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心魔到底是誰的心魔,目前還不太好猜。
但至少寧執知道了對付黑影的方向——對心魔有效的招數,放大加倍之後,大概率也會對黑影有效。
趕在寧執離開之前,姬十方又問了一個問題:“慈音是不是妖王的兒子?就那個全世界上最後一頭的銀龍。”姬十方還是戮至魔尊的上輩子,就一直很遺憾,沒能找到一條真正的五爪龍來當坐騎。倒不是他打不過,而是龍藏的太好。誰能想到呢,在他死後幾千年,就有了如此高調的銀龍。
寧執卻是一臉震驚:“慈音竟然是龍嗎?”
不過,也對哦,如果慈音是龍的話,那就完美解釋了當初慈音在聽說他養了九條四爪金龍當坐騎後的微妙表情。寧執當時還曾一度以為,慈音佛子這是又憐憫心發作,要在修真界成立個什麽瀕危動物保護組織呢。
寧執設身處地的想一想,要是有妖修和他說,找了個亞人當坐騎,他肯定也會覺得心情很酸爽的。慈音能忍他到今天,真的是很重視兩人之間的友誼了。
“……你不知道?”這回輪到姬十方震驚了。
“我怎麽可能知道這個?”寧執不得不給姬十方重新解釋了一下他和慈音之間的友誼是如何運轉的,他總覺得姬十方腦補方向不太對,“我和慈音在一起的時候,一般不是在討論他的話本,就是聊其他人的話本,最多涉及問道上的知名八卦,但也就僅此而已了。我們並不會深入彼此的過去,你明白嗎?”
不管是寧執還是慈音,都並不是那麽纖細敏感的類型。慈音從沒有說起過他出家前的事,寧執也不會和慈音聊及他孤兒的出身。
“但是……”你就會和我說這些啊。姬十方話還沒說完,就已經是一臉賺到了的表情。
這真的不是自己的錯覺,姬十方想著,在寧執期心裡,自己真的是與眾不同的。哪怕只是最與眾不同的好朋友,那也已經超越了所有人!
寧執沒能反應過來姬十方的思路,只是繼續思考著妖王和慈音的事:“妖王倒是告訴過我,他是在竹林裡發現了他兒子的骨灰,還有衣冠塚。我應該和你說過這個的。”這就是寧執知道的全部了。
姬十方不得不問:“那你為什麽那麽篤定慈音會出事?如果你不知道他和妖王之間的關系。”
“一種預感。”寧執自己說出來的時候,都覺得這很扯淡。
但姬十方卻再一次毫不猶豫的信了,“感覺”這種東西在修真界是很有市場的,而且最一開始鼓勵寧執去相信自己感覺的人,正是姬十方啊。
於是,姬十方把他大膽的猜測,和寧執說了一下,他懷疑慈音就是妖王之子,而那衣冠塚裡的骨灰才是真正的慈音法師。姬十方和慈音法師沒見過面,但戮至魔尊曾與慈音法師的上輩子論過道,至少姬十方覺得應該是論過的。
姬十方曾問了高僧一個很討人嫌的問題:如果你每一世都知道這是自己十世輪回中的一次,那你怎麽才能達到修行的真正目的呢?
就,大家轉世修行,不就是為了讓自己以不同的角度,去體會人生百態嗎?當你確定自己是誰的那一刻,你的視角就永遠被固定了下來了啊。那這樣的修行還有什麽意義呢?如果你始終覺得你就是你。
戮至魔尊當時只是為了辯論而辯論,他想要讓高僧承認他的論調,每一世的轉世都已經不是自己了。
但高僧卻欣然接受了戮至魔尊的問題,並因此而恍然大悟,稱戮至魔尊是他的一問之師。他覺得戮至魔尊的這個問題非常的一針見血,也許這就是為什麽戮至魔尊眼瞅著就要十世圓滿了,而與戮至魔尊差不多同時開始轉世輪回的自己卻始終無法突破的原因。
然後,高僧就對身邊的人,作出了“請不要再告訴我的下一世,我到底是誰”的決定。
按照時間來說,高僧的下一世,差不多就應該會轉生成慈音法師了。如果是真的,那以姬十方對這位高僧的了解,他確實是能乾得出來,覺得妖王之子需要,就讓出自己身份的事。
因為這位高僧天生就有慧眼,能夠分辨大惡大善之人,他很明確的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幫助對方。
說真的,這也算得上是一個十分讓人羨慕的天賦了,很多時候,芸芸眾生在懊悔的,不是自己幫助了不該幫的人,就是自己沒有幫助應該去幫助的人。
寧執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法師死後圓寂,是要燒舍利的。”
妖王誤會了那些骨灰是幕後之人對他兒子的恨,誓要挫骨揚灰什麽的,殊不知那只是不同修法之間對死亡的不同理解。玄義寺的很多高僧都講究死在哪裡,就葬在哪裡,他們不需要落葉歸根,因為他們認為天地就是一個整體,四海皆可為家。
慈音當初在聽到妖王的消息後,反應其實一直很奇怪,如今想來,應該就是他以為他的養父殺了他的全家,不知道到底該不該救對方。
左右為難,便有了心魔。
“所以,妖王真的殺了慈音全家?”姬十方對妖王孔單鳴的印象,還停留在戮至魔尊那一世,一隻……很奇怪的弱小的兔子。
這輩子聽說孔單鳴繼任了妖王之位後,姬十方其實是非常震驚的,妖族已經後繼無人到了這種地步嗎?
