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五十嵐櫻雪便為易真寄了一份正式的委托書過來。
易真拿到委托書的時候還嚇了一跳,因為在他心裡一直把五十嵐櫻雪當成發布任務的npc那樣看待……頂多智能級別比家裡會循環播放的傭人高一些罷了。沒想到,五十嵐櫻雪居然為她的委托製訂了周詳且規整的條例,連細微之處也無一遺漏,其行事風格確實酷似地球時代以嚴謹聞名的日本人。
委托書是以個人對個人的名義,請星際傭兵協會幫忙提供了在三十二個星球上合法有效的資格印章。上面除了涵蓋五十嵐櫻雪昨天對他提出的要求,報酬那一欄,還填著“六禦座—帕伽索斯、六禦座—安琪兒”,等於將宮廷裡那兩尊複製品送給了易真。
容鴻雪拍下格拉墨的時候花了多少錢,這個易真沒有問,但其余五座估計也是差不多的價格。五十嵐櫻雪能將兩座的複製品贈予易真,其出價不可謂不豐厚。
“就算是充當冠軍的獎勵,也勉強夠格了啊……”易真微微沉吟,“是我想岔了,看來她做事還挺符合常理人情的,比容家這群……好多了。”
太阿說:[我認為這很正常,越接近主角的人,受你們的影響就越大,反倒是原著中無名無姓的雜魚角色,能夠擁有最大限度的自主性。]
[說起來,玩家,星網上已經公布了英雄爭霸賽初賽的流程。]太阿說,[是否需要我現在為你展示?]
“什麽?”易真用手腕蹭了一下臉上的汗,立刻擦上了一抹黑乎乎的機油,他抬眼看了一下訓練室的日歷,“這就公布了,還有兩個星期才是海選吧,那海選的規則沒有公布?”
為了督促自己努力拚搏,當個合格的奮鬥逼,他讓太阿在訓練室的牆上設了個倒計時的日歷。現在,日歷上不偏不倚地顯示著“距離開賽還有15天”,“15”用五彩斑斕的霓虹色標注,醒目得很。
嚴格來講,英雄爭霸賽分了兩撥人,一撥是各個高校的在校生,只要年齡超過17歲,精神力和體質都超過C,就能拿著學生證去報名,免除海選;另一撥是易真這樣的非在校生,也被稱作是全職業參賽選手,除了需要經過海選的篩查,在全職業參賽選手裡,還設置了年齡和實力的上限,但凡年齡超過30歲,精神力和體質有一方超過A+,就不得報名參選。
兩周後,就是易真參加海選的時間了,沒想到海選的規則沒出,倒是初賽的規則先出了。
[是的,海選的規則現在還未公布。]太阿回答。[至於初賽的規則……]
它停下話頭,易真抬起眼睛,耳朵微動,說:“訓練室外有人。”
“腳步很輕,步態靈敏,”他仔細分辨,“但底盤穩中暗含泄勁,說明體重也很輕。”
[……來的人是艾靈·天心石。]
經過兩個月的特訓,易真的五感在內力的加護下得到了全面的強化,五十步之內,葉落花飄、人言鳥語,皆籠罩在他的感官之下,洞若觀火,無一遺漏。
或許按照當世的理念看,人能夠不依靠精神力而做到這個地步,已經非常令人驚駭了,但易真知道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艾靈,”易真有些意外,“她怎麽來找我了,她的集訓完成了嗎?”
