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人頭攢動,沸反盈天,前方的隊伍已經排起了長龍,安吉使用的飛行器已經是最新型的飛舟Ⅶ號,但還是比不過那些比他們還早抵達的選手。
“魚龍混雜,什麽人都有啊……”
他本來還擔心自己背著把造型古樸的複合弓會不會引起別人注意,不過現在看來是他想多了,有的仁兄直接騎著自己的精神體跑過來,有的仁兄半身都是金屬色的機械骨骼,還有不少膚色各異形態各異的外星人士,他這把弓屬實平平無奇,泯然眾人矣。
[這也是正常的,一上午過去,已經比完一輪,篩掉一批人的同時,混水摸魚的情報販子和武器商人也更多了。]
“好亂,”易真戴上防噪耳罩,和太阿嘀嘀咕咕,“考點外面就有人打架的,怎麽也沒人來管……還是說考官指望從現在開始就讓選手內耗?”
[我認為是這樣的,畢竟參賽人數實在是超過往屆數倍,前期的混亂,有利於後期的淘汰。]
易真緩緩隨著隊伍前進:“真是一點都不意外。”
他低頭看了看光腦,起碼兩個星期過去了,李有燈好歹還跟他聊過好幾次,互通過考號和海選考點,舍心卻隻與他聯系過一次,而且僅有的一次聯絡也什麽都沒說,只是匆匆甩了一條鐵刺豪豬的資料和買家的信息,然後就立刻下線了。其它的,任由易真怎麽呼叫,都再沒有回應。
這令易真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冒昧了,或許他不該把血蒺藜這麽快送給舍心,這情況妥妥的是被家裡人發現了吧……就是不知道德斯納星人會在上面發現什麽。
排到他了,易真掃描虹膜,按壓指紋,半透明的光屏上自動顯示出他的面部圖像,姓名、性別以及年齡和考號。
負責選手等級的全是仿生AI,無論男女,都長著一張漂亮的臉,易真面前的AI女性禮貌微笑:“歡迎您來到月鹿島考點,易先生。請抽簽。”
易真學著剛才站在自己身前的選手,在光屏中央輕點。
“您的場館在B3,請拿好您的場館門卡,因為失去門卡,就意味著放棄進入場館的資格。”
也就是說海選淘汰了唄。
易真聳聳肩,拿起門卡,點開之前安吉發給他的地圖,沿著小路深入島嶼。沿路叢林茂盛,氣氛幽靜,時常有不知名的鳥兒在林間發出啾啾啁啁的鳴聲,也不知道那麽多參賽選手都跑到哪去了。
“啊,”走了大概二十分鍾的路程,人流湧動處的吵鬧聲變得隱約遙遠,易真忽然站定,“這就開始了嗎?”
空無一人的小徑,回蕩著易真的說話聲:“都被發現了,還裝什麽裝?你們是想自己出來,還是等著我把你們打出來?”
他用不著精神力,僅憑內力就能將周身五十步左右的情況探查得一清二楚。
前方二十米處的叢林裡,分別從左右上三個方位傳來了心跳聲,在他開口說話之前,樹上的心跳聲就比剩下兩個人要來的急促,等到他開口之後,更是跳得快從口腔裡蹦出去了。
“不出來嗎?”易真問,“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他的身形忽然消失了。
埋伏在灌木叢裡的人驟然一驚,疑心是自己眼花了,一個大活人怎麽可能憑空消失?除非他用了光學設備,但四周安置的小型能量隔絕場可不是吃乾飯用的,剛才走過來的六個人都被他們用這種方式掰斷了門卡,眼前的青年本該成為第七個,他居然還能使用裝備?
身後不遠處突然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音,埋伏在右側灌木叢裡的人想都來不及想,他的手掌疾速蕩開合金爪套,猶如猛虎般朝著聲源處撲殺過去,爪尖刺破空氣,朝目標當頭抓下——
不,不對!
