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黎看見賀昀朝自己笑了一下,然後側頭跟身邊的女生說了什麽。
她笑了,也往台上看了一眼。
那個女生的臉江黎看不太清楚,但依然能從不太清晰的輪廓看出她的五官明豔,帶著一種渾然天成的美。
小姐姐的打扮成熟又大氣,身上的氣質……莫名跟賀昀有點像。
所以……兩個人走在一起的畫面非常和諧,和諧到有一點點刺眼。
以至於台上的江黎差點唱漏了一拍。
回神,他的視線鎮定地從門口移開,挪到了附近的綠植上。
然後接下來的十幾分鍾裡,台上的白衣少年‘深情款款’地盯著一大棵半死不活的仙人掌,面無表情地唱完了剩下幾首現如今最流行的情歌。
接著時間一到,準時下台。
江黎也不知道自己突然煩什麽。
但就是煩。
可能還是不太習慣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唱這種歌吧……
下次不幹了。
*
“沒看出來,你這個小同學一把嗓子真不錯啊……”看著黑了燈的武台,賀雅挑了挑眉,那對嫵媚的狐狸眼裡閃過一絲精光,“讓他來我媽公司走一圈?”
賀昀搖頭:“他不會答應的。”
賀雅又挑了挑眉,抿了一口手裡的雞尾酒:“都還沒問人家,你就這麽確定?”
“他是想好好學習的。”
賀雅有些惋惜,不太甘心:“那真是可惜了,確實是把好嗓子……你就幫我問問他唄。”
“可以,”年輕的Alpha很是篤定,“但他一定不會答應。”
賀雅嘖了一聲,話鋒一轉:“叔叔嬸嬸知道你要有新室友了嗎?”
賀昀的視線落在遠處緊閉的員工休息室的門上:“……他們不會在乎這些細節的。”
“但他們會在乎你跟一個Alpha談戀愛。”女Alpha收起了調笑,臉上多了幾分認真,“家長那一輩還是……保守了些。”
其實賀雅的話也保守了些,家中幾代經商,最希望的肯定是利益最大化。
他們這些小輩,雖然不至於像電視劇裡那樣被迫聯姻,卻也是聽過老一輩的耳提面命——不一定要商業聯姻,但求門當戶對。
顯然,那個需要勤工儉學的小同學並不符合這個條件。
加上叔叔那個暴脾氣……哎喲,賀雅在心裡為堂弟點了根蠟燭。
去年他一意孤行要參加什麽競賽的時候就跟叔叔鬧得很不愉快,現在再加上小同學這件事……
她似乎都能聽見叔叔的怒吼了。
賀昀卻好像完全不擔心,泰然自若地抿了口檸檬水:“嗯,我知道。”
唉,年輕人的事情自己管不了咯!
這麽想著,賀雅的手機忽然響了。
她低頭一看,是韓喻給她發的信息。
——能不能把他留下來當駐唱啊?
賀雅把手機往賀昀那邊推了推:“你看。”
賀昀掃了一眼,問:“駐唱工資多少?”
女Alpha笑罵了一句,然後伸出一隻手:“看觀眾反應,能攬客的話這個數應該是有的。”
“行,那我幫你問問。”
*
“篤篤篤……”臨近下班,在江黎換衣服的時候,休息室的門被敲響了:“江黎?”
校霸的動作一頓,接著迅速套好外衣,抻了抻手上的護腕;接著猶豫了片刻,才拉開門:“……你怎麽還沒走?”
都要打烊了。
賀昀揚了揚嘴角,語氣自然:“我在等你啊。”
江黎:“……?”
校草想了想,問:“送你回家?”
江黎:“……”
除了按頭寫作業的執念,還有送別人回家的執念嗎?
江黎:“……不用了,我剛搬家,離這裡不遠。”
“這樣啊……”淺色的眸底浮起一絲淡淡的失望,賀昀又問,“我家也離這裡不遠……一起走好不好?”
某一瞬間,江黎覺得眼前的人有點像某種大型犬類動物,這麽眼巴巴地看著自己……
讓自己根本無法拒絕。
更何況人家確實等到了現在……
嗯,總不能讓人白等是吧?
江黎看了一眼牆上的電子表,說:“……我新家在海灣路那邊,順路嗎?”
賀昀點頭,繼續眼巴巴地看著他。
江黎被他看得沒轍,隻好答應:“……那……一起走。”
有人的眼睛亮了起來。
*
大城市的夜晚燈火通明。
臨近午夜,除了賣宵夜的路邊攤還有顧客,其他地方基本都陷入了沉睡的寂靜。
昏黃的燈光不斷將並肩兩人的影子縮短又拉長,時不時從不知名的角落吹出一陣風,卷著幾片落葉,在地面上劃出一哥哥曖昧的旋。
江黎覺得有點太安靜了。
一步,兩步,三步……身旁人的腳步聲像是輕輕踩在了他的心跳上,讓他徒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慌亂。
“那個……”校霸絞盡腦汁,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那麽刻意,“剛剛和你一起來清吧的是誰啊?”
為什麽不送她回家?
“?”Alpha側頭看了他一眼,眸底掠過一絲意味不明,“誰啊?”
