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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亦真情》第78章
晏方聲進了車庫開車,被阿姨謹慎地攔著,阿姨還記得鄭昶的叮囑,但她也著實不敢開罪晏方聲,只能為難地看著他。

 不好推拒間,晏方聲接到電話,是王深打來的。

 晏方聲眉心一跳,接通,王深驚喜的聲音冒出來,他大叫:“找到了!”

 管不了阿姨什麽表情什麽為難,晏方聲快走兩步拉開車門,“地址給我。”

 “現在只知道他降落的省,具體位置還沒盤查出來,你要不再等等?”

 “等不及了。”

 王深一想也是,報了地址,嘴裡還在嘟囔要不要陪著一塊兒去,晏方聲驟然僵在原地,他聽到地名的那一刻就知道牧周應該在哪兒了。

 片刻,他鑽進車扣上安全帶,道:“不用,我一個人去。”

 牧周適應能力極強,得了趣以後騎著車滿山飛,李忠也是真喜歡他,看他就跟看親兒子似的,笑說等回去以後一定要介紹倆人認識認識。

 征得牧周的同意,小車隊負責拍攝的人把牧周也拍了進去,順便做個初學者接觸山地車的科普向視頻。

 面對鏡頭牧周手也不會擺腿也不會動,臉皮臊得緋紅。

 “好看的嘞,別扭啥。”

 牧周抖落抖落腿,站立挺了。

 李忠常出境,加上車是他的,他最了解,所以他在一旁講解。開口重返了好幾遍,磨了將近一個小時,負責拍攝的人終於說了聲“好”。

 牧周松了口氣,後背一身的汗。

 “累了吧?”李忠扔給他一瓶礦泉水。

 “還行。”牧周把車停好,一屁股坐在地上。

 來這兒兩天,他已經習慣了嘴裡吃泥、鼻腔進灰的常態,也不在意衣服滾成什麽樣兒了,天氣太好,衣服一掛出去半天就乾透了,反正晚上也得洗澡,糙得不太在意。

 “你是打算多久走?”李忠也一屁股坐下,他一腦門的汗,伸手摸了一把,反手擦在衣服上。

 牧周擰緊瓶蓋,咽了口水,說:“就明天。”

 本來也不打算久留,他在這兒待了幾天已經夠了。

 “謝謝李叔,這幾天麻煩您了。”

 牧周總覺得因為他,李忠玩得不夠盡興。

 李忠擺擺手,“等你什麽時候再想出來玩可以聯系我。”

 他道:“別老想著一個人出來。”

 濃濃的關切混在話裡,牧周聽了,猛地眼睛有點澀。

 李忠也不是喜歡說矯情話的人,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衝牧周道:“來吧,既然今兒是最後一天,那就帶你看點兒猛的。”

 牧周跟著他起身,不明白什麽算他口中的猛。

 但緊接著他就知道了。

 他們要一塊過小跳崖。

 給牧周找了個最佳觀賞的地方,李忠打頭,他們熟悉了地形,一回兩回都跳過,但密集性的跨越還是第一次,他們中間隔了好幾米的距離。

 牧周不僅負責觀賞,還負責拍攝,手上的相機是被人丟過來的。

 “準備好了沒?!”隔了老遠,李忠扣下護目鏡喊道。

 “好了!”

 牧周支起手臂,李忠衝了出去。

 牧周隔得足夠遠,能夠拍見全貌,如李忠所說,確實是猛的。

 每個人都像在炫技,尤其是李忠在小跳崖連車帶人做了個後空翻後,後邊兒的人誰也不敢落下風,一個比一個玩得花。

 牧周視線受阻,眼睛被困在取景器前,即使這樣心也狠狠揪起,為目睹的每一個人。

 在這場旁觀中,牧周手腳出汗熱血沸騰,又忽的釋然了。

 他的不甘、難過、求而不得,在浩大壯闊的場面之前又顯得不值一提了。

 被拒絕而已,無非就是被拒絕而已。

 他還有那麽長的未來,那麽久的以後,他放不下對晏方聲的喜歡,以前放不下,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可能也放不下。

 但那又怎樣呢?他就該一直逃避下去嗎?

