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先生一直到晚飯後也沒能給出答案。
而且當天也沒在趙婷婷的評論下追評,吃飯時也沉默許多,想到他身體暫時不能吃刺激性的東西,祖清特意熬了小米粥。
要說谷先生也真不把自己當回事,這幾天跟著祖清吃喝,半點不怕自己會難受。
看著他略帶頹喪的背影,左億輕歎道,“也不容易,不過你的問題讓他陷入了極大的糾結。”
“這說明他其實明白很多事,但是一直故意忽視,壓著不說,”祖清將桌子擦乾淨後,讓左億端進灶房,待會兒再收拾。
晚風拂面,今晚十分燥熱,觀天經驗不錯的祖清在左億出來時說,“夜裡會下大雨,得虧咱們的糧食都曬幹了。”
左億在他身旁坐下,看著偌大的院子,院子裡為了好擺放桌椅還有曬糧食,他們並沒有栽種樹或者花草,但是在後院卻有一排排整齊的花草。
這樣空曠的院子,風一吹,就直接到他們身上。
很涼快,但是風一過,燥熱感就立刻來了。
祖清不愛在睡前進屋,他喜歡夏天帶來的蟬鳴蛙鳥聲,但左億知道其實最近祖清是因為電視沒什麽喜歡看的。
“路牌都做好了,明兒村長會帶人把路牌拉回來,順著路道立好。”
左億搖著大蒲扇,給祖清扇風。
祖清眯起眼享受著左億的溫柔,他看向院門那邊,“咱們農家樂的牌子做好了嗎?”
“做好了,成斌哥說他也要取他家的牌子,正好幫咱們拉回來,”所以左億也就不打算親自跑一趟了。
兩人做了十幾分鍾,大雨便下來了。
啪嗒啪嗒極大的雨聲響在耳邊,讓本就沒有睡意的谷先生坐起身,他來到窗戶前,將窗簾拉開,推開窗戶,一陣風雨便往這邊吹來。
農家院子的雨可和城裡家的雨不同,它們又凶又猛,還帶著鄉間特有的泥腥和青草味。
谷先生在那站了許久,當瞧見堂屋門口還站著祖清和左億時,他看了眼身旁的水壺,接著拿了起來,就這麽沿著屋簷慢慢過去。
“沒水了,”谷先生很自然地將水壺遞過去,祖清聞言微微一笑。
他接過手,“稍等,谷先生可好些了?”
谷先生點頭,“好多了,那藥效快得很,能讓我沒那麽疼。”
但是吃一點,就會自損一點,全靠藥撐著最後的日子。
祖清將水瓶裡的開水倒進水壺中,但並沒有著急給谷先生,他拿出一個杯子,又倒了半杯開水,放在谷先生面前。
“今晚雖然沒有月色,可這大雨也挺好看。”
谷先生輕輕一笑,接過水杯道了聲謝,接著看向越發大的雨點頭,“是挺好看。”
左億看了看谷先生,又看了看祖清,清咳一聲,“雖然我不想戳穿你們,可這大晚上的也看不清啊,要說觀雨,還是得白天,那種綿綿細雨最有味道。”
谷先生聞言哈哈大笑,他鬱結的眉心總算舒展開了,祖清與左億對視一眼,左億挑眉,祖清衝他偷偷豎起大拇指。
得到誇讚的左億笑眯眯地和谷先生聊起天。
聊著聊著,谷先生便說起祖清之前問的問題。
他的聲音比之前平靜多了,神情也很舒緩,“我騙了你們。”
“怎麽說?”
祖清問。
谷先生側過頭看向雨幕,已經完全暗下來的天,讓沒有光亮的地方黑黝黝的一片,看著就如要吞人的怪獸一般。
“我知道婉婉就是婉婉,但是我不願意相信,我自己把婉婉趕走了而已。”
“我自認為是最愛她的人,可到頭來是我讓她更難受,更難堪,不然她不會一走了之,再也沒回過頭。”
谷先生的聲音漸漸沉了下來,“我有時候會想,是不是老天爺都看不過我這做法了,所以才讓我得了重病,這樣我才有機會感受到婉婉的絕望。”
若當時異常的是自己,婉婉一定會離開他,更不會為了探究去揭穿一切。
“祖先生,我還能見到她嗎?”
“谷先生來這裡的原因,不就是想要再與她見一面嗎?”
祖清微微一歎,對上谷先生蒼白的臉,輕聲說,“能見到,可你見到的不是她了,是她留在你身邊的執念。”
“執念?什麽意思?”
