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不度的怒火在胸中一點點堆積, 在他眼前哭得哽哽咽咽的阮落,又讓他心疼無比。
他松開掰開阮落傷口的手,輕攬住他的腰, 去親吻著他傷口。傷口在裴不度的親吻中一點點收口, 愈合。如果不是阮落身上還殘留著血跡, 絲毫看不出鎖骨那裡曾受過傷。
“沒事了,別哭了。”裴不度輕聲哄道。
“哥, 你怎麽能這樣對我。”阮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這就是六世書的奇妙之處, 劇中的身份與本人的靈魂奇妙地糅合在一起。如果不是喬學備對阮落施發了命令, 可能從六世書中出去, 裴不度與阮落都不會知道, 阮落自己在書中的角色其實是個受人控制的傀儡。
裴不度把阮落攔腰抱了起來,向床榻走去。
淚眼模糊的阮落卻搖頭,“不行, 哥,我還有事要做。太子還等著我。”他瘦弱的身體在裴不度懷裡掙扎。
“落落, 是我重要還是太子重要?”裴不度問。
阮落那雙淚水不斷的眼睛,看著裴不度抽噎著說, “哥,你是最重要的, 但是太子說的是我一定要去做。”
裴不度把阮落放坐在床頭。阮落卻掙扎著就要站起來,纖弱的身體這一刻湧出巨大的力量。裴不度按住他的肩頭, 一邊從床邊的妝台裡摸出那具純金鐐銬。
阮落看到那東西,掙扎得更厲害, 但裴不度緊緊抓著住他一隻手腕,把阮落銬在床頭。阮落掙了幾掙,淚水又滾了下來。
裴不度凝視著阮落, “落落,在六世書中,你是太子的傀儡,只要他對你下命令,你將會對他的話言聽計從。”
阮落仰起那張布滿淚痕的小臉,呆呆地看著裴不度。像是聽懂了裴不度在說什麽,卻又像是沒聽明白。
“現在,我要讓夢浮生代替施術者進入你的身體。別反抗,會有點難受,但你要配合我。”裴不度說。
阮落白皙單薄的胸膛起伏,似乎不知所措,眼神茫然。“哥,為什麽夢浮生能進入我的身體。”
裴不度沒有回答。與此同時,一朵幽藍的小花浮現在空中。
裴不度催動夢浮生向阮落額頭靠近,那朵小花似乎要從阮落的額頭,進入他的身體,進一步佔據他的魂魄。但夢浮生一靠近阮落的額頭,便被一股阻力擋了回來。
裴不度試著推了幾次,夢浮生依然被阮落排斥在外。
“哥,你讓我走,太子在催促我……”阮落惶恐地對著裴不度,只是下一刻裴不度堵上了他的嘴唇。他的手同時摸撫上阮落的身體。
這隻大手帶來的記憶與燥熱感,漸漸地取代了腦海中那個催促他的聲音。阮落軟軟地伏在裴不度懷裡。在阮落的身體開始回應裴不度,止不住地戰栗時,裴不度再次催動夢浮生。
這次夢浮生沒在受到阻力。阮落腦海中那個聲音消失了,下一刻,阮落抱住了自己的頭。一陣陣劇烈的疼痛感自腦內傳來。
“哥,好痛。”阮落縮在裴不度懷裡哭道。
“眼睛閉上。”裴不度輕聲說。
阮落聽話地把眼睛閉上。
“嘴張開。”裴不度說。
阮落依言把嘴張開。裴不度腕上那股熟悉的腥甜血液已流入了阮落口腔裡。阮落知道這是什麽,但隨著每一口新鮮血液被他吞咽到腹內,頭疼與身體的各種不適感就有所減輕,阮落暈暈沉沉間,不知不覺大口大口吮吸裴不度的血。
不知過了多久,阮落清醒過來,把裴不度的胳膊推了出去,舔了舔唇上的腥甜。用那雙濕潤烏黑的眼睛,看著裴不度。
和阮落鮮豔紅潤的嘴唇相反,裴不度有些失血過多的征兆。
“哥,我沒事了。”阮落說。
“現在你是聽我的話,還是聽那個太子話?”臉面蒼白的裴不度依然輕笑著問。
“聽哥的話。”阮落說。
“去洗洗,換好衣服,我們還有其他事要做。”裴不度說。
“嗯。”阮落就要站起來,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是一覽無余的狀態,臉就開始發燙。他匆匆站了起來,撿起地上的衣服,披在身上,想到什麽,“哥,為什麽要喂我血?”
