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害怕到不怕，江黎自覺用了挺長的時間，才不會在提到許傑仁的時候本能地想要躲避。

　小時候是因為打不過，所以想躲。

　後來雖然打得過了，可還有江燕茹和江鹿；心裡多了顧慮與牽掛，反而更加畏手畏腳。

　盡管不願意承認，卻也不得不面對這個現實：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是畏懼許傑仁的。

　在外人眼裡，許傑仁或許是個典型的‘知識改變命運’的成功人士。

　還?是學生的時候，他勤奮努力，成績優異，即便來自小縣城，也比同級生優秀了那麽一點。後來步入社會，他又靠著自己的奮鬥，排除萬難，一步一步爬到了金融公司經理?的位置。

　從沒錢到有錢，許傑仁隻用了二十年的時間。

　這側面證明了他是一個非常有頭腦有城府的人。

　他很聰明。

　然而這種聰明在沒有道德底線加持的情況下，對於他身邊的人來說就是噩夢了。

　許傑仁是Alpha，信息素等級是A。在第二性別中，信息素級別越高，對伴侶以及同性的壓製就越強。

　所以以前江黎才會以為江燕茹不願意走是身不由己。

　許傑仁是個瘋子。

　對外他好歹可以裝的人模狗樣，可一旦關上家門，酒精與煙草就會喚醒沉睡的瘋子。

　一開始還?會疑惑，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錯了什麽，才會讓男人每天都大發雷霆。

　後來就不會了。

　也許是他的精神真?的有問題，也許是有些惡並不需要?理?由。

　許傑仁把破壞欲與暴力傾向發揮到極致。

　他可能就是壞而已。

　壞人應該被製止，被鏟除，被消滅。

　但獨獨不應該被懼怕。

　就是這麽想著，小朋友一次又一次奮起反抗，過程也不是一帆風順……但終究還是把他關了起來。

　可現在……現在他好像又出來了。

　而賀昀還?在外面，不知道在醫院的哪裡。

　少年以前想過很多次和那個男人重逢的場景。

　平靜也好，激動也罷，同歸於盡似乎總是考慮范圍內。

　死就死了，死也要?拉著那個男人一起下地獄，再不給他機會碰到鹿鹿。

　後來遇見賀昀，不管不顧的灑脫勁兒就消失了。

　仔細研究翻案的可能性，熬夜看新推出的法條，認真思考如?何在送他回去的同時把傷害減到最小。

　但他獨獨沒有想過現在這種情況。

　深吸了一口氣，江黎悄悄把病房門拉開了一條縫。

　如?果要?出去，想要到電梯勢必要?經過隔壁病房。

　兩位護士還?沒走，她們會攔住他。

　猶豫了幾秒，江黎看了一眼右側緊急通道的門，趁著兩位護士還?沒從隔壁病房出來，幾步悄無?聲息地閃進了安靜的樓梯間。

　不算厚重的門被拉著輕輕地合上，少年抬頭瞄了一眼牆上黑色的數字6，思考了一下，先往樓下去了。

　警察沒有直接出現在六樓，那就是許傑仁還?沒上來就脫離了警察的控制。

　按理?說出來探視的犯人都帶著電子腳環，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麽想的……

　現在細想，林軒之前似乎提過校慶的事?情已經都定下來了，沒什麽需要?大改的了。

　……賀昀知道今天許傑仁會過來，所以才突然提起來想來看望江燕茹的嗎？

　想起許傑仁動不動就喜歡拿電話恐嚇人的習慣，又想起賀昀說的是乖乖等我回來。

　什麽策劃，什麽看望……

　猜了個七七八八，江黎咬緊了牙關。

　賀昀騙他。

　許傑仁就是個瘋子，他怎麽……

　向下跑了兩層，扶手的縫隙間忽然傳來一束亮，伴隨著急急的腳步聲，少年趕緊貓著腰停了下來。

　“三樓也沒有！”

　“信號顯示他離開醫院了！”

　“哪兒？！”

　“五十米！還?在加速離開！可能是上車了！”

　“大廳的監控調了嗎！”

　“……他從正門出去了！”

　“呼叫……”

　兩個人的對話伴隨著紛雜的腳步聲逐漸消失，江黎這才直起腰，眉頭緊皺，沒有繼續向下走。

　許傑仁真?的跑了？

　不可能。

　明明剛剛聽到經常的對話都是許傑仁跑了，但就是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告訴他，那個男人還?躲在醫院的某個角落裡。

　像條毒蛇一樣等著，隨時張開帶著獠牙的大嘴咬人。

　明明已經聽見許傑仁好像真的跑了，江黎卻生出一種強烈的預感。

　他就在附近。

　少年像是在原地愣了幾秒，然後轉身又向上跑去。

　他好像猜到許傑仁在哪裡了。

　＊

　“……總是打電話騷擾他，你?又是什麽東西？”