他的攻勢落空了,他不得不落空。合金爪套狼狽地插在目標身側的地面,這個墜在地上的“重物”,赫然便是他埋伏在樹上的同夥。
“體術嗎……”身後傳來若有所思的低語,離得如此之近,仿佛就是貼著他的後背發出的聲音。
男人驚駭回身,一肘擊出,但他這個反抗的動作還未做到一半,他的尾椎骨就被重重敲了一下。尖銳的痛覺猶如閃電,在他的腦仁中亂竄,男人眼前白花花一片,霎時失去了意識。
[卡在他的口袋裡。]
易真抽出那張小小的卡片,啪嗒一下掰成兩半。
“就剩你一個咯,”他說,“還要躲到什麽時候?”
易真歎了口氣:“別喘了,聲大的跟牛一樣,生怕我不知道你在哪兒是不是?”
他的眼前,忽地吹來一縷又細又快的風。風中響起尖尖的鳴叫,像是鸝鳥的歌聲被拉長了一千倍之後,從中截出來的一小段。
易真雙目一凝,伸指向前一夾!
不要小看這一凝一夾,放在幾千年前的武林,也能在江湖上闖出個什麽霹靂一指之類的名號。這六十多天的時間,他一直在堅持訓練利用精神直覺來躲避流彈和冷箭的課程,加上他自己就是製作暗器的行家,當鳴聲響起時,易真已經判斷出來的是什麽類型的暗器,又會擁有什麽樣的射擊軌道。
仿佛金玉相擊,他的指間已經夾住了一排三枚三寸長的黑色錐針。針尾紋絲不動,針頭猶自輕顫。
開什麽玩笑!
男人大吃一驚,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後頸便受了重重一下,力道之大,將他整個人都打的飛撲在小徑中央。
易真將錐針收起來,瞥了他一眼。
“不學好,暗器是你這麽用的嗎?”
他從男人的光腦下面抽出門卡,一下折成兩半,接著又把他的針槍沒收了。
五分鍾的功夫,三名劫道的選手已經被他給淘汰了。易真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只剩下三個昏迷不醒的男人,在道上橫七豎八地亂躺。
“真沒想到,原來在這裡,也有人用這種陰陰的小玩意兒。”易真對太阿說。
[他們和你不一樣,]太阿說,[他們使用暗器,往往需要配合能量抑製場來限制被襲擊者的裝備功能,才能做到有效攻擊。]
“這樣啊,”易真甩了甩手裡的針槍,“難怪對我沒用。”
他接著往前走,沿路倒是再沒有人打埋伏了,想來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這個心力和時間,但被人隨手扔下的小陷阱還是層出不窮,一看就出於“我不打你也要惡心惡心你耗費你的精力”的目的。
易真一路走,一路破壞,他倒沒有生出什麽暴躁憤怒煩不勝煩之類的情緒,他只是覺得,能用這種小關卡一樣的玩意兒鍛煉下反應能力也不錯。他玩遊戲的時候就喜歡一命通關,玩格鬥遊戲則喜歡三血滿勝,現在就有個大好機會擺在面前,何樂而不為呢?
於是跟在他身後走這條路的參賽選手們只能看見三個被過路人摸空口袋,昏倒在路上的壯漢……以及坑坑窪窪的小徑,一路蔓延的殘損機關,被炸的平坦開闊的樹林。
考官忙裡偷閑,望了一眼監控屏幕,忍不住“唔”了一聲。
“怎麽了?”同僚盯著擂台上激戰的選手,“又發現違規的了?”
考官:“這倒不是……發現了個有意思的考生,僅此而已。”
“終於到了啊!”易真望著眼前的宏偉建築,“好長一段路。”
[路途很長,是因為你把能破壞的機關都破壞掉了,所以耽擱了不少時間。]
“這不能怪我啊,”易真一笑,走上去刷卡,“有的陷阱粗糙,可有的還是花費了一番巧思的,不多見識見識怎麽能行?”