江黎不自覺地扯弄了一下護腕:“就……就那個女孩子……”
小刺蝟假裝不在意的演技實在是有點拙劣,賀昀勾了勾嘴角,壞心地故意拖長了腔調:“哦,她啊……”
有人忍不住豎起了耳朵。
“應該叫姐姐,她今年28歲……”校草頓了頓,“是我堂姐。”
“……哦。”
原來是一家人。
江黎自己都沒發現自己悄悄松了一口氣。
賀昀又問:“你問這個幹什麽?”
校霸的步子幾不可見地一滯,有點含糊:“沒、沒什麽,就是……就是有點好奇……”
“哦——”
四周再次恢復了安靜,徒留腳步聲,混雜著不知何時變快的心跳聲,一下一下砸著江黎的耳膜。
……閑聊有什麽好緊張的?
自己好奇怪。
面前地上的影子隨著兩個人的步子由深變淺,由長變短,周而複始,重複了一次又一次。
晚風帶著些許涼意吹過江黎的耳畔,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浮上心頭。
上一次和別人一起走夜路是什麽時候來著?
回憶的枷鎖一旦被打開,畫面便紛至遝來。
那時候是冬天,氣溫比現在低很多。
剛剛下過一場大雪,路邊堆積著純白,天空中似乎也還飄著細小的雪花。
媽媽牽著他的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還沒來得及被鏟雪的路上。
江黎記得很清楚,媽媽的手心很粗糙,常年辛苦的體力工作讓這個女人的雙手早早長滿了厚厚的繭子。
媽媽是Omega,但除了五官的秀氣輪廓,在她身上幾乎已經見不到普通女性Omega獨有的秀美嬌軟了。
小江黎試圖掙開緊緊抓著自己手腕的那隻手,邊掙扎邊抽泣著說道:“我不要回去,媽媽,別回去。”“仔仔,聽話……”江燕茹粗糙的大手使勁兒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瓜,“回去跟你爸認個錯,他就不生氣了。”
“我沒錯!”小江黎掙扎地更用力了,大聲反駁道,“媽媽!我沒錯!我不要回去!”
“別淘氣……”女人的老繭在小孩白嫩的胳膊上刮出幾道紅痕,“仔仔,只要你聽話,就什麽事情都沒有了。”
然而孩子還是鬧個不停,最後乾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死活不肯跟媽媽回家。
地上特別特別涼,還帶著雪融的濕意,瞬間就浸透了小孩子單薄的褲子。
“你這孩子……”江燕茹也拽的越發用力了起來,語氣也有些急了,“快起來!衣服都濕了!”
“我不!”生拉硬拽很疼,孩子哭得更大聲了。
“許黎!”江燕茹顧不得還在外面,也氣得提高了聲音,“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強呢?!”
母親連名帶姓地厲聲訓斥還是有天然的震懾力了,小江黎的哭聲弱了點,揚起那張濕乎乎的小臉:“……我不要回家。”
“聽話。”江燕茹彎腰把他抱了起來,“看看,看看,褲子全部都濕透咯,回家你爸又要說你了。”
小江黎縮了縮脖子,摟緊了媽媽的肩膀,依然小聲嘟囔著:“我不想回家。”
“不回家你想去哪裡?”江燕茹沒好氣地拍了拍兒子的褲子,“你有地方能去嗎?”
這下把小男孩問住了,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那天也是這樣,昏黃的路燈把母子二人的影子縮短又拉長。
回憶到此戛然而止,倒不是江黎不記得後面發生了什麽,而是走在身邊的人突然用肩膀不輕不重地撞了他一下。
江黎:“……?”
賀昀揚了揚嘴角,帶著幾分挑釁的意味又撞了他一下。
江黎下意識就撞了回去:“……你撞我幹嘛?”
賀昀再次撞了他一下:“想什麽呢?這麽認真,叫你好幾聲都不理我。”
江黎再次撞回去:“……沒什麽。”
賀昀又撞了他一下:“海灣路到了,你家在哪兒?”
“……前面那棟樓。”
男孩子的注意力總是很容易被奇怪的活動吸引,兩個人就這麽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地拐進了電梯間。在賀昀按下按鈕的時候,江黎還沒反應過來有什麽不對。
在賀昀掏出鑰匙的時候,江黎還是沒反應過來有什麽不對。
甚至‘撞撞遊戲’的空檔裡還頗為好奇地看了一眼校草手裡的鑰匙,問:“……難道你也住這棟?”
“對啊,”校草點頭,“十六樓。”
哦,那真是巧了,我的新家好像也在十六樓。
直到兩個人走出電梯,一起走到廊道最末尾的那扇防盜門前,江黎終於察覺出了有什麽不太對勁。
這人幹嘛還跟著自己?
“你……”
還沒問出口,他就眼見賀昀把鑰匙插.進了鎖眼,成功解鎖大門。
江黎愣住了。
江黎原地石化了。
……???
他為什麽有我家的鑰匙???
少年震驚的時候眉毛輕輕上揚,兩隻黑亮的眼睛微微大睜,淺色的唇不由自主地張成了O形。
怪可愛的。
賀昀憋著笑,做了個‘請’的手勢:“歡迎回家,新室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