裴不度看著阮落的眼神有些朦朧,“夢浮生是由我的血滋養生長的。”
裴不度聲音低柔,“他金貴嬌氣,無拘無束,從誕生之日起從未有過主人。我為了把他留在身邊,曾日日用血滋養他。”
所以現在為了讓夢浮生留在自己身體,他哥就通過自己的把血再間接喂他?
阮落想到那日見過的周身是地獄之火,如摩天樓一樣聳立的夢浮生,實在無法把他和金貴嬌氣聯系到一起。紅心邵仙兌讀佳
而且,那東西居然要他哥用血才能養成,心裡莫名有些心疼與氣惱。
等阮落擦好身體,換上衣服,他哥已回到了狼的姿態,縮成一團,進入淺眠。看來六世書與失血對裴不度的消耗極大。阮落輕步過去,把他哥抱進懷裡,手輕輕地撫上他柔軟的毛發。
銀狼卻把眼睛睜開了。
“哥,我們還要幹什麽?”阮落心疼地問。
裴不度恢復成人身,坐了起來,“從這裡出去。”
.......
山埋抽扯著身後的鐵鏈。這幾根鏈子鎖住他的後背肩胛骨,隨著他的活動范圍,鐵鏈可長可短,讓他甚至可以走到水池。
但當他想去掙脫時,鐵鏈卻猛地縮緊,把他囚禁在一個咫尺的范圍,似乎動彈都非常吃力。
他忽然停止了自己的動作,看向地牢那方水池。水池翻出浪花,從裡面上來兩個人。
他按下心頭的喜悅,“裴不度你來找我了。你後悔了。沒有我,你離不開這裡。”山埋悶聲笑得全身顫抖。
阮落看輕聲對他哥說,“哥,他不能放出去。”
這個魔物雖然身世可憐,但本質和喬晉是一個路子的人,邪惡瘋狂。
而且因為他能力更大,危害性也極強。如果把他放出來,和他們一起回到真實世界,後果將無法想像。
“裴不度,他是誰?你什麽時候也有了這個愛好?快給我解開這堆亂七八糟的玩意。”山埋靜峙如山,全身發出無以言喻的震懾感。
裴不度那雙無情無緒的眼睛裡只是看了山埋一眼,淡淡地說,“誰說我是來放你的。”
山埋背後的幾條鐵鎖被他弄得響聲大作,通體火紅,“那你是來找我敘舊的?當年我們幾個給你出惡氣,重創了多少正道人士?我們幾個被追殺,都是拜你所賜。”
“沒有我,你們所作作並不會少。”
裴不度轉眼打量這個地牢。
地牢裡的符紙密密匝匝,重重疊疊,上面浮動著天道的靈力,如同萬物之始,純淨渾厚,萌動著無限生機。
“如果要出去,這裡是最好的突破口。這裡的靈力最強,六世書的影響也就會降到最低。我將會強行從這裡突破,直接離開這裡。”裴不度對阮落說。
“裴不度,你還是個情種。這麽想出去,就是因為他?可他對你好像什麽都不知道。”山埋對著阮落,“你又白又小,是我喜歡的類型。真想把在我身下……”
話未說話,裴不度一道符劈了過去,被山埋側身躲過,打在鐵鎖上,濺起幾粒火星。
“這個誰,你知道裴不度為什麽要從這裡出去嗎?這些個玩意都是天道當年貼上去的,裴不度當年也是天道弟子之一。他對這些符咒不僅熟悉,而且靈力相通,所以他才能利用這些靈符力量,從這裡出去……只是你知不知道,這個正派修士,當年卻被天道拋棄,只能和我們混在一起。”
阮落自山埋開始一句一句爆料裴不度,一直垂眸,如若未聞。即便心裡被山埋的話引起複雜的漣漪,但他哥的事,該由他哥親口來告訴自己,而不是山埋。阮落收斂心神,只是專注地看著裴不度。
