了座位,李睿淵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拉開了他身旁的座椅,長腿一伸,拿起書包就往抽屜裡塞。
他動作粗,把桌子塞得晃了晃,撞上了陸潮生的。
陸潮生蹙眉,視線淡淡朝旁瞥去,指尖點了點李睿淵的桌面:“去前面。”
李睿淵立時委屈巴巴地瞥了他一眼,十分不情願地將自己的書包又抽了出來,起身去了前桌。
像極了一隻被主人嫌棄的小狗。
“我休息一會兒,你安靜點,別吵。”
見李睿淵乖乖點頭,陸潮生面色稍霽。
昨晚在溫雁晚樓下站得有點久,被冷風吹到了,又因宿醉,胃裡不太舒服。
今早起來,陸潮生就感覺自己腦袋不太清醒,身體也有點犯冷。
可能是著涼了吧,陸潮生也沒多想,雙臂蜷起,腦袋枕著胳膊,微微闔眸,就這麽趴在了桌上。
班裡的學生在陸潮生踏入教室大門的那一刻就徹底安靜了,現在見他趴在桌上睡了,這才放下膽子,小聲討論起來。
“我去,這不是陸潮生嗎,他居然也在我們班?”
“你這不廢話嘛,年級前40都在這個班,不然你是怎麽進來的?”
“啊啊啊,有史以來第一次如此感謝我的媽咪給了我這麽聰明的腦子,讓我有幸和陸校草分在同一個班級!”
“凡學警告。”
“你個第五名就不要說我凡學了好叭謝謝。”
“話說陸潮生什麽時候成校草了?校草難道不是溫雁晚嗎?”
“我不管,我就喜歡陸潮生,禁欲冰山我可太吃了~”
“我吃溫雁晚,他長得真的好帥,人也溫柔,陸潮生太冷了,我不可以。”
“不管不可以,人家都不是你的。”
“……你這個第五名請閉嘴。”
周圍人嘀嘀咕咕的聲音,吵得陸潮生頭疼。
眉頭微蹙,陸潮生將臉埋進胳膊,後背一陣陣犯冷。
他不知道這是怎麽了,明明是炎熱的夏季,他卻感覺冷得要命。
像是赤身站在雪地裡,渾身被冰雪覆蓋,連指尖都凍得打顫。
見陸潮生是真不舒服,李睿淵當即作勢起身,叫那群八卦的人安靜點。
屁股還沒離凳,周圍忽然一靜。
只見整個教室上十隻毛茸茸的小腦袋“xiuxiu”地朝前扭去。
風似的,又快又猛。
怎麽了這是?抽風了?
李睿淵心中納悶,探頭朝門口一看——謔,不得了,這不是昨晚強吻陸潮生的大帥逼嗎?居然是他們學校的?現在還跟他們一個班?
見溫雁晚朝這邊看來,李睿淵腦子一抽,立時舉手,朝他揮了揮。
昨晚回去後,溫雁晚一夜未眠。
他將重生後的所有計劃都列了出來,其一就是在最短的時候內,湊齊給外婆住院與手術用的醫療費。
上輩子,外婆突發腦出血,到了醫院檢查才知道,腦袋裡長了個瘤,已經壓迫神經,到了晚期。
他立時毫不猶豫地請假去醫院,一邊拚命打工,一邊沒日沒夜地照顧外婆,只可惜,外婆還是在幾個月後走了。
留了他一個破敗不堪的老房子,以及滿身的、足以壓垮一個成年人脊椎骨的、巨額的債務。
唯一的親人走了,回到學校,學業也徹底落下。
正值高三,是學業最緊張的時候,稍微喘口氣,都會被身後那群如狼似虎的人吞噬乾淨,像他這種幾個月沒讀書,一回來,定是要被啃得連渣都不剩的。
盡管他成績向來不錯,否則也不會考進重點班級,但他已經沒有心思學習了。
為了給外婆籌錢,他甚至不惜動用了高利貸。
每天放學回去,他都會被堵在巷子,與那群討債人糾纏一番,然後帶著滿身的傷,在第二天逃課去打工賺錢。
於是,成績愈發下跌。
若不是因為那群人進不來學校,打著上學的名義,好歹能喘口氣,他早就輟學不讀了。
直到高三下學期,他連學雜費也交不起,終於不得不辦理離校手續,早早地步入了社會的浮沉。
然後,被那個惡心的男人找上門。
思緒的流轉僅在瞬間,窗邊,李睿淵還在朝他傻乎乎地揮著手,溫雁晚輕微地勾了勾嘴角,抬步朝他們走去。
他現在需要錢,很多很多的錢。
外婆的病不能拖了,昨天他軟磨硬泡,終於讓外婆答應,周六就陪她去醫院檢查一下,不出所料,當天就得住院。
