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發冷,牧周從家裡帶來的衣服不夠厚,他網購了幾套,最快也需要次日達。牧周攏著帽子出門,冷風從脖子一路竄到全身,他迅速回屋,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快步上樓翻找,把衣櫃和行李箱都翻了個遍,牧周並未在其中發現圍巾的蹤跡,他來時沒考慮那麽完備,所有東西都帶得很匆忙。
正思索著要不要換一套帶領子的衣服,阿姨從書房探出半個頭問他,“小周怎麽又跑回來了?”
“太冷了,我找找衣服。”
“確實冷,我早上坐車過來手都冷木了。”她笑著,道:“幸好前兩天我孫女過來,她手套落在我包裡,正好讓我湊活戴著。”
“啊,不冷就好。”牧周手還撐在行李箱裡,聞言莫名就把夾絨高領毛衣塞進行李箱底層,見阿姨再次進入書房做日常打掃,牧周思襯兩秒,掏出手機想給晏方聲發一條消息,但一看時間又擔心等不及他的回復,於是轉而撥了個電話過去。
電話持續撥打,牧周聽見嘟嘟聲就特別不安,他既害怕打擾晏方聲,又害怕他不接聽,撥號堅持了四十多秒,牧周不敢再等了,手指移到屏幕正下方欲掛斷,那頭倏地接起。
“牧周?”
牧周手一顫,錯按到揚聲器,晏方聲的聲音從聽筒放大傳出,微啞的嗓音質感無遺漏地落進牧周耳裡。
“哥。”牧周匆忙將揚聲器關了,站起來走到窗口開了窗戶,讓冷風從豁口湧進室內帶走他面門的熱量。
“出什麽事兒了?”晏方聲問。
“沒有沒有,”牧周連連否認,視線落點停留在樓下的小花園,他撓了撓脖子低下頭,用手指摩擦窗框,“就是想問問哥……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圍巾。”
牧周呼出一口氣,白霧散在空中,輕聲說:“今天太冷了,我沒帶圍巾過來,也……來不及買。”
“三樓衣帽間,自己去挑。”
牧周露出笑意,“謝謝哥。”
舌頭頂住牙尖,牧周聽見晏方聲問:“還有其他事嗎?”
“有!”牧周急急道。
“你說。”
“哥你那邊冷嗎?”
“不冷,在空調房。”
“哦哦,那哥你注意身體。”
“好。”
“那我先掛了。”
“拜拜。”
通話結束,牧周遲遲沒掛斷電話,他將手機舉在耳邊,卻意外發現對方也沒掛。
耳畔傳來輕淺的呼吸聲,停頓持續了三四秒,牧周扛不住道:“哥你怎麽還不掛啊?”
晏方聲沒遲疑,緩聲說:“不是說你先?”
“哦哦。”牧周抿嘴克制笑意,“那我馬上去上課了,哥拜拜。”
“拜拜。”
這回終於是掛斷了,轉身將行李箱翻折關上,牧周動身跑上三樓。
三樓的房間牧周都去過,除了晏方聲的臥室,因為對方不常用,也不常上樓,所以門一般都是關上的。
在門前站定,牧周喘了幾口氣。
他從沒見過裡面的景象,難免躊躇。可進入私人領地的遐想在不多的時間衝擊下顯得沒那麽有所謂,所以牧周只是思定片刻就伸手擰開了房門。他強迫自己不被房間裡的其他物品吸引視線,但還是敵不過私欲多打量了幾眼。
從物品的擺設到裝修風格,從床品到床頭一本雜書,牧周一眼掃過後迅速進入衣帽間,好似隻偷窺兩眼就匆匆略過的行為能夠保證他進來的目的純粹性。
他只是……想要借一條圍巾。
抱著這樣的念頭,牧周快步走到更衣室,晏方聲的西服襯衫和鞋都擺放得整整齊齊,按照顏色和版式分門別類,數量繁多。
沒在顯眼的地方看見圍巾,牧周挨個推開木質櫃門,終於瞥見了圍巾的蹤跡。
除開圍巾以外,衣櫃裡放的都是小飾品,領帶領結袖扣手表,還有一些裝飾用的戒指和香水。
牧周目不斜視拿了一條灰色針織圍巾,對著身前的穿衣鏡將圍巾圍好。
他校服裡穿了一件厚衣,圍上圍巾後整個人更顯臃腫。把圍巾繞兩圈將小半張臉埋住,頭髮和圍巾上下一遮,鏡中面部只看得見眼睛和小半截鼻梁。
對著穿衣鏡看了又看,牧周將櫃門關上,而後極小心地把臉埋進綿軟的圍巾中沉沉吸了一口氣,空氣透過圍巾傳入鼻腔,有很淡的清苦味湧來,牧周形容不出具體是什麽味道,也不知道圍巾上沾染的氣味是因為衣櫃中的香水揮發還是晏方聲曾經穿戴過。
再度嗅了幾下,牧周對這味道有些上癮,但他猛地想到什麽向上抬眼,在頂部環視一圈後松下一口氣。
晏方聲沒在更衣室安裝防盜監控,但心內還是忍不住被適才的想法激起波瀾。
暫緩心神,牧周離開更衣室,這次不敢再遲疑,他迅速離開晏方聲的房間將門緊緊扣上。
“跟誰打電話呢?”鄭昶把西裝外套脫了搭在椅背,桌上放了一板支使Linda去買的爽歪歪,一瓶拆了,鄭昶伸手晃了晃,一點動靜沒有,已經空了。
他不死心,就著吸管猛吸了一口,吸管與空氣接觸發出汲取不上的動靜,鄭昶這才把空瓶丟進手邊的垃圾桶。
“牧周。”
“你倆平時打電話這麽頻繁?”鄭昶好奇多問。
“頻繁嗎?”
