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後,房門再次打開。
等看清兩人的穿著打扮,在場幾人都愣住,隨即小聲吸了一口氣。
溫雁晚和陸潮生穿著同款白色禮服,只在細微處有些許不同
溫雁晚的禮服上,用黑色細線勾勒玫瑰暗紋,領口與衣角的描邊也都是黑色,而陸潮生則是銀色。
剪裁得體的西服布料,包裹少年高挑的身形,脊背挺拔,腰身勁瘦漂亮,兩腿又直又長,簡直令人挪不開眼。
“嘶,”時雪容感覺牙疼,她拽蘭靜雲的手臂,小聲,“我怎麽感覺,我今天不是來參加嚴奶奶的婚禮的,倒像是來參加這兩人的婚禮來著?”
蘭靜雲默默從兩人交握的雙手上收回視線,深沉點頭:“附議。”
婚禮流程簡單溫馨,達鴻意和嚴桂英都年紀大了,便沒什麽特別設定,由達鴻意的原話來說,全程由著孩子們鬧騰,過得也挺開心的。
有達鴻意這句話,時雪容果真撒開蹄子鬧了,拽著一群人就要去看新娘。
不光是時雪容要看,作為新郎的達鴻意也忍不住想看,結果就被一群孩子堵在了門前,不讓進。
時雪容此時哪裡看得出來,當初在廣場第一次見到達鴻意時的緊張端莊,以溫雁晚的話來說,就是整個人跟個撲騰蛾子似的,興奮得不行。
“不行不行,現在還沒到時候,意老您不能進去!”
達鴻意穿著一件極為考卷的深藍色中山裝,其上金色暗紋刺繡點綴在排扣和領口等處,低調中透露著莊重與奢侈。
頭髮被精心打理過,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細細金色鏈條從鏡框後滑落,在空中漾起一彎優雅的弧。
“小朋友,行行好,就看一眼,看一眼就回去了。”
時雪容死死抵著門,不為所動:“不行不行,說不行就不行!”
外面鬧成一團,時雪容興奮的嗓音尤為鮮明,跟李睿淵都有的一拚了。
至少在今天之前,溫雁晚都不知道,原來時雪容這麽活潑。不過這麽鬧著,嚴桂英確實開心極了。
徹底擺脫了病魔困擾,最近身體又照顧得好,可能還要加上愛情的滋潤吧,嚴桂英的面色健康紅潤,頭髮被染白,襯著面頰色彩更濃,精神氣很足。
她穿著深邃的藍調絲絨旗袍,腰間和領口用銀色細線勾勒精致刺繡,裙擺如魚尾於湖中蔓開曼妙的弧,韻味溫潤雅致,風情婉約。
尤其在笑起來時,眼尾層層疊起細膩的紋路,配上耳垂兩抹幽藍的珍珠耳環,當真如深海人魚,漂亮得緊。
“阿雁,你看我好看嗎?”嚴桂英面對著鏡子,抬起那隻飽經風霜的手,輕撫自己雪白的發。
“好看,好看死了。”不知為何,溫雁晚忽然有種落淚的衝動。
抬起指尖,抹了把自己眼角,溫雁晚俯身,在嚴桂英面頰上親了一口,隨即執起桌上鑲嵌著藍色寶石的銀色王冠,輕輕放在嚴桂英頭頂。
“外婆,今天的整個世界,再不會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
婚禮主題是“星空海洋”。
禮堂裡沒開燈,天花板呈圓弧狀,鑲嵌幽藍和暗紫的花,頭頂用投影儀照射出漫天星空,無數晶瑩的水晶吊飾從半空中垂落,像是墜下顆顆流星。
禮堂四周地面則布置著許許多多的落地水晶燈,被做成珊瑚和貝殼的形狀,將一張張圓形餐桌團團圍住,閃爍著璀璨剔透的光,和頭頂星空交相輝映。
唯有一席紅色地毯,從門前徑直蔓延至前方階梯,如同於深海中破開一條通往未來星空的路,成為這片藍色之中,唯一鮮豔的紅。
伴隨著優雅的鋼琴曲,溫雁晚牽著嚴桂英的手,沿著紅毯緩慢入場,當他看見端正立於高台之上的達鴻意的瞬間,腦海中忽地蹦出一句話
