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卸假肢並不困難,晏方聲已經熟練至極,三兩下將假肢卸下,他垂首看了眼腿部,穿戴太久導致創面腫脹,除此之外並沒有任何異樣,晏方聲抹了藥後用彈力繃帶緊緊綁住。
晏方聲坐在床上,打開電腦將這兩天工作上整理出的新增內容發給鄭昶,腿部的痛感並不強烈,卻一直都未消退。
擰著眉直到郵件發送成功,晏方聲將電腦合上。
打發時間的方式有很多,晏方聲選擇了以前最摒棄的一種。
他打開手機,再度刷新了消息,又去看了下朋友圈,牧周還是沒有出現。
美國已入夜,隔著時差,應該不會打擾牧周休息。
晏方聲轉到通訊錄,翻出牧周撥去電話。
等待呼叫中,晏方聲竟然徒生緊張。
這兩天空閑的時間晏方聲一直在想,想處理方式是否不妥,又在想如果重來一次自己會如何處理。
得到的結果是無解。
首先他沒法回到過去,其次,木已成舟。
牧周難過的語調已經困擾晏方聲好幾個日夜。
等待呼叫中,隱痛又開始作祟,晏方聲後悔沒把牧周送的暖水袋一並帶來,雖然麻煩了些,但辦理托運也費不了事。
思緒騰飛,晏方聲決定打通電話的第一時間先給牧周道個歉,他不該說牧周幼稚。
畢竟成熟的人不會想要遠在千裡之外的熱水袋,這東西滿大街都是,幹嘛非要那一個。
難道這就不算幼稚?
呼叫聲綿長,在晏方聲的遐思中,傳出一道女聲。
“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後再……”
一直沒開機?
女聲出現擾亂了晏方聲的一切設想,他掛斷電話,察覺牧周的自我封閉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強硬。
聯系不上人,晏方聲呼出一口濁氣。
如果進展順利,明天就能確定假肢更換,他滯留的時間不會超過兩天。
兩天……兩天而已。
出發前牧周看過時間,接近九點,等他們到地兒時,他聽見先下車的一人拍腿大聲說:“我們真是最先上來的!”
牧周下車再看表,九點四十。
太陽已經緩緩爬高了,牧周最後一個下車,陽光射在臉上,幌了他的眼睛。
牧周抬手遮陽,卻又被眼前的景象驚愕。
出現在面前的是一大片向下的緩坡,相比山腳綠意叢叢,這塊兒幾乎看不見高大的林木,棕紅色土壤顏色厚重,密布的車轍蔓延在這片裸露的土地。
車轍印無處不在,平地陡坡小跳崖,每一處土壤都像是被車轍印壓實了。
一眼,牧周就能確定網上的說法,這裡確實是山地運動的天堂。
到訪此地的人來來走走,他們以獨特的方式留下“在此一遊”。
李忠給司機結了帳,幾人卸下車,已經戴好護具躍躍欲試,牧周久久未動,突然肩膀被李忠攬住。
“怎麽樣?看著還不錯吧?”
“嗯。”牧周猛一點頭。
他陪晏方聲看了太多飛躍的場面,以至於一見到這塊土地腦海裡就自動填充出那些畫面。
血都在沸騰。
“衝一段吧咱?”李忠看向其他幾人,衝牧周努努嘴:“讓小周開開眼。”
“行啊。”
六人有間距地出發,他們並不全走同一條路,場地不設限,任何一處都可以開辟一條道,六人的車掠開,牧周甚至不知道眼睛該落到何處,他們太分散了。
最後牧周決定看向李忠,因為他是第一個嘗試衝刺小跳崖的人,狠衝一段後,李忠抬起龍頭,順著小坡的幅度飛出,前輪升空後下落,實實地壓在地面,揚起一陣飛塵。
他技術不錯,整個動作乾淨利落。
有了他帶頭,剩下幾人熱完身也開始衝刺了,一時間輪胎擦過地面的聲響此起彼伏,躍動的身影令牧周目不暇接。
直到一聲驚叫打破局面。
“臥槽!”李忠大喊一聲,頓時所有人都停下了車。
牧周以為他摔了,迅速看去,發現李忠並沒有出事,他甩了車躬身在撿什麽東西。
“怎麽了?”
四處的人都向他看去,牧周也往前行了幾步,打算看看情況。
“手機掉了。”
李忠的手機一直放在側腰的腰包中,結果因為甩勁兒太大,手機把開了一個小口的拉鏈撐開了,一下甩飛出去,在李忠做動作時還磕到了他的下顎。
頂頂牙花,李忠拍了拍手機上的土灰,手機砸中了地上的硬石塊,屏幕整塊裂了,裂成了蜘蛛吐的絲網。
“沒壞吧?”離李忠最近的人一昂首,笑說:“虧了啊,沒跑幾圈往裡搭一手機。”
李忠按了按開機鍵,黑屏沒亮。
“摔熄火了。”他道。
“這麽不耐操?”旁人只是說笑,聞言收斂笑意,沒想到真壞了。
“壞了就壞了吧。”李忠把手機塞回腰包裡,但沒敢再系著,而是拿著腰包返程,把包丟到了一堆行李裡。
他搓了搓被磕中的下顎骨,灌了一口水,見牧周目不轉睛對著遠處,他問:“想玩玩嘛?”
“啊?我沒玩過。”
“會騎自行車吧?”
“會。”
“那不就得了,這就是平地進階版。”李忠合計今天出師不利,加上牧周興趣足,於是將自己的寶貝車甩給牧周,又從背包裡摸出一套更換的護具,把頭盔蓋在牧周頭上,扯了他的背包。
“試試。”李忠一揚手,幫他指:“你走最左的那條道,路平,不陡,老年人上路也摔不成,你琢磨琢磨腳感。”
牧周被沉實的頭盔壓住,劉海都遮了眼睛。
“敢不敢?”李忠問,“不敢就把頭盔還我。”
牧周撩開額發,把頭盔正了正,扣上系帶,他目視前方,緩聲道:“——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