讓一隻兔子稱王稱霸了近萬年?
“沒有。”寧執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種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的感覺,如果他沒有去妖王身邊,他不會知道妖王的故事,他也就沒有辦法在這個時候對姬十方講,“你一定要和慈音說清楚,不是妖王殺了他全家,是黑影做的。妖王只是以為是他做的,替黑影背了很多年的鍋。”
“……”姬十方隻想說,怪不得慈音會成為一代狗血大師呢,就他這個生活境遇,多激發靈感啊。
咳,總之,姬十方爽快答應了寧執,回去之後第一時間就找慈音說清楚。
寧執則馬不停蹄的回到了五號洞,先測試了一下為什麽聯系不上慈音。他們這邊的遠聲玉是正常的,他能夠流暢的和花想容聯系。人偶也看不出什麽問題。寧執想著,只能等下次去和姬十方說,很大概率是他們那邊出了問題。
為什麽不是當下就去?
因為妖王的傀儡已經帶著水球趕回了五號洞。
妖王的傀儡根本沒打算對五號洞進行隱藏,黑影在他這裡已經是個死人了。
唯一的問題是,誰也看不到黑影,只有同在水球裡的孔心能夠聽到。但孔心卻受到黑影的蠱惑,不僅堅稱沒有任何聲音在她的耳邊,還在不斷的哀求著妖王把她放出去。
孔單鳴嗤笑,對寧執道:“這就是我的家人。”
寧執都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妖王了,從沒有哪一刻讓他如此慶幸自己是孤兒出身。
除了寧執和孔單鳴以外,其他人根本都不知道什麽黑影,寧執這才找到了君子劍、凌頂以及三才劍尊,稍微對他們解釋了一下。解釋著解釋,寧執就找到了對症下藥的方法——三才劍尊。
“你看一下,這是不是那個當初在你耳邊進行蠱惑的黑影。”
三才劍尊當初能夠聽到黑影的絮叨,並把它震到了體外。如今,他果然更加清晰的看到了黑影。三才覺得這大概是因為他從道修轉成了魔修的原因。
道修的主流是清心寡欲,魔修則是肆意妄為。說白了,就是一個要戰勝心魔來讓自己更強,一個則是要利用心魔來成就自己。想要利用,首先就得看見,要對自己的欲望有一個明確的認知。
不過,事實上,如果不是黑影主動接觸過三才劍尊,此時此刻的三才也不會看到對方。
但世間的一切就是這麽因果循環。
黑影想要利用三才心底的黑暗,勾出他的心魔來搞事。那就要因此付出的代價——一旦他和三才產生過聯系,三才就會永遠能夠看見他。
凌頂再一次舞了起來,堪稱揚眉吐氣,對師叔說:“看看,看看,要不是因為我……”
“沒有你,道君也有的是辦法搞定他。”君子劍根本不買帳,假笑著開始打擊師侄,“而且,真虧你也知道你師弟的心魔是因你而起啊。”
凌頂的囂張氣焰還沒有來得及助漲,就又被澆了個乾淨:“QAQ我錯了。”
“黑影確實在裡面。”三才給出了肯定的答覆。
這水球代表了妖王的最強一擊,既能保護人,也能困住人。黑影根本跑不了,他唯一的翻身的機會就是懷孕的孔心。既然孔心無法求得妖王心軟,那麽……她就只能被用來當他的人質了。黑影見事跡敗露,隨性也就不藏著掖著了,他開口威脅道:“你難道想看著她就這麽帶著肚子裡的孩子去死嗎?”
