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播裡,是極具節奏感的運動會專屬背景音樂,聲音嘹亮。
主席台的正前方,校領導們一個個正襟危坐,面向操場。
播音員則坐在主席台的斜側方,面前擺放著單獨的小桌和話筒,照著台本念每個班級的入場介紹。
高二年級入場的時候,時雪容忽然從隊伍裡退了出來,抱著從教室拎過來的帆布包,開始給男生們一個個派發著什麽,一陣喧鬧的聲響。
趁著時雪容走近,溫雁晚側眸瞥了一眼,裡面全是用塑料袋包好的彩色碎片,亮晶晶的,巴掌大小,看著還挺好看。
溫雁晚樂了:“你這什麽時候跑出去買的,之前沒聽說還有這出啊?”
時雪容很忙,頭也不回:“剛才他們男生換衣服的時候忽然想到的,我當即馬不停蹄地跑去校園超市裡找到的,然後又馬不停蹄地跑回宿舍,給他們包裝好,可累死我了,衣服都汗濕了。”
仗著自己手長,溫雁晚直接伸手,從帆布包裡抓了一個出來,捏在手裡,“窸窸窣窣”的聲響。
他好奇:“所以你這是打算幹嘛呢?天女散花?”
“誒誒,你別亂動,”時雪容立時把他手裡的東西搶回來,塞進了旁邊陸潮生手裡,嘴上話語不停,“我提醒你,這個可沒你的份啊,這是只有男同學們才能拿到的東西,而你,早就已經被踢出男生的群體了。”
任憑對方把東西奪了回去,溫雁晚抽抽嘴角:“說得跟我多想要似的。”
朝溫雁晚說完,時雪容站到隊伍外,拍手示意眾人看這邊,風風火火。
“除溫雁晚以外的男同學們,麻煩你們都注意一下,剛才我給你們發的,是等會兒上場要用到的道具。動作我之前教過你們了,只有有一點點變化,就是在你們蹲下去之前,我們女生會把外面的黑袍脫掉,在這一瞬間,你們需要抓一把現在手裡拿著的碎片,朝我們撒過來,撒完後再蹲,馬上蹲,不要有停頓。
“除此之外,等最後音樂停了,我們結尾擺poss的時候,你們需要再撒一次,所以一共要撒兩次。注意第一次的時候別撒多了,別弄得最後一次沒東西撒了,你們現在就可以把袋子打開,抓在手裡,試試手感,免得到時候翻車。”
溫雁晚聽得直樂呵:“還真是要天女散花啊。”
余光見陸潮生正抓著塑料包,面無表情地拿手指戳著,溫雁晚更樂了。
他覥著臉湊過去,身子擠著對方被製服包裹的清瘦肩臂,笑:“怎麽了這是,這麽不開心,你是不是也覺得,撒花什麽的特別幼稚?特別不樂意?”
“溫雁晚,你說誰幼稚呢?”時雪容氣呼呼地走過去,一巴掌拍在他背上。
經過這些天一起跳舞的時光,溫雁晚已經和班上女生混得很熟,尤其時雪容跟他本就認識,現在就跟兄弟似的,動起手來也沒有顧忌。
倒是陸潮生忽然抬眸,視線在時雪容碰到溫雁晚後背的那隻手上,快速而淡漠地瞟了一眼。
淺色瞳孔裡情緒暗湧,意味不明。
時雪容沒注意,拍完溫雁晚,順勢轉向了陸潮生。
原本想哥倆兒好地搭在陸潮生肩上,對上陸潮生那顏色寡淡的微涼雙眸,詭異地停頓了半秒。
手臂在空中繞了一個弧,“啪”一聲拍在了自己大腿上。
“陸潮生,沒關系,你到時候上去,就懟著溫雁晚的臉撒,讓他再在這裡逼逼賴賴的……”時雪容大大咧咧地罵了幾句,心裡暗道
嘶,跟著溫雁晚混久了,差點忘記陸潮生的高冷人設了。
還好她反應快,要命要命。
視線再次劃過那隻白皙的手,陸潮生眼眸忽然暗了暗。
抬手,在溫雁晚的後背用力拍了兩下,完了,還像搓抹布似的,貼著他衣服布料,上上下下,來回搓了好幾遍,仿佛一個冷酷無情的搓溫雁晚機器。
溫雁晚:“……”
溫雁晚:“你在做什麽?”