 總得往前走的。

 風把沙子吹起,牧周眨了眨眼。

 他給自己安上完美的理由,借著看父母走過的路途的名頭出逃,他這場不及格的躲藏實則就是不甘心的懦弱。

 總得往前走的,他不能困在自己劃的圈子裡。

 波折幾趟,夕陽沉沒前晏方聲到了盤麓鎮,他輕裝簡行,什麽也沒帶,西裝革履也未曾換下,車停到盤麓鎮時,他剛一下出車門,就察覺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

 王深的電話在他下飛機後又打來過一次,警方找到了更精確的地址,與晏方聲所想的完全一致,牧周就是來了盤麓鎮。

 晏方聲對盤麓鎮並不陌生,他也曾經來過,還來過不止一趟。

 小鎮的優勢在於——小。

 晏方聲記憶力奇佳,闊別兩年依舊對盤麓鎮的旅館有大概印象,兩年時間太短,盤麓鎮幾乎沒發生太大的變化,連旅館的數量也未有增幅。

 攏共三家旅館,排查起來並不困難。

 晏方聲從離下車的位置最近的旅館開始問起,鎮上的人沒見過他這樣隆重的派頭,晏方聲經過之處就引起些閑言議論。

 或許正是因為他如此格格不入,詢問起來反倒方便了,老板熱心地幫他看過住戶登記後還會八卦地問一句是不是家裡小孩兒不懂事跑出來玩。

 三言兩語被晏方聲周旋過去,晏方聲很快就查完兩家。

 到最後一家時,夕陽徹底沉沒,夜色爬上天空,晏方聲進店時無端生出緊張,尤怕自己會撲一場空。

 他鎮定心神進了店內,機械聲爆出“歡迎光臨”,店主點燃一盤熏香,味道有些重。

 “住房?”女老板回頭看他一眼,目光在他立挺的西裝上周遊許久。

 “嗯,”晏方聲走近,道:“順便想問個人。”

 “找人啊?”女老板皺了皺眉,“我這兒可找不到人。”

 “想問問最近有沒有一個……”晏方聲正要描述,余光突然閃出一個人影,他側頭看去,發現那熟悉的身影正是牧周。

 牧周顯然也看見了他,他瞪大眼睛,手上的麵包“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沿著灰絨地毯滾了三周半。

 “哥——”

 牧周隻來得及發出一句聲,晏方聲就朝他大步走來,迅疾又利落的,牧周察覺自己被攬進了晏方聲懷裡。

 熨帖的暖意襲來,雙臂箍緊的力度很是強悍。

 “哥?”

 擁抱的時間太長,長到牧周有些恍惚,差點誤以為墜入了一場夢,他掐了一把大腿,疼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才相信所處的現狀是真實的,他沒有因為運動過度產生妄想。

 震愕之後,牧周突如其來的緊張,因為他們還在大堂,就在店老板的眼皮子底下。

 李忠等人在棋牌室玩,牧周照例不參與他們晚間的活動,於是他拿了麵包打算回房,要不是遇上晏方聲,他此刻已經鎖好房門躺上床了。

 發現牧周的不自然後,晏方聲克制地松開了他,“住幾樓?”

 牧周狐疑望他,覺得他嗓音很奇怪,有點沙啞。

 “三樓。”

 “上去?”晏方聲問。

 落在後邊兒看了一場戲的店老板聽言道:“誒,那是單人房,你們不能一起住啊。”

 “單開一間。”晏方聲回身道。

 “這還差不多。”女老板小聲說著,問:“住多久?”

 晏方聲看向牧周。

 牧周感受到落在身上的視線,也明白過來晏方聲是因何而來,他道:“我明天就退房回家了。”

 晏方聲得到答案,對店老板說:“一晚。”

 “五十五,現金還是轉帳?”

 晏方聲摸出手機,牧周快他一步,把兜裡的現金摸出遞給老板。

 怕晏方聲多想,牧周摸了摸鼻子,說:“我兜裡正好有。”

 給牧周補了零錢,店老板把房卡交給晏方聲。

 牧周領著晏方聲上樓,原本一前一後走著,晏方聲卻跨大步子和牧周擠在了一道。

 狹窄的樓梯兩人平行快要到極限,手肘挨著,胳膊又貼在一起。

 牧周心亂如麻,一時間只知道往上走。

 樓梯二層的燈剛壞,老板沒來得及修,它壞得不夠徹底,留下微薄的亮光。

 在昏暗中,牧周清了清嗓子,垂頭問:“哥,……你怎麽來了?”

