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居民樓下。
“仔啊……要好好讀書,”老人操著一口濃重的鄉音,因為顧忌自己手心有一層厚厚的老繭,隻舍得輕輕碰了碰孩子的臉蛋,“像你爹那樣考大學,才有出息,知道嗎?”
“嗯。”孩子聽話地點了點頭,然後從書包裡掏出了考卷,獻寶似地舉到老人眼前,奶聲奶氣地說,“姥姥,您看。”
老人沒上過學,只看得懂數字:“仔,這是嘛?”
“期末考試的卷子。”小孩說這話時,奶聲奶氣裡多了點得意,“我這次是全班第一名。”
聞言,老人因為常年風吹日曬而滿是溝壑的臉上綻開一抹笑,眼角的褶子深了又深:“哦喲!咱家仔真乖!”
說著,她伸手從兜裡掏出一把麥芽糖,理了理小孩沒怎麽好好打理的頭髮:“下次得第一姥姥再給你送糖,要好好念書知道嗎?”
純黑的眸子見到糖的時候亮了兩分,小許黎仔細地接過糖:“知道。”
“……眼角怎的破了?”
把孩子柔軟的黑發撥到耳後,老人發現了他眼角那塊結了痂的青紫。
小孩的眼神閃了閃:“……不小心摔的。”
“哦喲……”佝僂的老人心疼地把小孩摟進懷裡,吹了吹那塊傷,“疼不疼?”
小孩吸了吸鼻子,搖著頭嘴硬道:“早就不?疼了。”
老人又疼惜地吹了吹傷,才退了一步。又從兜裡摸出了一小把已經有些融化的麥芽糖:“乖仔,糖跟二?仔分著吃,看好二仔,知道嗎?”
小孩認真地保證道:“嗯,我會好好照顧妹妹的。”
“乖仔,”老人又愛憐地摸了摸他的腦袋,“上樓吧。”
“……您不上來嗎?”
“不?了不?了,”老人擺擺手,吃力地拎起地上的蛇皮口袋,“你爹不愛看我拿東西過來,姥姥就不上去啦。”
說完,應該是舍不?得小孩,她艱難地騰出一隻手把小孩往懷裡摟了摟。那雙渾濁的眼裡反射著亮晶晶的光,細細地從上到下把小孩看了一遍,像是怎麽都看不?夠:“乖仔,你是哥哥,看好二仔……姥姥也來不了幾次咯。”
然後她背著口袋,步履蹣跚地離開了小區。
“好好念書,下次姥姥再給你捎糖……”
*
“……好不?好?”Alpha微沉的聲音讓江黎回神。
他看著靜靜躺在桌角的那張票,心口忽然就有點酸酸漲漲的感?覺。
江黎不太記得自己有沒有跟賀昀說過自己喜歡那個小眾歌手。
就算是說過,應該也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
最近……最近他倒是在月考之前看過這個活動的票。
然而網上開始售票的日子正好是周六,等他從清吧下班,活動門票已經售罄了。
“我看了一下,活動雖然會持續三天……”見他沒有立刻回答,賀昀也不?著急,慢聲輕語地諄諄善誘,“可西泰正好是周日晚上表演,不?影響周五上課,也不?影響周六打工。”
那個小眾歌手的藝名就叫可西泰。
見江黎還不?吭聲,Alpha揚了揚眉,語氣裡帶上了點恰到好處的小委屈:“實在不願意去就算了……”
“沒、沒有,沒有不?願意去……”少年指尖一顫,急急的小聲辯解道,“我……我想去。”
頓了頓,他其實還想問對方怎麽知道自己喜歡可西泰的,但?奈何周老師的視線又挪了過來,他隻好把問題憋了回?去。
——直到下課,都沒能問出來。
*
午休。
下課鈴響了,喧囂的噪音也不?甘示弱,如?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
學生會這幾天也是忙得腳不?沾地,一下課,賀昀就被宣傳部的呂平叫走了。
“黎哥,下樓吃飯不?”收拾好東西,大奔回?頭問。
江黎下意識就要搖頭。
似是有心靈感應一般,桌肚裡的手機一震。
是一張貓貓伸爪子摸另一隻貓貓頭的動圖,下面跟了一條信息。
DrinkCloud:【先去吃飯,這邊結束了我去食堂找你】
指尖滑過可愛的貓爪,江黎忍不?住咬了一下舌尖,故作鎮定?地回了句哦,然後跟大奔下樓去食堂了。
排隊,打飯,找座位……
食堂裡很是嘈雜,而大奔還在糾結暑假的哪一天遊樂園人流量最少,音量不小地叨叨道:
“七月好呢?還是八月?”
“八月太熱了。”
“但?七月剛放假出去玩的人會比較多吧?”
“可八月中還有軍訓……”
“阿西,哪個學校暑假還軍訓啊???”
“去年不?是訓過了……”
江黎默默扒拉著碗裡的飯,聽著大奔開始抱怨軍訓的事情,逐漸開始走神。
八月中軍訓,他要是沒記錯,賀昀九月份就要出國參加比賽了。
八月底他好像有集訓……
“……什麽美其名曰在高三之前最後一次鍛煉學生鋼鐵般的意志,”大奔還在吐槽把軍訓挪到暑假的事情,“這一下就佔走寶貴假期裡的整整七……”
“七月吧。”江黎忽然出聲,打斷了大奔的絮絮叨叨。
大奔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啊……什麽七月?”
