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尋人？”白須僧人數了兩顆佛珠。

　“我看既非惡意， 便不是尋仇。”心性大大咧咧的虎目男人此時已全然放松下來，將半滿的酒盞重新抬起，一口飲盡。

　“管他呢， 實在要來， 若真要起事， 這集聚於此的武林人士還能坐以待斃不成。我們幾個現下守在座上，也只能兵來將擋， 水來土掩了。”

　衣衫襤褸的怪道撚了撚金銅錢， 一思量， 也是這個理， 於是坐姿慢慢歪斜了回去， 細長目又繼續去看那場中戰局。

　——一劍。

　又一人面若金紙地垂頭下了擂台。

　已是八戰連勝。

　一時無人敢攖其鋒。

　“有趣。”

　靛青色的長裙，臂上環繞著兩層特殊的黑色空鏤薄紗的女子蒙著面，卻仍舊使人覺出， 那是一張過分美豔到妖異的臉孔。

　深色的詭譎蝶翅振了振，乖巧地停落在女子空鏤袖一側。

　“宮禰， 不若你上台去試試。”面紗下女子的話語似乎帶著少許虛假的笑意。

　生而紅瞳的高大男人此時已不知用何法掩去了異於常人的瞳色，抱著臂輕嗤了聲， 道。

　“不去。今日是顧氏的恩怨，我可喜看那正道相爭。”

　“何況那隱著姓名的雞鳴狗盜之輩， 我向看不慣，也懶得助其攪亂局。”

　深靛青色長裙的女子點頭， 是聽了。

　九戰，“千杯居士”。

　“第九回 比試， 顧修煜勝！”

　十戰，似乎是有按捺不住，躍上擂台時， 看向烏衣的年輕男人時神色有異。

　“西門閻客”。

　隸屬少現於人前的西門氏族。

　不惑之下，修武排行在前三之列。

　這下台下的喧嚷聲一時無兩。

　烏衣男人似乎從那人隱約挑釁的晦暗眼神中覺察了什麽，也僅蹙了下眉。

　劍招極快。

　接劍，挑開，劍封喉。

　……

　那一劍攜著灼燒的深紅，攜著漫天的血氣，直鋒銳地指在那喉前。

　至此，十戰十勝。

　——擊鼓聲震天。

　自此，時起時伏的嚷聲終於徹底沸騰起來，所有擂台下的觀者都心悅誠服。

　當之無愧的年輕魁首誕生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高座上的虎目男人撫掌大笑，一把拍開一壇酒，“這顧氏小輩後生可畏，前途無量！”

　“甚佳。”白須僧人此時捋了捋長須，露了老懷大慰的笑來。

　“欸。”怪道從虎目男人案前隔空取了酒盞回來，仰頭咕咚飲了一口。

　無人再不量力上台應戰，短打小士左右環視片刻，拱手作禮道。

　“此次武林盟會，魁首為顧氏顧修煜，吾等現將魁首之禮奉上。”

　幾人抬上了一個蒙布托盤，小士雙手呈上。

　“謝過諸位。”

　顧修煜抬首遙望高座後將盤中物接過，順著階梯往下行。

　他一眼便認清了那是曾經被遺落攫奪的古銅鑰匙，將懷中的一小匣虛握後。

　芥子圖譜應聲而啟。

　擂台下的觀者望向顧修煜的眼神已經同最開始全然不同。

　歎服，敬意。

　為乾脆利落的十連戰激起的亢奮熱度。

　幾位秀美的女俠客投來半遮半掩的仰慕情愫……

　年輕的新一屆正道魁首，幾大門派主長的賞識，顧氏傳世的芥子圖譜。

　顧修煜前方的是無量前程，光明若耀的錦路。

　數不盡的盛名，修武境，杯酒美人，觸手可得。

　顧修煜僅離惘了片刻，往階梯下原應在那方向等待他的小狐狸那走去，要強硬地依舊拽住人手腕的時候，卻被少年甩開手。

　“芥子譜的鑰匙你找到了，不是我拿的，你現在該放我走了。”

　少年盈盈的藍色雙眼看著他，此刻卻顯得十分陌生。

　顧修煜神情有一瞬間的怔忪。

　…

　是，他將少年強行捆束，用的一直是這個子虛烏有的理由。

　現在借口消失，他再無法名正言順地將少年禁錮在身邊了。

　從來都是他強人所難，以捆妖索威逼………少年從來——

　——從來都是不願同他一起的。

　這知覺讓顧修煜胸中猛地一痛，仿若是在那時火海中灼燒，又像是在疼痛後被剜去了，一片空落。

　那雙簡單遮蓋的白色狐狸耳從前擺過，少年轉身，從他眼前頭也不回地向遠處而去。

　顧修煜喉頭微動，卻什麽都說不出，竟在像是嗓音枯澀，灼傷得啞了一般。

　他若有暗沉猩紅的瞳孔眼睜睜地看著狐狸耳的少年在視線內漸行漸遠，偏偏什麽都在阻著他，讓他不可能再跟上去。

　…

　“誒，我看著……那是無蒼上那隻……逃跑的小狐狸。”