 “學校聯系不到你。”兩人的腳步同時踏過樓梯,悶響聲中,牧周驚愕。

 “怎麽會?我…我留了短信。”

 “發短信的是陌生號碼,”晏方聲道:“回撥時沒打通。”

 牧周傻了,他頓足,細想之下才發現這是多麽大的一個烏龍。

 “學校在找我?”

 “嗯。”晏方聲也停下腳步。

 “那…那哥你怎麽……”

 牧周想問晏方聲為何會來,卻又不敢問。

 牧周垂下頭,心裡想晏方聲會來很大概率是因為學校聯系了他,晏方聲一直很好的。失聯這麽大的事,他怎麽可能不關心。

 除此之外,大概也沒有別的了。

 見面時的狂喜被牧周壓回心底,白天那一通灑脫的自說自話跟見了鬼似的去他媽了,當晏方聲活生生站在他面前時,牧周發現他還困在圈子裡,半點沒挪動。

 他就是沒出息。

 明明……明明晏方聲都拒絕了。

 難過攀上牧周的肩膀,他低著頭,眼眶裡迅速積起濕潤。

 丟人了啊丟人了啊。

 牧周哽著嗓子,艱澀地想說些什麽,畢竟他們無征兆地停在樓梯上很奇怪,但嗓子眼好似被白天的沙塵給封住了,一點余地也沒留下,牧周不想開口,不想說話。

 就在奇妙的僵持中,牧周驟然聽見晏方聲說:“對不起。”

 很低很緩,但尤為清晰。

 在這處上下皆通的角落裡,晏方聲的話很清晰。

 牧周還未做出反應就再度被擁進懷抱,短暫相聚的二十分鍾內,他們擁抱了兩次,晏方聲不合常理的親昵將牧周的淚水都倒逼回去。

 牧周窩在晏方聲的懷中,木然問:“…對不起什麽?”

 “你。”晏方聲的下巴抵在牧周肩上,他道:“對不起你。”

 奇妙的氛圍,奇妙的對話,擊得牧周大腦都周轉不靈。

 “不是,是我的錯啊,我不該隨意出來害大家擔心,我也不應該莫名其妙地搞失蹤,我……”牧周急了,他不知道晏方聲的異常因何而起。

 但這萎頓的、傷懷的晏方聲不是他想看見的,他靈敏地感受到了晏方聲情緒的異常。

 “我看到了你的畫。”在牧周沒說完前,晏方聲打斷了他。

 牧周霎時沉默。

 平常的畫不值一提,晏方聲不會在此時特意提出,唯一值得拿出來說說的只有他藏在畫室裡那一堆不敢見天光的畫。

 “意外看到,沒來得及征求你的同意。”晏方聲依舊抱著他,聲音很低,但由於聲音就附在耳邊,所以牧周聽得格外清晰。

 “我…我無聊,就喜歡畫。”牧周想要辯解,又覺得是徒勞,晏方聲那麽聰明哪能猜想不到,可他就是不願意承認了。

 他不想被晏方聲發現那些畫,因為那些畫是牧周徒勞無功的努力,現在輕飄飄地蕩出來只會讓牧周覺得自己卑微到泥裡。

 他不想被晏方聲看低。

 他已經很難過了。

 牧周輕輕掙動,想要離開晏方聲的懷抱。

 他不知道晏方聲的懷抱意味著什麽,大抵是晏方聲的安撫。

 牧周不想要。

 感受到牧周的退意,晏方聲將人摟得更緊,“對不起。”

 晏方聲重複了一遍。

 “沒關系。”牧周快要抵擋不住眼淚了。

 他想如果他沒猜錯的話,晏方聲只是因為這次的烏龍才會如此,又想自己果然是個麻煩精,不光要晏方聲千裡迢迢來找,還要晏方聲做出溫柔的舉動來安慰。

 晏方聲一定很苦惱吧?