收回手,陸潮生面無表情:“消毒。”
……
高一高二走完,馬上就是高三。
溫雁晚他們班作為高三(1)班,理所當然第一個上。
音響裡音樂激昂,陸潮生發現,溫雁晚的情緒肉眼可見地興奮起來,釅黑眸光閃爍不斷,肢體也跟著蠢蠢欲動。
終於,在上場的前一刻,陸潮生被溫雁晚叫住。
“潮生。”
溫雁晚情緒振奮,釅黑雙眸注視著陸潮生的眼,深邃漂亮,在陽光的照射下,放佛盛著兩盞透亮的黑曜石。
嘴角微揚,他開口:“潮生,等會兒上場之後,一定要記得看我,一定,一定,要看我,知道了嘛!”
語氣傻不拉幾的,就像是為老婆準備了什麽可怖驚喜的沙雕直男老公。
陸潮生:“……”
抱歉,你越這樣,他心裡的不詳預感就越強烈了。
沒有給陸潮生多少心理準備的時間,紀律委員朝他們招了招手。
輪到他們班入場了。
播音員開始念稿:“迎面向我們走來的,是高三(1)的代表隊,他們的步伐鏗鏘有力,朝氣蓬勃,以青春的風采,彰顯著必勝的信心……”
陸潮生無奈,隻好舉起班牌,邁步朝跑道前方走去。
按照時雪容的安排,陸潮生作為舉牌手站在第一個。
男生面容俊秀,眉眼清雋。
個高,腿也長,修身的黑色製服,襯得他氣質愈發矜傲。
於是在他上場的瞬間,操場再次掀起了小片的喧嘩。
再看他身後,緊接著就是身著黑色長袍的溫雁晚。
雖然看不清穿著,但那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以及過分優越的身高,都無時無刻不在吸引著人們的眼球。
而在他的身後,是同樣身著黑袍,面容肅穆的美貌少女。
數十名製服男生列隊在外,將少女圍在中間,如同無聲的守候。
操場又是小片的驚呼:
“啊啊啊,好多製服小哥哥!”
“原來一班的顏值這麽高的嗎?整個年級的帥哥美女不會都集齊了吧?”
“就這走過來的幾步,我他媽分分鍾腦補100萬字!”
“這視覺盛宴,簡直了!”
播音員正閉著眼睛,口不對心:
“你瞧,他們的笑臉是多麽自信!你聽,他們的口號是多麽嘹亮!今天,他們將本著‘超越自我,永不言敗’的精神,將拚搏的汗水,盡情揮發在賽場,用燦爛的笑容,迎接勝利的輝……輝煌啊我去!”
播音員的聲音突然劈了個叉。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身著黑袍的溫雁晚與其他女生,忽然將衣袍掀開。
如同撕下沉重幕布,漫天黑衣破開烈日,遮掩陽光,在天際劃過一道道暗影的弧,無聲落地。
凜風乍起的瞬間,身著製服的男生們忽然將什麽撒向了空中。
盛夏光年,陽光燦爛。
如同繁星降落,數以萬計的璀璨晶瑩反射著光芒,漫天色彩於黑幕中綻放,於瞬息之間,點亮無數觀眾的眼眸。
下一刻,製服男生迅速後退,有條不紊地圍成一個圈,而後齊齊單膝跪地。
被他們團團包圍、凝目以望的,無數繁星墜落之下的,是以時雪容為首的十數個貌美少女。
她們身著軍式短款襯衣,露出盈盈腰肢與小巧的肚臍,臂膀細窄軟柔。
纖細的手腕上,是黑色的半指手套,與雪白肌膚對比鮮明。
往下是一條軍綠百褶短裙,兩條長腿纖細漂亮,黑色長筒襪包裹小腿,腳上高跟小皮鞋油光鋥亮,質感極強。
而於少女們正前方,一個高大的身影正雙手插兜,姿態慵懶地矗立著。
那人穿著一身黑色製服,扣子懶懶散散地敞著,露出的鎖骨精致漂亮。
皮質布料緊貼肌膚,勾勒出的肌肉線條流暢緊實。
腰身被皮帶緊緊束縛,長腿被黑色皮褲嚴密緊合,複古金屬風的黑色皮靴包裹著腳踝,極具力量感與線條感。
全程寂靜了數秒,半晌,忽然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好帥啊啊啊啊啊啊!”