艾靈也報名了爭霸賽,雖然實力還比不上諸星聯合大學的尖子生,好在她有個牛逼的哥哥,一張嘴,就把她加進了聯合大學特辦的突擊集訓名單。艾靈也沒有像往常那樣,對那些家世了得的學生團體望而卻步,而是大大方方地走進集訓場,任由他們上下打量。
有人用這個詰問刁難她,她也能一臉平靜地回復:“啊是啊,我就是走後門進來的,怎麽了,有事嗎?”倒是頗有易真之風。
門被敲響了,蝕骨靈蠍撕咬著生牛肉,在玻璃罩裡敏感地轉過身。
蝕骨靈蠍異常關注領地的主權,易真作為它毒不死的飼養員,可以被劃分成特別的例外,然而其他人就沒有那麽好運了。盡管容鴻雪那邊已經沒有派人每天監控易真的一舉一動,可還是有不知情的傭人擅闖進來。最嚴重的一次,要不是易真發現的早,蠍毒已經從天花板上吊著絲,滴在那個男仆的天靈蓋上了。
“安靜。”易真對蝕骨靈蠍警示地豎起一根手指,示意它安分點,又過去把罩布蒙上,才過去開門。
“易真,”艾靈站在門外衝易真笑,雖然黑瘦了不少,但精神卻較之前更好了,“你報名了英雄爭霸賽,對吧?”
易真心說這兩天真是邪了門了,怎麽誰上來都照臉糊一句報名的事情。
“……是,你今天怎麽回來了,集訓完了嗎?”
艾靈說:“還沒呢,還剩十天才結束,不過因為今天公布了初賽規則,所以下午有線下的分析課。導師會請往屆參賽的學長學姐講一講參賽的體驗啊,對敵的經歷啊……什麽的,還有參賽星球的環境分析,對原生物種的處理策略之類,你要不要一起來聽?”
她變戲法一樣抽出兩張票,又笑道:“而且,號稱帝國啟明星的虹之愛麗絲,也會在今天晚上到場喔!就為了他,禮堂的申請人數簡直爆滿,幸虧我有內部票。”
艾靈神秘地壓低了聲音:“其實我知道,是哥哥請他來的呢。”
“容鴻雪?”易真也笑了,“他有這麽好心麽,我可看不出來。”
“去不去嘛?”艾靈問,“據說連媒體都在外頭蹲守了,就為了堵虹之愛麗絲。”
易真擦了擦臉,倒不是為了那個傳說中的帝國啟明星,而是對諸星聯合大學的情報分析課動了心:“行,下午是吧?我收拾一下,你等等。”
艾靈應了一聲,易真進去洗臉換衣服,她就站在桌子旁邊,好奇地打量這間被傭人們傳得神秘無比的易真專屬訓練室。
非常普通,這樣的訓練室在容家還有七八間,應付初學者還行,面對中高階的駕馭者,那就有點不夠看了。
只是,與其說這是駕馭者的訓練室,不如說是機械師的。無論是桌上合起來的厚厚圖紙,還是沉重的工具箱,未知的半成品零件,包括桌邊靠著的一張素弓,都不太像駕馭者平日待的地方。
難道易真要以機械師的身份參賽?但機械師的戰鬥力,可是遠不如駕馭者啊。
她胡思亂想間,易真已經換洗一新,從內間出來了,他的眉眼本就俊麗秀朗,加之肌膚瑩然如玉,硬將十分的顏色襯成了十二分,即便穿著素衣常服,也叫人有些不敢直視似的。
“只要有票,哪怕我不是你們大學的學生,也可以進去嗎?”
艾靈回過神來,無所謂地遞給他一張:“當然啦,沒有票,就算是我們大學的學生,也不讓進呢。”
“那好,我們走吧。”
易真把那張金屬卡片一樣的票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等到了諸星聯合大學的門口,他才知道什麽叫真正的人山人海。
除了供給學生進出的主路和懸浮車道,其余地方全被媒體粉絲和圍觀群眾擠的水泄不通,易真吃驚道:“虹之愛麗絲不是晚上才到嗎,怎麽搞的這麽誇張?”
“不知道誰把消息泄露出去了,就變成這樣咯,”艾靈也覺得牙酸,“快進去吧,到了學校裡就安靜了。”
兩人從停車場裡走出來,四周學生三兩成群,笑著往教學樓走,青春氣息濃鬱。易真觀賞著周圍的景色,諸星聯合大學確實財力雄厚,校園內花木繁茂,綠意盎然,腳下統一鋪著光潔如雪的大理石地磚,叫人看不見一丁點土灰色。
艾靈的光腦突然響了一聲,她點開一看,臉色大變:“呀,我剛沒看消息,分析課怎麽臨時提前了?還好有朋友幫我佔了位置……快跑快跑!”