那之後,不只是住院費,還有手術費,術前診斷費,術後調理費,請人幫忙照護的勞務費
他要上學,要讀書,不能像上輩子那樣請假了,只能請人照理。
這所有的一切都需要錢,而來錢最快的方式,就是把自己給“賣”了。
至於“賣”給誰……
溫雁晚停在了窗邊,視線從趴在桌上的那人身上微不可查地劃過,落在李睿淵的眸裡,伸出右手,輕笑。
“你好,昨天走得匆忙,沒來得及做自我介紹,我叫溫雁晚,今後就是同班同學了,請多多關照。”
他身量高,身姿挺拔,此時站在桌邊微微垂頭,濃密的眼睫乖巧地耷著,模樣看起來專注而真誠。
是他上輩子用慣了的好人面具。
李睿淵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抽什麽風把人叫過來。
原本他還挺尷尬,畢竟昨天剛觀賞過對方與自家兄弟現場打啵兒,但現在看溫雁晚這副坦蕩的模樣,傻白甜如李睿淵立時也將自己的手伸了過去。
“你好你好,也請你多多關照。”
心裡卻想,這大兄弟是真的帥,難怪連陸潮生都舍不打,就連他這個AO戀被這眼睛這麽盯著,都有點受不了了。
收回手,溫雁晚拉開陸潮生身邊的椅子,徑直坐了下來。
這舉動不光使李睿淵愣了愣,班上其他同學也都愣了愣。
李睿淵心裡想的是——臥槽這大兄弟怎麽又湊到陸潮生旁邊去了?是昨天沒有挨揍,心裡不舒坦了,還是啵兒沒打夠,想多來幾個?
其他同學則是——啊啊啊恆北私立兩大校草兼年級第一第二居然坐一塊兒去啦啊啊啊
一雙八卦的眼朝兩人瞥去,李睿淵卻如坐針氈。
他對這位大兄弟觀感挺好,不忍心見他的帥臉被打,想著要不勸勸他,覬覦陸潮生的身子是沒有好結果的。
正猶豫著,忽然看見溫雁晚俯身,從書包裡掏出了一本《五三》,然後在眾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埋頭做了起來。
眾人:“???”
溫雁晚:開玩笑,明天就是收心考了,他一個五年沒摸過課本的人,再不趕緊撿撿,是想peach嗎?
“媽呀,都年級第一了還這麽努力,我們這些小菜雞有何顏面在這裡愉快地玩耍!”
吃瓜群眾瞅了眼認真刷題的溫雁晚,又瞅了眼手裡的瓜,立時把瓜扔了,紛紛從書包裡掏出練習冊,開始學習起來。
年紀第一溫雁晚:“……”
說實話,五年過去,他隻記得自己高中前幾年成績挺好,但沒有想到原來好到這種程度。
垂眸看了眼手裡雪白的習題冊,溫雁晚暗暗歎了口氣,看來明天真的要完。
教室裡,筆尖摩擦紙面,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陸潮生穿著一身簡陋至極的校服,趴在桌上淺淺地睡著。
溫雁晚則握筆坐在他身側,長睫微垂,陽光從窗外射進來,在眼瞼拓下一層陰影,宛若少年。
忽地,一片羽毛從窗外飄了進來,先是在溫雁晚眸前慢悠悠轉了圈,而後在空中蹁躚,飄飄然落在了陸潮生的發梢上,襯著那被陽光曬得紅撲撲的漂亮臉蛋。
像落了片白色的雲。
眸光微頓,溫雁晚俯身,朝陸潮生的面龐緩緩伸出手去。
寒冷逐漸遠去,一股濃濃的暖意鑽進陸潮生的皮膚,燙得他心跳加快,面色泛紅,連血液都溫熱起來。
迷迷糊糊間,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光怪陸離的酒吧,酒杯輕晃迷亂人眼,溫雁晚勾唇,朝他吻了過來。
深邃眉眼在視野中放大,少年信息素的氣息如同化作實質,將他的身體包裹
是岩漿般滾燙的味道。
猛地握住那隻溫熱而熟悉的手,陸潮生瞬間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