　深靛色長裙的蒙面女子驚訝道。

　“這小東西……呵，看我這次抓回去了，怎麽———”

　高大男人磨了磨牙，整個人眼角眉梢的魔魍感此時全無顧忌地爆發，眉眼末梢蜿蜒紅色紋路，連四周地空氣都像灼燙起來。

　“嗯……”深靛色長裙的蒙面女子眯了眯美目，聲音冷冽，“如此，是該罰了。”

　……

　少年在近城郊內，此時已經噠噠噠噠噠地小跑起來了。

　他神情若有欣悅，一對茸茸的狐狸耳朵迎風顫顫，尾巴興奮地左右擺動著。

　‘我剛剛，剛剛感覺到了狼老大的氣息，狼老大是不是到這裡來啦？’

　小狐狸滿身都是開心的小泡泡。

　【……是的。】系統檢測區域後肯定道。

　雖然004有些不確定為何銀狼會在此處，但那周身不可忽視的威勢是毋庸置疑的。

　沒多久，狐狸耳的少年循著來源一直向前跑，往前的視線忽地敞亮開闊。

　…

　一片銀白，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巨大若城樓的銀色大妖。周身皮毛若上好的緞子，使人觸之生畏又奢麗至極。

　不知是不是錯覺，小狐狸覺得比以往見時似乎更龐然了些。

　‘銀狼’。

　灰狼中的白子，天生受到同族的最大敵意，也生來幾注定最為強大，暴怒時可撼天日。

　——而現在，其身的存在已經能真的撼動天宇了。

　系統檢測其強度時，幾乎被數字後快突破域值的位數震得不能語。

　它已經多少時候沒有遇到過強到這種程度的角色了。

　那大妖……不，或許該稱之為，妖神，其周身的威勢如立著極鋒的刃與刺，仿佛排斥著四周的所有一切。

　但這些都對小狐狸來說沒有影響。

　“老大！老大！我回來了！”

　少年噠噠噠地跑過去，雙手擁抱著半俯於地面的大妖身前，小臉頰還埋在那柔軟的皮毛中間蹭了蹭。

　‘啊，是，是暖和的………’

　少年神色中若有訝異，仰頭時，幾乎有點微小地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狼了。

　【……沒有出錯，宿主。】系統004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滯澀。

　【大妖現在已經在破劫之後，成為了妖神。】

　【‘妖神’是在原文最末期出現的角色，男主介時到達逆天而行的修武境，遂於人，魔，妖中封神的存在一一挑戰。】

　【原文從人，魔後，才到妖，之後作者語焉不詳，一筆帶過，只寫男主三月之戰後終於撥開迷霧，得窺天容——無人知曉是勝是負。】

　系統沒說出口的話是……

　不過若按現在——大妖在劇情中前期的時候已化為了妖神，往後根本不再有可比性。

　少年“唔”了聲，似懂非懂，隻下意識蹭了蹭毛。

　那……那狼老大現在是超級大反派了，以後可以一直挨著老大不怕凍了吧……

　004隻想捂眼歎口氣，宿主怎麽沒想過……自己這樣巴巴地送上門回去，往後若是………受不住了要跑，已經絕無可能逃走了。

　——那可是妖界的神明。

　少年茸茸的狐狸耳朵前後翹了翹，蓬松的柔軟尾巴左右擺動著。

　通身銀白，極具壓迫力的巨型大妖金色的狹長狼眼凝視其時若有血色。

　巨大的掌爪隻一抬，就將小狐狸迎面嚴嚴實實地壓在了地面上。

　小狐狸懵懵地，不知道老大為什麽剛見面就按倒自己。

　彼時，巨型大妖似乎察覺了幾個敢踏入領域的暗影，喉間發出了震耳欲聾的低沉吼聲——

　可怖的威壓能使人直接跪倒。

　近處的樹木已經從中乾碎裂。

　那幾道暗影在逆著的狂暴風中堅持不了多久，潰散退去。

　這些小狐狸都不知道，因為他一對尖尖的茸耳似乎被看不見的屏障包裹著，沒有聽到那震懾的低吼。

　此時狐狸耳的少年水靈靈的藍色眼睛眨巴眨巴，還動了動沒被壓著的手臂，十分乖巧地反抱住了巨型大妖的掌爪，在上面撒嬌似的蹭了蹭。

　“老大~”

　小狐狸的聲音甜滋滋的，腰下雪白蓬松的軟尾擺來擺去，最後還有點不好意思地主動纏在了大妖的掌爪上。

　“我……我這些天沒有長很多肉，口感還不是很好。”

　小狐狸說話時還有點不好意思，精致漂亮的小臉紅紅的。

　“我，我……如果老大願意等我長得好吃一點的話……”

　小狐狸烏發間茸茸的尖耳向前折了折，“我，我一定會報答老大的……”

　銀色大妖金色的狹長狼眼中暴虐漸褪，微微眯了眯。

　小狐狸感覺自己纏著的柔軟尾巴被撥了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