命運總愛開這種一點也不好笑的玩笑。
孔心當初只是演人質,如今卻真的變成了人質。她害怕極了,也後悔極了,不斷哭泣,祈求著老祖的垂憐。
寧執都有點猶豫了,畢竟孩子真的是無辜的。
妖王卻已經冷笑著表示,他是不會和報社分子做交易的,他對黑影說:“她都要害死我了,我憑什麽要考慮她和她的孩子?”
別和他扯什麽血緣,他們要害他的時候,也沒見他們考慮過血緣。
他孔單鳴才不是什麽好妖呢。
“你要殺就盡管殺,眨一下眼都算我輸!”要孔單鳴說,水球裡只剩下黑影才更好呢。
黑影:“……”為什麽這年頭的好人總是比反派更反派?你這個樣子,讓我真的很難辦啊。
“你想聊聊嗎?”寧執主動遞出了橄欖枝,實則是拖延時間,讓妖王去準備一些對付心魔的辦法,不給黑影一點存活的可能。寧執對於心魔的了解實在是太少了,在他的記憶沒有恢復之前,他在這件事裡能夠提供的幫助,就是最後再掙扎一下,去試圖了解這黑影到底是誰的心魔。
黑影看了眼寧執,仿佛有種奇怪的尷尬在兩人之間流轉,好一會兒之後,黑影才點頭答應了下來。
水球就這樣被移交到了寧執手上,為了防止出現意外,寧執又把水球關在了一個外表透明的盒子裡。
那本來是寧執打算用來關妖王的。來之前,寧執也不知道妖王是好是壞,他只是不想讓黑影的陰謀得逞,和妖山發生沒必要的衝突。但這並不代表著妖王就一定是好人了。於是寧執就準備了一個臨時監獄,一旦妖王搞事,他就可以把對方關進去。
結果妖王沒用上,反倒是讓黑影給用上了。
“懦夫!”黑影衝著寧執嘶吼,這樣的層層防范,算什麽本事?
“被懦夫抓起來的你,又算什麽呢?”寧執根本不會上這種激將法的當,因為他隻想贏,從不會嫌棄自己的手段過於謹慎,只會覺得還不夠牢固,“哦,你提醒了我,得給你的盒子再上一道鎖。”
黑影:“……”
真就是一個鎖,上面繪滿了黃綠色的符咒紋路,像封印一樣牢牢禁錮著一方天地。
這是寧執從五城十二樓裡找到的,他小時候,經常看到大師兄拿它來鎖宗門的零錢箱,以防師父又偷偷拿錢去隔壁市集給大家買飴糖。不得不說,蘭水韻真的是一個非常非常敗家的仙子。這大概是所有仙二代的通病吧。
大師兄一直不知道這鎖的價值,直至有次他們接待了清虛仙宗,那邊的首席弟子在看到零錢箱後,震驚得都不會說話了:“隱世宗門家底都這麽厚的嗎?”
用一個遠超箱子裡所有靈石價值的法寶,來鎖一個箱子?
圖什麽呢?
對方如果要偷,肯定會把箱子連鎖一起拿走啊。還是說,這是一種什麽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奇妙行為?
寧執這輩子都忘不了大師兄當時的表情,後來……他大師兄還是繼續用那把鎖鎖著零錢箱,因為真的很好用,那是唯一能夠防止師父偷錢的鎖。它就這麽一直鎖到了大師兄隨師父飛升。
寧執重回宗門時,鎖還完好無損的存在著,箱子反倒是已經經不起歲月的侵蝕,搖搖欲墜了起來。
寧執解下了鎖,把它一並帶走了。當時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如今總算知道了,可以拿來鎖黑影。
看著鎖上的麒麟頭像,黑影就是一陣厭惡,他當年差一點就成功了,就差那麽一點,卻因蘭水韻那個女人而功敗垂成。
說起來蘭水韻……
“聽說她是你的師父?”黑影主動開口。
寧執點點頭:“是的,她是,聽你的語氣,你們認識?”
“怎麽會不認識呢?看看她都把你教成了什麽模樣。”黑影說著說著,就像是想到了什麽,語氣和聲調都沒有變,可寧執就是有種感覺,這黑影轉變了本來想要說的話,改為了胡說八道的撒謊,他說,“她一個滅了全族的罪人,能教出什麽好徒弟呢?”
寧執……真的有點可憐這個黑影了,活了至少上萬年,挑撥離間的手段,還總是奔著現代狗血劇都已經懶得演的橋段在招呼。
這種讓小輩誤會長輩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的劇情,到底圖什麽呢?