裴不那些符紙中像是在找什麽,他伸出食指與中指,從牆上一個位置揭下一道符紙。揭下來的時候,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有火星迸濺了出來。
“哥,這是什麽?”阮落問。
“這是這個地牢陣眼位置。我們從這裡打通通道。”
裴不度兩指捏著這道符紙,變得又薄又利,通體通紅,如同片利刃。與此同時,整座地牢裡像是卷起一道強氣流。
所有的符紙被卷起,發出翻書般嘩嘩的聲音。水池裡水像是被煮開了一樣,高了很多,翻著浪頭,又落了下來。
地牢裡的靈符力量如同風卷風匯集,向著同一個方向使力。
在這股力量下,阮落發現陣的位置在變化,地牢的場景似乎也在一點點坍塌。
山埋猛地站了起來,用力去扯那些鐵鎖,但那些鐵鎖可長可短,只要他一用力,便把他鎖得嚴嚴實實。他嘴裡咆哮著。
他被關在這裡千年,現在有個機會可以從這裡出去,但隻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錯過。
在漩渦般的氣流中,阮落似乎看到陣眼外的風景與建築,是他熟悉的現代風光。阮落心跳加速。
他與裴不度可以從這裡出去了。
“走。”裴不度去拉阮落。阮落身體卻一個踉蹌,山埋把一道鐵鎖拋了過來,套住了阮落腳踝,裴不度手中的符紙揮了出去,同刀刃般斬斷了那條鐵鎖。
裴不度顧不上山埋,抓了阮落就要從那個同撕碎畫框的出口,邁步出去。
阮落眼裡流露出興奮而愉悅的光芒。但又要邁出的那一刻,他哥卻身形一滯。
本來是他在催促著阮落,現在出口就在眼前,裴不度卻猶豫起來。
阮落看向他哥,“哥?”
從洞口那邊一陣寒風吹過,阮落居然覺得全身有點兒冷。
裴不度那雙狹長的眼睛,冷冷的寒利,漸漸帶著些自嘲。
“這是個陷井。”
裴不度把一截鐵鎖向洞口扔了過去,鐵鎖瞬間變成齏粉,又疾風逆吹過來。阮落來不及躲閃,就要閉上眼睛,身邊的裴不度已一抬手把粉末揮開。
如果剛才兩人冒然地從出口出去,就會如同這截鐵鎖一樣,粉身碎骨。
阮落不由去牽裴不度的衣袖。
山埋那奇妙的柔和的聲音在一角響了起來,“裴不度,小時候我被親爹埋在山裡,我覺得很自己可憐,現在我覺得你比我更可憐,過了這麽多年,天道依然想要你的命。”
裴不度剛想說什麽,阮落已先開口,“你在說什麽呢。我哥才不可憐。他有我。我會一直在他身邊。”
裴不度怔住,下一秒,輕笑出聲。
山埋看著這兩人,都到這地步了,兩人卻神色輕松,周身都透著旖旎曖昧的氛圍。
他不懂。
“不是天道。”裴不度開口,“六世書裡不止我們兩人。施術者和我們一起進來了。”
“不可能。”山埋蹲坐在那裡說,“施術者進入自己的法器是修行者的禁忌,連我們魔道都不允許。施術者自己進入法器,隨心所欲改動陣法,會引起領域大亂……不僅進入的法器之人,甚至連施術者自己都有可能迷失在法器中無法出來。永遠在裡面飄蕩,直到記憶消失。”
阮落心裡升起了一絲寒意,如果在裡面記憶消失,那麽和NPC有什麽區別。
“並不是每個施術者都會遵守規矩。”裴不度說。
他曾經就遇到過一個。
在那次不停被改動的六世書裡,他的至生所愛,第一次以人的姿態出現在他眼前。
就在這時,池水又有響動。這次從裡面翻湧出來的是薑觀海。阮落看向他哥時,裴不度已隱了身形。
薑觀海擦著臉上的水,“你怎麽在這裡?”