門上吐出一張字條,易真的身份驗證通過了,大門也隨之向兩側開啟。
“我看看……我的擂台編號是052,原來是守擂戰。”
場館內分上中下三層,一共六十個擂台,新入場的選手作為擂主,接受其他人的挑戰。能守住八次勝利,就意味著海選過關,進入初賽。但前八場擂台戰,若是輸掉一場,都要將擂主轉移給贏家,然後離開當前擂台,自行挑戰其他擂主。
只要輸掉三場,參賽選手的手環便會自動報廢,考點內的一切設施都不再為其打開大門,提供便利,淘汰的人唯有離開。
非常簡單粗暴的規則。
易真已經踏入了打得熱火朝天的場館內部,因為允許使用小型機甲,所以每個擂台的面積都出乎易真預料的大。
他的眼神從諸多對戰的選手身上一掃而過,很快鎖定了自己的目標,052號擂台。
……看來產生了一些小矛盾啊。
他走到跟前,大概聽了個前因後果。
和其它一些擂台一樣,052號擂台也一直有新人進場,但是誰也不願意上去當第一個吃螃蟹的擂主。
輸過一次或者兩次的老人晃悠到這,看架勢就知道這個擂台來的新人好欺負,此刻急於晉級,紛紛圍在四周,邊拱火邊挑釁。
有的新人不勝其擾,便賭氣說這是052擂台的事情,其他無關人等都滾遠點。這一下不亞於捅馬蜂窩,場面沸沸揚揚,就差台上空蕩蕩,台下全武行了。
生活不易,易真歎氣。
他抓住擂台的邊緣,手臂一撐,便慢吞吞地爬了上去。
與其說這是擂台,不如說這是個四四方方的平面,上面沒有護欄,下面沒有護墊,四邊一覽無遺,摔下去就是輸,十分且過且得。
“有人來挑戰嗎?”他朝底下喊了一聲,“hello,有人嗎?”
底下有人急忙嚷道:“別吵了,別吵了!擂主上去了!”
“安靜,都安靜!誰想挑戰就上去,少在底下耀武揚威的!
喧鬧逐漸平息,選手們抬頭望著年輕的擂主,見他無所事事地站在台上,衣袖飄揚,間或觀看旁邊擂台的戰鬥,間或拍拍褲子上不存在的塵土……悠閑得就像是來春遊的。
但正是這樣的悠閑,令一些人悄悄從前排後撤了,這是力量與武技的比賽,悠閑意味著不在乎,不在乎就意味著硬氣的底牌。
台下寂靜片刻,終於有個男人爬了上來,粗聲粗氣地說:“裝模裝樣!我來會會你!”
二人彼此站定,易真“啪”的一聲抬手抱拳,乃是江湖中二人單挑前的標準禮節。月白色的大袖獵獵翻卷,猶如半空中滾動的浪花,看的對面的男人不由得一愣。
“獻醜了。”
他倒不是誠心實意地要裝這個逼,只是他著實是個很念舊的人,而常穿的那件淺灰色窄袖外套昨天又被老管家吩咐拿去統一清洗了,今天還沒送回來……僅此而已。
“啊……”
男人猶自愣神間,青年已經失去了蹤跡,下一個鏡頭,他的眼前緩緩晃動過場館的天頂,明亮刺目的燈光,以及周圍人張大嘴巴,瞪圓眼睛的表情。
他的胸前終於泛起悶痛,仿佛一陣磅礴的海潮打進了他的身體,在他的血液中來回撼動,直到後背發出沉重的響聲,他仰面倒地,四肢碰撞在一處,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他已經被擂主一掌拍下去了。
快,太快!
這是圍觀選手對易真初登台的唯一評價,他們還沒來得及擺出吆喝的架勢,第一場已經結束了。
一旁的計數AI笑容滿面,舉起牌子,在擂主的頭像旁邊劃了一個1,示意這場比賽的結果真實有效。
“承讓了。”易真說,“下一個。”
周圍鬧哄哄地喧嘩了一陣,一個男孩扭捏地爬上來,這一次,他先在身上覆了單人機甲,才對易真道:“比、比賽第一,友誼第二!”
易真話不多說,使了個四兩撥千斤,同樣一掌將他推落擂台。
“不就是速度快嗎,我這可是光學成像捕捉鏡片,看我怎麽抓住你!”
“啊!”
“呔,妖孽吃我一招等離子能量劍!”
“啊!”
“跑來跑去算什麽英雄好漢,有本事就跟我堂堂正正對拳!”
“啊!”
