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些， 你一個人去沒事嗎？”

　莊綺將江楚些送到醫院，看到她好不容易精神了點的模樣，又不免擔心這次見面會讓她再次受傷。

　顧靈均打來電話的時候她剛好在場， 只是聽到對方的聲音，江楚些就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

　“沒事的，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

　江楚些迫不及待地下車， 顧靈均原本打算找合適的時間上門見她， 但江楚些等不及就匆匆趕來了醫院。莊綺怕她這個精神狀態不好開車，所以當了司機。

　“那我在這裡等你。”

　“嗯！”

　顧靈均的來電讓江楚些重新燃起了希望，她一刻也不願等待， 希望能立即見到顧靈均。

　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大半個小時， 顧靈均注意到父母的表情開始變得焦躁。想要單獨和江楚些見面的提議一開始遭受到了反對， 沐卿和顧憐雖然對江楚些很有好感，也忍不住生出幾分同情，但也怕女兒的一意孤行會讓江楚些做出什麽過激的事情來。

　畢竟， 江楚些之前對顧靈均所表現出的佔有欲和保護欲都太強了。

　比起父母的擔憂，顧靈均的心情更加複雜。她聽到了江楚些接電話時的語氣有多驚喜，也聽說了她最近的情況有多糟糕。莊綺向趙梓抱怨了這件事， 趙梓則來詢問了她。

　可是她今天找楚些來，並不是要反悔先前的決定， 如果這讓楚些重燃起了希望，那她實在是罪大惡極。

　“靈均！”

　江楚些來得比幾人預想的更早，顧靈均聽到江楚些的聲音時，抑製住了想要扭頭的衝動，一邊深呼吸一邊做著心理建設。

　顧憐和沐卿站起身來， 江楚些這才看到兩人也在， 調整了一下焦急難耐的情緒， 露出了勉強的笑容。

　“媽、爸，你們也在啊？”

　“我們有事，馬上就離開了，你和靈均談吧。”顧憐看了一眼背對著幾人站在窗邊的顧靈均，語氣有些無奈，“你們的事我是不管了，不過……不管有什麽事都可以好好商量。靈均懷孕，你就多擔待著點，有話好好說。”

　江楚些明白她的意思，再看到顧靈均的態度，心頭原本燃起的一小撮火苗又漸漸熄滅了。

　“我明白……”

　顧憐面容憂愁地搖了搖頭，拉著沐卿離開，離開時還貼心地為兩人帶上了門。兩名保鏢依然鐵塔般守在門邊，房間裡則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靈均……”

　“對不起，”兩人同時開口，但顧靈均的語速更快，語氣更加堅定，“楚些，你趕走律師是因為對協議有不滿的地方嗎？我反省過了，關於這件事我們確實應該坐下來面對面地商量。你有任何不滿的地方都可以提出來，我會盡量滿足你的。”

　她話音落下後，屋內就又陷入了沉默之中。顧靈均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聽到的卻只有自己的心跳聲。

　她很想轉過身去看看江楚些，可膽怯讓她無法動彈。再然後，她聽到了腳步聲。

　“這就是你今天叫我來的目的嗎？和我談離婚協議？”

　顧靈均的手臂被一隻大手抓住，身體也被扳了過來。因為力道有些大又太過突然，顧靈均條件反射地輕哼了一聲。但她並未來得及體會身體上的疼痛，出現在面前的江楚些憤怒又受傷的面容已經讓她的心抽疼起來。

　“為什麽？我不明白，如果你什麽都知道的話，為什麽還要和我分開？我已經不是那個江楚些了，我不會傷害你的！”

　江楚些重新能夠思考後想了很多很多，從顧靈均那模糊不清的話中，她推斷出了兩點。顧靈均知道她不是原本的這個江楚些，也知道原本的這個江楚些會做什麽。既然她可以穿越到書中，那麽顧靈均也不是沒可能和她一樣被人代替了。

　所以顧靈均才會那麽理解她，所以她才會愛上顧靈均。如果她們都是這個世界的異類，那就更不應該分開了！

　她願意諒解顧靈均的隱瞞，因為她也從不曾將這件事告訴給別人。她不會責怪顧靈均的刻意接近，因為她也真實地被吸引著。

　如果事情當真如此，她們該比想象中的更加天生一對，為什麽反而要分開？

　江楚些不明白！

　顧靈均握住了江楚些的手腕——那天為了保護她而受傷的手臂傷痕未退，雖然因為身處醫院當時就做了處理，但顯然，江楚些這半個月以來並沒有好好養傷，導致現在手臂上依然殘留著青紫。

　“手上的傷還疼嗎？”

　“為什麽要轉移話題？傷根本不重要，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麽要這樣做？是你不喜歡我嗎？我不相信！如果你不喜歡我，為什麽能像之前那樣對我？我不相信那都是你的演技和欺騙！”