喜歡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就像現在的達鴻意,他分明地看見,那兩隻掩藏在透明鏡框後的,有些許渾濁的深陷的眼,此時正爆發強烈的光。
而那兩道璀璨光芒的中央,正是嚴桂英身著旗袍,緩慢靠近的身形,與她同樣笑得燦爛的面龐。
直至此刻,溫雁晚長久都高懸在半空的心,終於緩慢地落下。
時雪容和蘭靜雲臂彎分別跨著一隻小小的竹籃,一邊站一個,跟著溫雁晚和嚴桂英的步伐緩慢前進,邊走邊在半空揮灑鮮紅的玫瑰花瓣。
直到溫雁晚帶著嚴桂英走上台階,時雪容和蘭靜雲這才提著小籃子,歡快地從紅毯退下。
陸潮生則端著托盤,靜候在司儀和達鴻意身邊,身形筆直高挑,充當一隻毫無感情的端托盤機器。
時雪容剛剛撒完花,興奮勁還沒過,不禁雙手捧心:“我們應該是歷史上,顏值最高的伴娘伴郎團了吧。”
蘭靜雲喝了口水:“自信點,把‘應該’兩個字去掉。”
李睿淵望著前方不遠處無比般配兩對老小情侶,又瞧瞧自己旁邊即將成為情侶的某個Omega和Ba,以及包括自己在內的三隻單身狗,不禁潸然淚下:“今天這狗糧,可以吃到飽了,嗚。”
達鴻意從溫雁晚手中,將嚴桂英的手接過來,舉起話筒:“在三個月之前,我真的從來沒有想過,我還會再次踏入婚姻的殿堂,畢竟我已經活了大半輩子,都七老八十了,估計也沒幾年可活了……”
開口還沒說幾句話,一聽最後一句,嚴桂英眼淚就咕嚕嚕冒了出來。
司儀有經驗,不慌不忙地從托盤上取下早已準備好的衛生紙,遞過去。倒是溫雁晚被嚇了一跳,忙將紙巾撕開,在嚴桂英面龐上手忙腳亂地點點點。
“別哭別哭別哭……”溫雁晚看不得嚴桂英落淚,急得臉都紅了,“和我一起深呼吸,吸氣,呼氣,吸氣,呼氣,再把眼淚收回去……”
見溫雁晚一副緊張兮兮的模樣,嚴桂英忍不住,轉眼又破涕為笑。
溫雁晚松了口氣:“對對,笑起來就對了,結婚多高興啊。”
他輕撫嚴桂英的面龐,和達鴻意一起將嚴桂英臉上淚痕擦拭,俯身輕輕環抱了一下嚴桂英的肩,輕聲:“別再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知道嗎?”
嚴桂英擦拭眼淚,點頭。
溫雁晚這才松開嚴桂英的肩,朝達鴻意示意:“外公,您繼續吧。”
“嗯,”達鴻意攥著嚴桂英的手不自覺地捏了捏,曾經在政界和商界均叱吒風雲的意老,此時竟緊張得額角都隱隱冒出汗來,他深吸一口氣,“在三個月之前,我真的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情,那時的我隻覺得,自己活了大半輩子,估計也沒幾年可活了,兒子孫子都身體健康,能力出眾,以後還會繼續為祖國做貢獻,似乎也沒有什麽值得掛念的事情了,即使就這麽走了,也舒心。”
“但是——”他話鋒忽地一轉,“但是直到遇見你,桂英,直到遇見你,我才發現,我根本就沒有活夠。”
“我會幻想著,每天清晨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人是你,我會親吻你皺巴巴卻又無比可愛的面頰,將你從我身旁喚醒,我們會一起吃飯,飯後手牽著手,去公園和超市散散步,我們會一起看過夕陽西下,亦看過旭日初升,看過繁星璀璨,亦看過萬裡彩霞。
“非常抱歉,沒有辦法牽著你的手,陪你白頭,非常感謝,如果,你願意給我你的手,讓我陪你,走完這輩子最後一小段美麗的路程。”
達鴻意哽咽了一瞬,又被溫雁晚飛快塞了張紙巾,他笑:“所以,桂英,你願意嫁給我嗎?”