易真不多囉嗦,他淘汰對手的速度委實刷新了場館之最。通常流程是選手站上來,然後他消失,緊接著從不知名的角度,將人一掌拍落。不斷手斷腳,也不流血流汗,只有效率超高。
不過,這也跟選手的水平有很大關系,迄今為止,上來挑戰的人中沒有一個體質等級超過B+。易真還是孱弱寡嫂的時候,就敢和容鴻雪叫板,現在對付起同級別的對手,更是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唯一叫他費了點周折的是個女孩,她使用的磁流體護盾可以瞬間將人變成一枚渾身長刺的黑色海膽……可惜這樣就看不見路了,只能憑借直覺亂殺。易真輕輕跳起,再將一枚飛鏢彈在擂台的一角,內力凝於腳尖,以空中二段的招式拖延了一秒半的時間。女孩果然中計,她的磁流體護盾也撐不了多久了,她急於速戰速決的心坑了她,驅使她朝著失敗的懸崖筆直衝了過去。
半小時不到,七名選手先後落地失敗,易真的成績則全部被AI記錄,宣布合格有效。
再贏一次,他就得到進入初賽的資格了。
隨著易真勝利場次的累加,大量參賽者圍住了052號擂台,從各個角度拍攝錄製易真的比賽過程。他無疑將成為初賽的熱門選手,所有通過海選的考生都有可能與他遇見,除了擂台上真刀真槍的比拚,沒有硝煙但同樣緊張激烈的情報分析戰也早已悄然打響。
——尤其是,因為他顯眼突出的表現,一些原本就備受矚目的強者,也被他吸引到了這裡。
“看來,我是你海選的最後一程啊,”易真面前,爬上來的男人正衝他微笑,“真麻煩,本來還想挑5號擂台的家夥,但是我對你的戰鬥方式實在好奇,小哥,不介意輸一場吧?”
易真的呼吸微微一滯。
來人生得高大健壯,黑色短發桀驁地梳上去,露出帶著一道橫疤的前額,細長的眼尾向上揚起,樣貌英俊中飽含邪氣,是很容易叫人臉紅心跳的類型。
“是他!”易真已經聽見台下的人驚呼,“響尾蠍暨青!”
“A-級……已經能夠精神力具象化的強者!”
易真抬眼看他,暨青廢話不多說,已經放出了自己的精神力具象化,那是一頭牛犢般龐大的血色巨蠍,完全可以擔任成年男人的坐騎,八足鋒利,前螯猙獰,長而有力的蠍尾環繞在暨青身前,尾鉤的針尖散發鑽石般的紅光。
如果它不是半透明的,那麽它一定會成為場上大多數人今晚的噩夢。
滿場都是低低的吸氣聲,第一層的五名考官也不約而同地向那邊看去。
“響尾蠍……他出手了啊。”
“對面選手的人身安全堪憂,被蟄一下可不是鬧著玩的。”
“咦,那不是……”
“怎麽,你認識?”
考官搖頭:“是我之前看到的一個很有意思的考生……可惜了。”
暨青意外地盯著易真的表情,這個選手似乎根本不認識自己,自己站上來的時候,他的面孔沒有一絲變化,甚至在聽見旁邊的人喊出自己是A-級駕馭者的時候,他也毫不感到害怕。
他就像一尊玉刻的作品,大多數人第一眼看見的,通常會是他美麗的容貌,他的袖袍在微風中泛起漣漪,繾綣柔軟,與他自身形成強烈的,一動一靜的反差。
直到自己放出精神體的那一刻,青年的眉梢才輕輕一動,但那並不是忌憚、厭惡、戒備,或者別的情緒,那更像是一種……暨青也說不好,一種什麽呢,欣慰?讚揚?
這些都不準確,精神體外放之後,他對周遭事物的感知程度上升到了近乎可怕的地步,因此暨青敏感地察覺到了一種……可以說是慈祥的注視。
易真在心底歎了口氣。
蝕骨靈蠍,也不知道我為它準備的吃的夠不夠多,它已經被我喂的不知道節製了,萬一那小混球趁自己不在,第一天就把口糧全部撐進肚子,這可怎麽辦呢?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看見副標題,不許指責我泥塑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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