　掛了電話，接著Alpha好整以暇地在樓梯上坐了下來。

　現在就等著蛇自己進袋了。

　醫院有前後兩個大門，左右三個側門，還?有一個連著逃生樓梯的小門……如果他想避開人多的電梯，回到醫院裡，就只能走這個連著樓梯的小門了。

　所以賀昀目送江黎消失在走廊拐角後，轉身坐電梯下了一層樓，從五樓進入了緊急通道，再去了六樓門口。

　守株待兔。

　監獄又不是什麽密不透風的地方，許傑仁找到了擺脫電子腳銬的方法也不足為奇。

　許傑仁恨透了江黎。

　雖然只看過資料，但Alpha還?是猜出了這個男人現在一定恨透了江黎。

　丟了工作，進了局子……多年的拚搏毀於自己的所有物，哪個瘋子都會恨吧？

　所以剛才接電話的時候，他故意站在了醫院的廣播下面。

　許傑仁很聰明，一定會留意到這些細節。

　不然也不會道貌岸然地偽裝了那麽多年，以至於當年要不是差點出人命，根本沒人會覺得這個成功人士有暴力傾向。

　他恨江黎，又知道江黎在醫院……自然就不會直接跑掉。

　還?方便了後面讓警察叔叔再把他抓起來。

　所以Alpha掐著時間，在掛斷電話大約十五分?鍾後，終於聽見了有人從樓下往上走的聲音。

　唔……崽崽這會兒在幹什麽？

　給江燕茹念書聽麽？

　這麽想著，他慢悠悠地轉過身。

　許傑仁本人與資料裡的照片相比，皮膚更黑，更瘦，整個人卻看起來更……結實了。

　看來在裡面的時候也沒落下鍛煉。

　不過……

　而許傑仁打量著擋在門口的年輕人，幾乎藏不住眼底的怨毒。

　“……剛才是你？”

　就是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崽子接的電話？

　Alpha懶洋洋地抬了一下眼皮，沒有回答，嘴角卻輕輕揚了一下。

　昏暗的樓梯間裡，即將成年的Alpha高高大大的影子將站在下方的男人籠罩得嚴嚴實實。

　男人怎麽也想不到對方會先動手。

　排山倒海的信息素帶著毫不掩飾的攻擊性和拳頭一起襲來，許傑仁的眼底閃過極快的一絲意外，然後迅速側身避了過去。

　怪不得那個小崽子敢不接電話了。

　原來是找到了靠山。

　男人邊想邊開始反擊。

　局子裡的日子不好過，沒兩把刷子更會艱難。幾年下來，許傑仁也學了不少東西。

　於是兩個人就這麽在並不寬敞的樓梯間裡打了起來。

　你?來我往，拳拳帶風，卻也……拳拳落空。

　可能是因為水平接近，所以兩個人誰也沒挨打，誰也沒打到誰。

　男人到底沒有多少耐心，約莫五分?鍾過去了，他滿腔的怨恨與怒火幾乎到達了頂端。

　隔著一道門，明明門的另一端就是害他落到如此境地的那個小崽子，卻因為眼前這個攔著而過不去。

　越是這樣想著，男人下手就越重，也越是心急。

　……他應該在警察們反應過來之前離開這裡。

　這麽想著，許傑仁臉色一沉，虛晃了一招，本來朝著對方下腹去的拳頭轉了個方向，朝著他的下顎打了過去。

　一瞬間，不知道是不是許傑仁的錯覺，面前和他旗鼓相當的年輕Alpha似乎笑了一下。

　笑容冰冷，眸光沒有一絲溫度，只有驚濤駭浪般的瘋狂。

　＊

　通往頂層的門沒有鎖，江黎一推就開了。

　不，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摸到門身，灰撲撲的門自己就開了。

　正午燦爛耀眼的日光瞬間照進了有些幽暗的樓梯間，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風，將空氣裡滯固的塵埃一下子吹得人仰馬翻。

　金色的陽光勾勒出高大的人影。

　沒能收住向前的衝勢，少年直直地撞進了他的懷裡。

　賀昀被撞得一個趔趄，向後退了小半步才穩住身子，整個人再次浸在了陽光下。

　他下意識伸手抱住了來人，反應過來後笑了笑：“崽崽怎麽知道我在這裡？”

　江黎也愣了一瞬，然後皺著眉毛就要推開他，視線在空曠的頂層來回轉：“……他呢？怎麽不叫警察？你?的臉怎麽了？我……”

　“噓——”Alpha抬起一根手指，輕易地擋住了對方焦急的詢問，淺色的瞳眸在太陽下更顯得流光溢彩，“我沒事。”

　江黎盯著他嘴角的破口看了幾秒，問：“……監控呢？”

　“六樓以上的監控壞了。”

　“……疼不疼？”

　“不疼了。”

　視線垂了垂，江黎還是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賀昀身上：“……他人呢？”

　“暈過去了。”任由對方擺弄，賀昀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是致命傷，但一時半會也醒不來了。”

　一直緊緊提著的一股勁兒忽然就這麽散了。

　江黎沉默了幾秒，問：“……策劃呢？”

　Alpha表情微不可見地一僵，笑容頓時幾乎要比天上的太陽還要?耀眼，討好的意圖沒有任何掩飾，活像某些搖尾認錯的大型犬科動物。

　他上前一步，來到陰影裡，勾著江黎的手指搖了搖：“崽崽……”

　江黎沒吭聲。

　“我錯了，以後再也不騙你?了……”

　江黎還是沒吭聲。

　“崽崽，別生氣了，好不好？”Alpha俯首，兩個人的額頭就這樣蹭了蹭，“我只是不想讓他再看見你?了……”

　沒必要?，沒必要?再讓人渣見到他的崽崽。

　“……我沒生氣。”

　江黎抬起頭，聲音有點啞。

　昏暗的樓梯間裡，那對黑色的眼睛格外明亮。

　“我沒生氣。”他又重複了一遍。

　然後他伸出手，緊緊地抱住了賀昀。

　光與影交接的地方，風順著大開的門呼嘯著灌入樓梯間裡，塵埃落了一地。

　一切似乎都安靜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呵，哪裡是不相上下，明明就是單方面的虐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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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壞人被處理掉，故事就快要結束啦

　還有一點點，然後就是好多番外，大學工作婚後以及車(bushi)什麽的都安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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