　顧靈均苦澀笑道：“你既然心裡有了答案，又為什麽要問我？這件事和我喜不喜歡你沒有關系……我只是想給我雙方一個再次選擇的權利，在不受任何干擾的情況下，重新選擇。”

　江楚些會愛上她是理所當然的事，只是這個理所當然對江楚些不公平。

　“我不明白！什麽再次選擇、什麽干擾……”

　顧靈均輕輕歎了口氣：“那麽，我就給你說一個故事吧……”

　要向江楚些剖露真相，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因為這不僅意味著她必須說出自己的卑鄙行徑，還要揭露這個世界的殘酷以及擊碎江楚些累積至今的愛意。

　“……再次死亡的那一刻，我終於明白了一件事。隻憑我一個人想要改變命運實在是太難太難，一次又一次地輪回耗光了我所有的精力，我幾乎已經想要放棄。可就在那時候，我看到了與往常不同的夢境。那是一個與這裡相似，卻又不同的世界，那個你曾向我描述過的世界，比這裡更加平等與美好。”

　江楚些呆呆地聽著顧靈均的話，顧靈均所謂的真相比她所以為的更加複雜和難以想象。

　“我通過很多很多人的眼睛看到了那個世界，然後有一天，我找到了你。明明有著同樣的名字，但你和她完全不同，正直、善良又有點小固執，對自己過於嚴苛，又總愛幫助別人。我是多麽地希望，你能成為她……然後，你真的成為她，因為我的願望。”

　“你的願望？”

　江楚些呆呆地問出這句話，腦海中回想起的卻是閨蜜給自己介紹《為時尚早》這本書的場景。

　那是她第一次接觸ABO色·情小說，閨蜜希望她能借此釋放一些壓力。

　“是的，再次被那個聲音問是否重來時，我提了一個願望。”顧靈均將江楚些已經僵硬的手從自己的手臂上拿開，歎息般道，“不是我，你就不會來這個世界；不是我，你就不會猝死離開家人與朋友；不是我，你就不會遭遇在這個世界的痛苦……不是我，你就不會失去自我。楚些，你剛遇見我時是不是就有奇怪的感覺？”

　江楚些眉頭緊皺，呼吸短促，腦海中再次浮現出那些荒唐浮誇的讚美。

　“我必須保證你會愛上我，必須保證我們能夠在一起，必須保證你願意為我獻出一切。”顧靈均的聲音依然十分動聽，一字一句、緩慢悠遠，江楚些卻聽得遍體生寒，“我從始至終都不過是在利用你，而你以為的愛或許根本不是你自己的感情，即便是這樣你也想和我在一起嗎？”

　江楚些的耳邊嗡嗡作響，顧靈均的神情、目光以及語氣冷靜又殘酷，讓她一時無法做出回答。

　“楚些，我知道自己犯下的錯誤根本無從彌補，你要多少補償都是應該的。只不過我現在還未繼承顧家所有的資產，所以——”

　“你為什麽告訴我這些？”江楚些打斷了顧靈均的話，那些複雜過頭的東西根本不是她現在的大腦能夠思考的，但直覺讓她抓住了關鍵，“既然你從始至終都在騙我，既然你想要我全身心地為你奉獻，那你為什麽告訴我這些？”

　顧靈均緊緊抿住了唇瓣。

　“告訴我，你為什麽改變主意要告訴我這些？你身上的危機還沒徹底解除，你還需要我，為什麽要告訴我真相，為什麽要趕我走？”

　顧靈均喉部微微滑動了一下，唇瓣半張似是想要說些什麽，卻終於還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江楚些眼眶通紅地望著她，哭腔道：“你為什麽不說？如果我說，就算知道這些，我也心甘情願地要和你在一起呢？”

　“我不值得你這樣……”

　“值不值得不是你說了算，我自己才知道！”江楚些緊緊地摟住她，一邊親吻她的唇瓣，一邊激動又含糊地問道，“你和我分開後要去哪裡呢？既然我是你成功的可能，為什麽不再用力一些抓緊我？你明明知道只要說出我想要聽的答案，我可以什麽都不計較……”

　“對不起。”

　“我不要聽對不起！既然是你帶我來了這個世界，你為什麽不負責到底？”

　“楚些，忘了我，去做你喜歡做的事吧。有你在，這個世界一定會越來越好的。雖然沒辦法讓你回到原來的世界，但我相信是你的話，在這裡也能獲得幸福。”

　顧靈均的語氣不容拒絕，江楚些知道自己沒辦法讓她改變主意。

　“我恨你……”

　“沒關系，”顧靈均輕輕撫摸著江楚些柔順的長發，為了來見顧靈均，她好好地洗了一個澡，將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楚些，沒關系……”

　她會努力地活下去，如果依然失敗……這一回，她會讓這個世界繼續存在，因為她相信，就算自己的命運無法改變，江楚些也一定會為這個世界帶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