寧執是被他師父養大的,師父是怎麽樣的一個人,他不比外人清楚?退一萬步說,他師父真的是個滅族的大魔頭,那又怎麽樣?她還是他師父啊,她撿到他,養大他,教他做人的道理,給予了他安身立命的本領,這些都是不會改變的。
就像鈴鐺說的,知道自己的家人做錯了事,正常人的第一反應難道不應該是同舟共濟,想辦法去彌補這個錯誤嗎?
旗幟鮮明的站出來表示嫌棄,不願與之為伍,並不會讓你顯得多偉大,只會讓你十足十的像個白眼狼。
錯了就是錯了,承擔起責任去解決問題,才是一個成年人應該做的。
當然,說了這麽多,寧執主要還是對黑影說的話一個字也不信,先不說他師父有沒有那個本事滅族,假設她真的成功了,龍鳳麒麟三族後期已經達成了攻守同盟,龍鳳二族怎麽可能坐視麒麟族出這麽大的事而毫無作為呢?哪怕只是為了趁火打劫拿走麒麟一族的寶藏,他們也不可能放過他師父啊。
不過,寧執卻覺得他好像明白了什麽。假設慈音真的是妖王之子,世間最後一頭銀龍,那麽,這黑影的目標就一直是在對上古三族趕盡殺絕。
為什麽呢?
寧執決定努力從對方的口中試探出真相,他假裝上當,一臉震驚的看著水球裡的黑影:“你在說什麽?我師父怎麽會殺了她的全族?”
“因為她就是這樣一個麒麟啊,孔單鳴沒有告訴過你蘭水韻當年的‘風光往事’嗎?萬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你隨便去打聽一下就會知道我所言非虛。你就沒有好奇過嗎?為什麽你師父堅持不肯留下任何後代?”
寧執確實奇怪過,作為世界上最後一頭麒麟,蘭水韻卻從沒有想過要延續種族。
“因為那是她一輩子背負的罪孽啊,她親手殺了所有的族人,又怎麽可能願意再看一眼其他的麒麟?”
“我師父收養了很多孩子……”
“對啊,因為她恨麒麟一族,她想要真正屬於她的家人,也就是你們這些小傻蛋啊。”黑影蠱惑人的手段還是有的,至少在邏輯方面,他總能給人一個聽起來非常扯淡但細品又有那麽幾分道理的答案。
寧執垂下了頭,沉默不語。
黑影以為自己成功撬開了寧執的一絲心房,繼續加了一把力:“你師父不僅恨麒麟一族,還恨龍鳳二族。因為他們都對她做過不可饒恕的事情。”
寧執總算明白黑影想幹什麽了,這是還不肯放棄希望,想借他之手把龍鳳二族給除掉啊。
但其實乾不乾掉又有什麽區別呢?寧執非常好奇的問黑影:“你知道華陽是個斷袖,慈音出家了吧?他們都不會有子孫後代,等他們一死,龍鳳二族自然而然就會滅族了呀。我們什麽都不需要做就能贏。”
黑影:“……”
寧執努力隱去自己的嘲弄,假裝一本正經的問:“你不會根本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吧?”
黑影怒吼:“你懂什麽,蠢貨!三族這樣是不會毀滅的,就像貔貅一樣,一隻死去,便會有另外一隻應運而生誕生。必須得用特定的方式,才能徹底殺死三族。”
“那是什麽方式呢?”寧執問。
黑影卻在這一刻收回了理智,他並不打算把他的殺手鐧告訴寧執,他只是道:“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按照我說的去做,難道你不想完成你師父的遺願嗎?”
寧執不得不說,他之前小瞧這黑影了,本以為他是打算繼續製造什麽狗血情節,萬萬沒想到切入點是為師報仇。雖然說是一樣的狗血吧,但寧執也得承認,這個蠱惑對他的吸引力確實比較大。如果她師父真的有什麽舊仇留存於世,他是一定會替她去報的。
“你怎麽知道我師父的遺願是什麽?她若真的有完成不了的事情,早在她飛升之前,她自己就可以完成了。”
黑影覺得終於鋪墊夠了,也到了圖窮匕見、揭露“真相”的時候,於是他一鼓作氣道:“因為我就是你的師父啊,阿執。”
寧執的臉色立刻拉了下來:“我還是你爹呢!”
他對找到辦法重新進來的妖王直言:“殺了他吧。”
寧執是一刻也不想等了。
作者有話要說:瞎扯淡小劇情:
提問,寧執是怎麽看出來這不是他師父的心魔的?
寧執:= =我師父這輩子都不可能好好叫我“阿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