“去遊樂園。”
“啊?行,那就定?七月吧。”大奔沒什麽意見,同?意之後又繼續叨叨軍訓的事情,“唉還好之前軍訓時準備的東西我還沒扔……”
江黎低頭繼續吃飯,余光卻察覺了些許異樣。
手比腦子快,他條件反射地抬手一擋。
隨著一陣此起彼伏的驚呼,江黎隻覺得有什麽滾燙的東西澆在了他手上,然後順著衛衣袖子滴滴答答往下流。
“當!當!當……”食堂專用的鐵質小湯碗砸在地上時發出了一連串的響動。
周圍的嘈雜靜了一瞬。
因為地滑,所?以沒站穩,從而不?小心把熱湯灑了江黎一手的是個高一的小學弟,認出校霸的那一刻,他嚇得臉都白了:“我我我……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
偏冷白的皮膚迅速冒起一片觸目驚心的紅。
“臥槽!”大奔也嚇了一大跳,從座位上彈了起來:“黎哥!沒事吧!快去衝衝!”
“……我沒事。”
感?受著手心手背的刺痛,江黎看了一眼那個話都不會說了的小學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周圍又靜了一瞬。
大奔一驚,下意識提醒道:“那個……黎哥,校內鬥毆……”
校內鬥毆是要記大過的!
誰知江黎只是看了他一眼,似乎很是奇怪他為什麽突然說那個:“……我去醫務室。”
“……哦,”大奔一頓,略顯尷尬摸了摸鼻子,“我陪你……”
“不?用,”指腹蹭過濕透了的護腕,江黎拒絕了,“我自己去就行。”
路過那個小學弟時,他頓了頓,又加了一句:“下次小心點。”
本意是好意,然而小學弟差點被冷冰冰的五個字嚇軟了腿。
嚶,他是不是被校霸記恨上了?
……
醫務室的冰箱一直備著冰塊,校醫阿姨接了盆水,放了冰塊,讓江黎把手放進去泡著。
被湯濺到的衛衣已經被脫了,校醫看了一眼校霸身上單薄的T恤,貼心地調高了醫務室空調的溫度。
“冰水浸泡三十分鍾,然後出來上藥。”校醫看了一眼牆上的表,問,“你是哪個班的?下節哪個老師的課?我幫你跟任課老師請個假。”
江黎抿了抿嘴唇:“高二?七班,英語課,孫老師。”
校醫點點頭,拐到隔壁辦公室打電話去了。
冰水和輕微燙傷的皮膚接觸,有點舒服,又有點刺骨。
江黎就這麽坐了一會兒,然後拿出手機,點開了消消樂。
心不?在焉地玩了幾局小遊戲,期間大奔還發了個消息問他怎麽樣了。
從大奔的對話框退出來,江黎猶豫了幾秒,點開了下一個對話框。
——我在醫務室。
他單手打字,接著刪除。
——出了點事,我來醫務室了。
又刪除。
——被燙到了,所?以來醫務室了。
再刪除。
怎麽說都覺得怪怪的……少年煩躁地活動了一下手腕,瞄了一眼時間。
十五分鍾了。
——不?用來找我了,我在醫務室
——先去上課吧,我在醫務室
——我在醫務室
反反覆複單手敲了十幾句話,少年最終不?耐煩地退出聊天軟件,重新打開了遊戲。
算了,屁大點的事……
沒什麽好說的。
正這麽想著,醫務室外?面忽然隱約傳來了對話的聲音。
好像是那個小學弟。
“……賀主席?我……我來看一下校……江學長的手……”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沒看見地上有水……”
“我不?敢進去……”
“……真的嗎?那……那我先回?去上課了……”
然後是校醫阿姨的聲音。
“對,就是這個燙傷膏。”
“厚敷就行,不?需要包扎。”
接著小隔間的門被推開了。
江黎還在低著頭玩消消樂,余光卻不由自主地緊緊追隨著來人,偷偷看著對方拿著藥膏和紗布在自己旁邊坐下。
“三十分鍾到了嗎?”賀昀問。
“……快了。”
“怎麽不?告訴我?”
撥弄彩色方塊的手指一頓,少年低聲說:“……你很忙,而且這又不?是什麽大事……”
“江黎,”賀昀打斷他的話,認真地說道,“就算不?是大事,也可以告訴我的。”
少年抿了抿嘴唇,輕輕地哦了一聲。
賀昀似乎是歎了口氣:“很疼吧?”
江黎不自覺就要搖頭,卻又硬是忍住了,抬眼看了一下時間,把手從水裡抽出來。
“有一點……”依舊低著頭,他小聲地重複了一遍,“有一點疼。”
Alpha好像又歎了口氣,然後用紗布汲乾對方手上的水珠,動作輕得不?能再輕。
“下次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告訴我好不好?”
屋內靜了許久,才傳來低低的一聲:
“好。”
作者有話要說:小學弟:嚶,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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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支持,鞠躬
(仰天咆哮為什麽會有啥事都不管的組員!!!瀉藥,人已經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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