“我一直好奇那些動物身上的魔性,所以憑記憶找到了這裡。”阮落說,“薑首領,倒是你為什麽到這裡來?”
“我一直跟在你身後。”薑觀海那張臉依然木然,“如果你不想出席太子的婚禮,我帶你走。”
阮落有些驚訝地看著薑觀海。他有些不明白六世書中為什麽會安排一個這樣的NPC。
如果自己進來的時候沒了記憶,或許真被他帶走,偏離主線,那麽他就會永遠在六世書中沉沉浮浮,成為一個NPC。
“你不怕三皇子追究你?”阮落問。
薑觀海攤開自己的手:“追究?我覺得自己像是死過無數次,追究算什麽。”
“我不會和你走,我要參加太子的婚禮。”阮落說。
“你還是喜歡太子?”薑觀海問。
阮落繼續扮演一個被辜負的角色:“三天后的婚宴,我並不想傷害其他無辜之人。隻想讓太子付出代價。”
薑觀海沉默地看著阮落。
“你會對喬晉說,在這裡看到我嗎?”阮落問。
“如果你不願意,我就不會說。”薑觀海回答。
……
回去後,阮落問裴不度:“哥,你怎麽發現那是個陷井的?”
“那六個故事,每個故事都是兩個男子之間的恩怨,和以前看到的不同,也不正常。從這裡可以肯定,這六個故事是針對你和我。從我們進入六世書開始,不停有各種意外……直到你成為太子的傀儡。”裴不度說,“如同有人在背後看著我們,一步步操縱六世書。”
裴不度臉上現出淡淡的嘲意,“這人對我似乎很了解。利用你來激化我,然後把我引向天道那個地牢。”
裴不度心想,這人到底是誰。但腦海中閃過一個個故人的影子,似乎沒有一個的行為作風和這人吻合。
而阮落看著裴不度,心裡在問:哥,以前在你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麽事?
“這人會是誰呢?”阮落說。
裴不度握住阮落的手,“不管他是誰,三天后我們一定會離開。”
……
太子婚姻還有兩日。王府的氣氛看不出任何異樣,但犬舍的訓練已白熱化。喬晉幾乎天天都蒞臨犬舍。阮落加入了喬晉、薑觀海的密謀中。
只是在太子大婚之前,阮落再也不能邁出王府半步。一步一行,都有人跟著他。阮落也沒有在出府的意思。
太子大婚前一夜,阮落臥睡在床上。
睡夢間,耳邊有人說話,“阿月,為什麽沒有去引誘三皇子。”
那個低沉的聲音正是太子。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但字字都清晰地入了腦裡。
阮落頭疼起來,但他記得裴不度對他的交代,細聲細聲地回答,“三皇子這幾日一直在在嵐清殿,晝夜不眠,我無法入內,也無法接近他。”
三皇子聲音說,“阿月,明天的婚宴你要一起過來。”
阮落應了聲,“嗯。”
腦中的聲音結束後,阮落微微喘著氣,額上出了細汗。
他睜開眼,裴不度正凝視著他,那隻微涼的大手撫上了阮落的額頭,柔聲說,“落落做得很好。”
阮落握住裴不度的手,比起擔心自己,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會傷了裴不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