谷先生抖著唇問道。
左億聞言抿了抿唇,他給谷先生加了點水,“谷先生,其實你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在你的世界中,秦婉婉舉止怪異,與你以往的女朋友相比完全不一樣,她就像你心裡的刺。”
雨勢漸漸小了下來,微風也緩緩離開,燥熱被驅走後,留下的只有清涼。
至少谷先生覺得自己很冷。
“只有拔掉這根刺,你才能讓以前的那個秦婉婉回來,所以你設計了那場浪漫,逼走了對方,可你內心深處藏著一個秘密,這個秘密讓你怎麽也沒辦法讓被你逼走秦婉婉後,還有一個真正的秦婉婉回來。”
“因為從一開始,你就沒辦法接受七秦婉婉已經去世的事實。”
左億的話讓谷先生笑出聲。
他的笑聲悲涼,聽得就讓人心酸。
笑過之後,谷先生捂住自己的臉,渾身顫抖,哽咽的聲音怎麽也壓不住。
他很想把左億說的話都屏蔽掉,可是他做不到了。
出差回來那天得到噩耗時,他能快速搬家,再布置一個與原來一模一樣的房子,不停地告訴自己,秦婉婉還活著,她還等著自己回來,買她最愛吃的點心,最喜歡的包包。
“我買了新點心,提著那款包包,慢慢打開家門的時候,看著那黑乎乎的屋子,我努力露出笑,然後去打開燈。”
谷先生放下手,用左億遞過來的紙巾擦了擦臉,接而扯了扯嘴角看著他們。
“你們或許不相信,我說的那些真不是我的幻覺,我是真看見她了,燈亮以後,她就躺在沙發上,我那時候是不相信的,可當我緩緩走過去的時候,她就在那,即便身體冰冷,即便戴著口罩,可她真的就再一次出現在我面前了。”
谷先生的聲音變得溫柔如水。
“我欣喜若狂,她活著,她真的活著!沒有如那些人所說,被車子碾得不成樣子,連個完整的身體都沒有,你、你們相信我所說的嗎?”
祖清與左億點頭。
“但是我不明白,她好不容易回到你身邊,你為什麽趕走了她?”
谷先生垂下眼,“我接受不了吧,我愛的是光鮮亮麗,如花似玉的她,但是她回來後不是了,她像個陰暗生物一樣,我在她身上越來越看不見之前的影子。”
而且,他能感受到對方很痛苦。
“與其讓她在我身邊受折磨,還不如讓她離開,她會找到一個舒服的地方,繼續等我,等我去找她。”
谷先生說完,便猛地抬起頭看向祖清,聲音急切,“所以,我還能見到她嗎?!”
“谷先生,還是那句話,你能見的是她留在你身邊的執念,但是這個執念也不是她當初那個樣子,你還願意見嗎?”
祖清耐心道。
谷先生沉默了。
“她為什麽不是當初那個樣子呢?”
“極大的可能是因為她之前為了回到你的身邊,付出了些代價,所以你才會見到皮松肉腐的她。”
祖清輕聲說。
鬼留執念,且執念是白骷髏狀,最大的可能就是秦婉婉用自己的魂體,與其他鬼做了交易,回到谷先生身邊時,她是披著皮的,魂肉已經沒有了。
皮不能保持太久,且越陰暗,腐爛地越慢。
所以秦婉婉一直不見光。
也害怕光。
她投胎後,執念會隨著她丟棄的皮幻化成她交易後的模樣,接著跟在想要守護的人身邊。
“她或許被你傷透了心,又或許是見你接受不了自己,所以想盡快去投胎,再一次遇見你,所以她走了後,再也沒有回來,即便你重病,她也沒出現在你眼前。”
祖清看著明顯不能接受這話的谷先生。
“不、不會的,不會的。”谷先生搖頭。
“那一次的浪漫,傷的不只是你,更多的是秦婉婉,她本就覺得自己那時的模樣配不上你,可她還是舍不得離開,直到看見你的驚恐,你的嫌棄,你露出來的惡心,所以她決然離開了。”
祖清的話語變得惡毒起來。
“可是她還是放不下你,執念一直跟在你身邊,陪在你身邊,你要看看嗎?看看她當初為了回到你身邊,交易後所剩下的模樣嗎?”
谷先生呼吸急促,左億趕忙將他兜裡的藥掏出來,讓他服下。
祖清神情恢復平靜。
那白骷髏的腦袋定定地看著他。
傳達著自己的不高興。
“我是為你出氣,你還不高興了。”
祖清微微一笑,白骷髏伸出手輕輕在谷先生腦袋上點了點。
“我不欺負他了,谷先生,”祖清看著平靜下來的谷先生,“你還要看嗎?”
“……看,”谷先生的遮羞布全沒了,他擦掉淚,點頭。
祖清伸出手在谷先生的眉心一點,當谷先生再次睜開眼時,便見身邊有一白色骷髏正垂著頭,似乎在看自己。
……來,她是這樣回到我身邊的。”
谷先生看了對方良久後,伸出手去碰對反,不想直接穿過了對方的骨頭。
他到底見不到婉婉最後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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