“我和我爸一個月打不了兩回,次次嫌我煩。”
“我不是他爸。”晏方聲糾正。
“那不也差不多。”
鄭昶又拆了一根吸管插進爽歪歪裡推給晏方聲,“來一瓶?”
“不喝。”
“沒童年啊。”鄭昶搖搖頭,覺得晏方聲無福消受,捧著爽歪歪倒在椅背,爽快地喝了兩大口。
晏方聲把調整輪椅移到桌前,將電腦打開,隨意問:“轉型了?返璞歸真。”
“被張承帶的。”鄭昶眨眨眼,“他現在跟著Linda混,整天討好我,死活就想做那項目。”
“拿飲料討好你?”
鄭昶搖搖手,“他到我家送文件的時候我讓他買瓶飲料,樓下那店你見過的吧,開不下去都快砸手裡了,飲料沒幾樣,他就買了一瓶爽歪歪。”
晏方聲不吭聲了,不知道這兩人什麽腦回路。
鄭昶倒是挺有述說欲,把爽歪歪捏著手裡,說:“半夜一點鍾送文件,你說敬不敬業?”
晏方聲沒答,只是抬頭看他一眼。
鄭昶被他這一眼看得莫名,挺直背脊道:“幹嘛拿這種眼神看我?怪滲人的。”
晏方聲輕啟薄唇,“你確定自己還是異性戀?我以為這種事你只會讓Linda做。”
“我直了三十多年還能彎了不成。”
“但願。”晏方聲不甚在意地隨口應。
“gay眼看人都是基。”鄭昶嘀咕。
“沒有。”
鄭昶來勁兒了,胳膊撐著大腿,他俯身問:“我聽說你們都有gay達?”
“那叫直覺。”
“所以張承是gay?”
晏方聲瞥他一眼。
鄭昶懶洋洋地靠回椅背,“純好奇。”
“不算直。”晏方聲道。
鄭昶對他的回答早有預料,但還是驚了,轉念一想又安穩下來,“幸好他實習期快結束了。”
“怎麽?”
“動機不純啊,我以為他純粉絲呢。”鄭昶笑:“誰知道他想當小老板娘。”
晏方聲無言以對。
“公司二把手和實業小太子,你倆整挺配。”
“你倆更配。”晏方聲匆匆掃過電腦屏幕上的電子合同,看到末尾後將電腦合上。
“勸人搞基天打雷劈。”鄭昶將爽歪歪空瓶丟進垃圾桶,輕薄的桶面被打得東倒西歪,在地上轉了兩圈後複而穩定。
鄭昶穿上西裝外套,“走吧,去電視台拜訪一下。”
溫度驟降的時機不巧,Z市比S市體感溫度更低,Linda一個小行李箱裡裝得最厚的也只是一件大衣,瞧見平常巧笑嫣嫣的助理冷得牙關都在打顫,鄭昶臨時改道,讓前來接送的司機把車開到商城,先去買件厚衣服。
“不用,一會兒就熱了。”Linda坐在副駕,將手指貼在空調出風口上。
“晚上指著你拚酒呢,凍感冒了怎麽喝?”鄭昶絲毫不在意暴露自己的剝削屬性。
晏方聲在旁嗤笑一聲,司機和Linda也跟著樂了。
司機把車開到最近的商城,Linda從車內往外探看,道:“可以報銷嗎?我平時可舍不得買這麽貴的。”
她眨眨眼睛,眼睛彎彎,露出一個小梨渦。
“私帳給你報。”
“老板大氣。”Linda得了話才打開車門,“給我十分鍾。”
說完,Linda就下車,背影很快散在人群裡不見了蹤跡。
鄭昶撐著額頭,轉頭看了下晏方聲,目光從他手上的汽車雜志看向他的西裝。
“你要不也去買一件?”
“私帳報銷嗎?”晏方聲將汽車雜志翻了一頁。
“那不行。”鄭昶摸出一根煙開窗,給晏方聲和司機都遞了一根,“我隻給美女報銷。”
晏方聲接了他的煙點上,猩紅的火光冒起,他開了窗。
“沒跟電視台說幾點過去吧?”
“沒啊,怎麽?”
“那多等會兒。”晏方聲合上汽車雜志丟給鄭昶,打開車門下了車。
“你幹嘛?”
“買點衣服。”晏方聲道。
“我可真不給你報帳啊!”
“給牧周買,不用你報。”晏方聲將車門關上。
鄭昶盯著人走遠,也下了車跟上,“你早說嘛,給小朋友買衣服我不出錢多不好意思。”
“沒看出你有多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