李睿淵怔了許久,直到聽見耳畔傳來的驚呼,這才陡然回神,張嘴就是:“草草草……是我出現幻覺了嗎?這他媽是雁哥???他居然這麽騷的嗎?!
陸潮生:“……”
下一刻,音樂響起。
以溫雁晚為首,眾人齊手探到腰間,將褲帶上安置的軍帽扣在頭頂,動作整齊劃一,氣勢凌厲。
舞步展開。
與想象中不同,溫雁晚的動作絲毫沒有當初晨練時到凌亂僵硬。
晶瑩碎屑掛在他的發上,臉上,隨著動作飄灑,流利酣暢。
極富動感的音樂,精準踩點的步伐,颯爽痛快的肢體語言。
每一道腳步,每一次抬臂,每一滴汗水的揮灑,都像是嚴密的鼓點,一擊一擊,重重敲擊在人們的心坎。
帶動渾身血液沸騰起來,燃燒起來,直至大汗淋漓,狼狽不堪。
如果說,陸潮生是孤傲矜貴、高冷禁欲的美人軍官,那麽溫雁晚就是桀驁不馴、囂張跋扈的俊美軍痞。
狂妄,是他的代名詞;張揚,是他行為的核心;叛逆,就是他將肉/體與靈魂緊鎖的唯一粘合劑。
掠奪、侵蝕、破碎、滲透……一切危險紊亂、無法受控的無序之物,都是他畢生追尋的目標。
“臥槽,雁哥這是用實力洗刷了上周鬼畜操帝的恥辱啊!”蹲在地上的李睿淵已經看呆了,忍不住發出小聲驚呼。
校園小記者已經陷入癲狂狀態,圍著眾人拚命轉圈,快門按得飛起。
而現場的其他人,早就已經徹底瘋了:
“啊啊啊啊啊!溫雁晚啊啊啊啊啊正面上我啊啊啊啊啊
“救命!我沒了我沒了我沒了我沒了……”
“阿偉你他媽給老子受死!”
“快……快把朕的速效救心丸給朕呈上來……朕快駕崩了……”
“老公我愛你——!”
“哥哥,請你立即,馬上,此時此刻,給我原地出道!!”
皮膚溢出灼燙熱意,空氣裡遍布荷爾蒙的氣味。
在最後一枚音符落下前,所有軍服少女聚集在一起,做出握槍的姿勢。
溫雁晚站在C位,雙手做握槍式舉起,面容泛紅,呼吸略微急促。
因為運動,額間已然滲出點點汗珠,發梢濕漉漉地搭在額角,晶瑩點綴。
音樂戛然而止。
尖叫聲驟響。
沒有人知道,在音樂停下的第一時間,溫雁晚深邃眸光立時鎖定前方某個清瘦的身影。
不遠處,陸潮生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低垂著頭,一手握拳撐地,一手自然搭在膝蓋上,帽簷陰影將眉眼徹底遮掩,看不清神情。
但若稍加留意,便可輕易窺見,那裸露的耳根後,原本白皙嬌嫩的肌膚,此時卻如初陽照積雪,是胭脂般紅潤。
溫雁晚眉峰微挑。
於是,他乾脆起身。
緩緩朝前方某道身影走去,直至在那清瘦肩背落下一片陰影,停下。
如同被按下靜音鍵。
全程一片寂靜。
注視著那片微紅的肌膚,半晌,溫雁晚緩緩俯身。
伸手,修長指尖握住帽簷,將它從頭頂利落摘下。
像是報仇,又像是故意調戲。
如數小時前,陸潮生所做那般,溫雁晚手腕微動,將帽子在手中靈巧翻轉,停下,指尖握住帽子軟柔的一端,拿堅硬的帽簷抵住面前之人的下巴。
而後,向上輕輕挑起。
深邃雙眸深深望進那對不知為何,此時正隱隱含著迷蒙水霧的、眼尾微紅的淺色眸子。
似是看見什麽極為有趣的景象,唇角忽地向上緩緩勾起。
“我親愛的陸少,”他笑,“不知這個賠禮,您是否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