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周淑月的一番爭論後,晏方聲有史以來第一次接連兩個月沒有收到來自對方的隻言片語,她好像是被那一席話中傷,又好似完全斷絕了威逼晏方聲做出更改的念頭。
年關將至,牧周期末結束,晏方聲接到了奶奶的電話。
彼時他正在抄筆改牧周的風景畫,幾年沒動筆早就生疏了,只是手感還沒徹底消失,拿起筆就能原地起范。
晏方聲事先說自己可能改正不好,但牧周的敬仰之情大過一切,濾鏡厚得能把晏方聲的功力美化成當代達芬奇,所以晏方聲接了這個活兒,牧周就蹲在他身側盯著。
手上的筆還沒落幾下,電話就來了。
現下比起周淑月來,晏方聲反倒更害怕這位老人家。
雖然是柔情攻勢,但比周淑月那一通狂吼亂叫的威力可大多了。
晏方聲將筆放下,牧周識趣地站起來走遠了些,他蹲在一側涮洗刷子。
“奶奶。”晏方聲先喚了一聲。
聽到稱呼與晏方聲軟下的語調,牧周好奇地側目。
手上的刷子沉緩緩地在桶裡轉著,主人根本沒幾分認真涮洗的心思。
“沒有,只是最近太忙了。”晏方聲難得用上了勸哄的語氣。
那頭說了些什麽,晏方聲等對方說完後道:“過年會回。”
晏方聲猝不及防朝牧周看去,牧周偷窺的模樣被逮了個正著。
牧周摸了摸鼻子仰頭看正對的窗簾。
“好的,我會來的。”
“嗯,您注意身體。”
“拜拜。”
兩三分鍾的功夫,短暫的聊天結束,晏方聲將手機放在畫架上,重新操起炭筆。
牧周見狀不管水桶裡的筆刷了,他站起身走到晏方聲側邊。
“過年什麽打算?”晏方聲順著牧周的線條排線,替他加重陰影的調子。
“暫時沒什麽打算。”牧周說完,又飛快想起晏方聲剛剛的通話內容,他提到說要回去過年,聯想自己說沒打算可能會讓晏方聲為難,他又飛快道:“我可能會回家一趟,太久沒回去了。”
晏方聲拿起橡皮沿著外輪廓擦了一遍,淡道:“決定一個人過年?”
“也許吧。”牧周揉了揉脖子,“反正現在在哪過年都差不多。”
從私心上來說,牧周肯定是想跟晏方聲一起過的,但晏方聲和他不一樣,晏方聲有那麽多家人,沒法單獨與他一起。
平日裡相處的機會已經足夠多,牧周不好意思繼續奢望這種特殊日子的相伴。
“年三十我必須回去,如果你不想那天一個人,可以跟我一起。”
晏方聲說完,牧周當即有一種答應的欲望,但話在狂奔出口前刹住了車。
晏方聲為他考慮,他也得為晏方聲考慮。
帶一個陌生人回家過年,怎麽看怎麽奇怪。
何況牧周也害怕置身於多人的家庭氛圍裡。
“謝謝哥,但還是算了,就一天而已,在哪都是一樣過。”牧周盡量用輕松歡快的聲音表現自己的不在意,他坐的矮凳比晏方聲的椅子稍低,晏方聲看不見他的表情。
好像老是這樣,牧周習慣垂首掩藏。
晏方聲撤回余留在他發頂的視線,並不強求,“好。”
過年前夕下了雪,但很小,院子裡的雪還沒覆蓋就已經潤濕消融了,但這不妨礙牧周激動,鬧鬧和他一塊兒在院子裡蹦躂,等人蹦完回來時,牧周頭上帽子上蓋了一層薄薄的雪,被暖風吹一會兒就成了水,頭髮跟鬧鬧的毛一樣,濕成一綹一綹的。
“哥你不去看看嗎!越下越大了。”牧周露出白牙,笑得很放松。
“這裡也能看。”
遮陽布卷起來,落地窗外就能看見飄落的雪。
“你沒摸到,不算啊。”
說著牧周突然又跑了出去,再過一會兒回來的時候身上又沾了雪點。
他湊到晏方聲面前低下頭,“是不是有雪了?”
星星點點落在頭髮上、衣服上、帽子的黑色絨毛上,牧周頭頂的發旋又清晰的展露在晏方聲眼前。
明明肩上有雪,衣帽上有雪,但晏方聲卻伸手撫弄牧周的頭髮,指尖從蓬松的發色輕掃過去,帶走零星的白點。
牧周感受到頭頂的力道,他抬眼怔松地看著晏方聲。
“摸到了。”晏方聲撚動手指,微薄的雪絲融化在之間的熱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