 “你原諒我了嗎?”晏方聲問。

 “嗯。”淚水隨著聲音一道滾出,黑暗中無知覺地沒入晏方聲的衣襟。

 “那我還有機會挽回你嗎?”

 太過驚詫,牧周一時沒繃住哭音,泄露了幾分便被晏方聲察覺。

 晏方聲松開他,手指擦過牧周的臉。

 “怎麽哭了?”

 晏方聲細細擦掉牧周的淚水,他再度逢上牧周流淚,依舊不太知道該怎麽應對。

 牧周在微弱的光下看見晏方聲眉心擰起的小峰,目光撞進他黑沉深邃的眼底,他怔怔道:“我剛剛沒聽清你在說什麽。”

 “我還有機會挽回你嗎?”

 牧周聽著模棱兩可的話,心底湧起另一層語意,又被他強壓下去。

 晏方聲哪會是那個意思。

 牧周只能想,想晏方聲應該是在說要他搬回去。

 “住哪兒都一樣的。”牧周垂下頭。

 “我沒有問你這個。”晏方聲道。

 “那你是……”

 晏方聲索性換了一句話,“我現在能吻你嗎?”

 “吻…我?”

 驚濤駭浪快要將牧周掀翻了去,他覺得自己還能穩住身形完全是因為背靠著牆面。

 “可以嗎?”晏方聲問。

 牧周久久未答話,晏方聲也不催促,平靜地等待著。

 倏爾,牧周終於出聲,“你的意思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我猜想,應該是。”晏方聲道。

 一支小箭般,牧周撞上晏方聲胸膛,他稍稍墊起腳送上吻,晏方聲被撞得抵上扶手,他環住牧周的腰承下這個生澀的親吻。

 牧周毫無章法,生猛急切,呼吸混亂,連親吻的節奏都掌握不好。

 晏方聲在幾秒後找回主動地位,輕咬牧周的上唇,舌尖擠進牙關。

 可就在這時樓下傳來腳步聲,有人上樓了,晏方聲松開牧周,拉著他的手上了三層。

 牧周氣沒喘勻被他拉走,神思飄忽,直到晏方聲打開門將他帶進房間時他才冷靜下來。

 房間時晏方聲開的,屋內陳設與牧周房間一模一樣。

 牧周的背抵著門,他咬著牙平複呼吸,目光釘在晏方聲身上。

 晏方聲面朝著他,兩人緊密地挨著,牧周想續上樓梯的吻,卻被晏方聲阻止。

 “剛剛為什麽哭?”

 “不知道。”牧周問:“你是騙我的嗎?”

 “不是。”

 牧周大膽拽下晏方聲的領帶,將人拉到身前親了上去,晏方聲再度推拒。

 “你得先讓我跟你解釋。”

 “解釋什麽?”

 “我這麽做不是一時興起,也不是想玩弄你的感情。”晏方聲輕柔地搭上牧周的肩膀,撚掉他領口的土灰。

 “那是為什麽?”牧周目光炯炯。

 晏方聲又無從談起了,他沒法向牧周解釋他經由的混亂,最後晏方聲道:“因為我是個感情懦夫。”

 “你太直接、太勇敢,我不知道該怎麽接受你的感情,所以選擇了逃避。”晏方聲認真問:“你能原諒我的過錯嗎?”

 “不能,不行。”牧周道:“我不會原諒你的。”

 牧周眨眨眼睛,驚覺眼睛進沙的頻率太高,無風起浪,房內生沙,牧周鼻頭酸澀。

 “好,那就不原諒我。”晏方聲在他後背拍了拍。

 “但我允許你現在吻我。”牧周嘴角一撇偏開頭。

 晏方聲被他委屈的聲線激得心頭燙軟,他挑正牧周的下巴吻掉了牧周的眼淚。

 牧周埋進晏方聲的胸膛大哭起來,他發覺自己劃下的圈更牢固了,他可能一輩子也出不去,可慶幸的是晏方聲也邁了進來。

 一個人是囚牢,兩個人是蜜巢。

 作者有話說:

 完。

 寫得好爽,休息一天更番外,番外該交代的都會交代的,只是正文告一段落而已!覺得該在這裡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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