這回嚴桂英終於控制不住,眼淚徹底落了下來:“我願意。”
達鴻意笑:“我也願意。”
場下當即響起一片掌聲,陸潮生適時將托盤舉過去。
達鴻意將戒指盒拿到手裡,打開,與嚴桂英交換了戒指。
掌聲和歡呼聲再次響起。
司儀:“……”
#活兒全被搶了怎麽辦?幸好還給我剩了最後一個#
“現在,請新娘新郎擁吻。”
嚴桂英這下哭不出來了,被那兩個字燥得滿面通紅:“哎呀,這麽大歲數了,還做這種事情……”
溫雁晚當即站到兩人身前,用自己高大的身形將台下眸光全部遮擋:“沒事沒事,我給你們擋著……外公你快親!抓緊時間,快快快!”
“你小子,就你最機靈……”達鴻意都被溫雁晚給逗笑了,就著溫雁晚身形落下的陰影,攬過嚴桂英的肩,在她唇上輕輕吻了一下。
一片打趣的口哨聲裡,時雪容緊攥著衛生紙,通紅著兩眼,使勁擤鼻涕:“嗚嗚嗚,又想騙我結婚,可是我現在連對象都沒有啊,嗚嗚嗚……”
數著時間轉回身,溫雁晚鬼鬼祟祟地湊到嚴桂英身邊。
“外婆,跟你商量個事唄,”他指了指嚴桂英手裡的捧花,低聲,“等會兒扔捧花的時候,扔給我,行不?”
“嘿你這小子,”嚴桂英當即臉也不紅了,朝陸潮生的方向滿臉八卦地瞥了一眼,擠眼睛,“認真的?”
“認真的。”
“不改了?”
“不可能改的,”溫雁晚笑,“我這輩子,就認定這一個了,絕對絕對,不可能改得了了。”
沒等嚴桂英答應,時雪容忽地從席位上竄起來:“溫雁晚!你跟嚴奶奶說什麽悄悄話呢,你是不是在作弊?”
溫雁晚攤手,毫無羞恥心:“什麽都沒有,你想多了。”
“你撒謊,我已經看穿你了!……啊啊啊不行不行,你不能這樣!”
時雪容提著裙子就竄上了台階,抱著嚴桂英的手臂撒嬌:“嚴奶奶,您不要聽他的,您要公平公正,公平公正!”
嚴桂英被她晃得花枝亂顫,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好好好,公平公正,公平公正……”
席位間,達錦文瞥見簡凡星眸光死死盯著嚴桂英手裡的捧花,似乎隨時準備衝鋒陷陣,問:“你也想要?”
“啊,”簡凡星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達錦文問的什麽,臉色立時紅了,“你你你你要送我嗎?”
達錦文起身,一絲不苟地捋起袖子,又扶了扶眼鏡:“既然你想要,那我就去幫你搶。”
簡凡星也紅著臉站起來:“那那那我去幫你!”
“誒等等,我也去!”蘭靜雲將小竹籃隨手扔在桌上,擼袖子,“我去給時雪容幫忙!”
“唔,不是,你們就去啊?……等等我啊,還有我……”眼見身邊眨眼一個人都沒了,李睿淵隻好不舍放下嘴邊的蛋糕,慌手慌腳地跟了過去。
嚴桂英背過身,站好:“我數‘一二三’,我就扔了?”
身後一群孩子嚴陣以待。
“來吧來吧!”
“搞快點,搞快點!”
“外婆,我在這裡!扔我扔我!”
“啊啊啊溫雁晚你走開!你作弊!嚴奶奶你要不聽他的!”
“一,二,三——”
“臥槽誰踩我腳?”
“達錦文你居然推我!真想不到,你竟然是這樣的班長!”
“啊啊啊啊啊啊,快搶!快搶——”
一片兵荒馬亂之中,溫雁晚仗著自己個頭最高,輕輕一跳。
眼疾手快地勾住捧花的花帶,握住,隨即安穩落地。
溫雁晚雙手捧著玫瑰,兩隻眼睛緩慢地睜大,隨即在時雪容憤慨的呼喊聲中,朝著陸潮生的方向歡快地揮舞起手臂,搖散了滿地的玫瑰花瓣,身後尾巴都快翹上天了。
“潮生,你快看,我搶到了!我要把它送給你!潮生,潮生!”
陸潮生望著溫雁晚彎起的眉眼,在華光的流轉下,璀璨奪目,仿佛將整個夜空的星子都盛在了裡面。
不自覺地,陸潮生眉梢浮現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垂眸勾了勾嘴角,雙手插兜,抬腳朝地面一簇破碎的星子踢去,盛開瞬間的光華,低笑著輕聲道了兩個字
“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