校園內部不讓使用交通工具,易真不明所以,隻得跟著她一路狂奔,兩人在四周學生詫異的眼神中跑得像兩條脫韁的野狗。艾靈七拐八拐,最終在一棟氣勢恢宏的建築門前停下,刷虹膜、按手印。
“快快快,十八樓十八樓!”
門一開,她悶頭衝進去,易真學沒上一天,倒是提前體驗了一把遲到趕死線。
浮梯的光圈一環環亮起,轉瞬將他們送到了十八樓,易真一看,走廊空無一人,兩邊的教室門統統緊閉,從外面聽不見一絲聲音。
艾靈氣喘籲籲,踮起腳尖往裡瞄:“怎麽辦,裡面還有導師巡邏……就這麽進去,好丟人啊!”
易真倒是冷靜:“你朋友幫你佔的位置在哪?”
艾靈看了看照片:“在後排靠邊的位置,離後門挺近,我們悄悄摸進去吧?”
易真道:“屏住呼吸。”
說著,將教室的後門輕輕一推,無聲留出一道可供一人進出的空隙。
艾靈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但出於某種盲目的信任,她剛剛閉氣,就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一雙手按住了,易真說:“躬身。”
那是遊離的霧氣,還是黑煙?總之無形無體,無貌無相,她就像風中飄飛的落葉,以驚人的速度穿過轉身看巡查的導師,一排排佩戴全息設備的同學,以及走道上一隻被人放出來呼吸新鮮空氣的精神體大橘貓,悄無聲息地落在空座位上。
易真的身形猶如水中滴墨,凝聚在她旁邊。
正幫學生調整頭戴顯示設備的導師後背一僵,在精神感知范圍內,怎麽突然出現了兩個人?
他猛地回頭,看見一個一臉懵逼的艾靈,和拿著設備研究的易真,不由愣了。
“喂!”他小聲叫道,“你們是從哪來的,剛剛怎麽沒見你們?”
他步伐跨出,一步頂普通人的四五步,幾乎是瞬移到了兩人面前,皺著濃眉審視他們,其余兩名導師也從另一側走過來查看情況。
艾靈甫一入座,心臟還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她看著易真,又看著導師,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們剛才去……”
去,去什麽?她的腦子實在空白,話沒說完,先從懷裡抖索地抽出兩張票,放在桌上。
“……去、去,這是票,老師您先看看……”
言行著實可疑,導師們疑心這又是兩個為了追逐虹之愛麗絲而混進來的學生,於是先拿起票卡查驗。一見上面印著“艾靈·天心石”的名字,男導師皺著的眉頭松開了,兩位女導師也放松了一些。
“是你啊,艾靈,”其中一位氣質溫柔可親的女導師笑了笑,“怎麽來的這麽遲,快進場吧。這是你朋友?”
“啊……是,”本來想悄悄溜進來,結果卻引發了更大的騷動,艾靈的臉頰發紅,“抱歉,我們遲到了……”
易真見導師們都走開了,於是以內力傳音道:“老師都認識你。”
“……因為這棟樓就是哥哥捐的。”艾靈瞪著他,壓低聲音,“剛剛到底是怎麽回事,那是什麽東西啊!”
“噓,”易真豎起一根手指,“這是秘密。現在,先進場。”
摩羅幻身一出,想潛進任何地方都不是沒可能的事,只不過要捎帶一個艾靈,難免引人注目了一些。
兩人戴好頭顯,易真感覺,這就像一個小型的星網,帶著他的精神力載進一個寬闊的場景。待他的眼前亮起來之後,發現自己站在蛋殼般潔白的地面上,數名導師分列帶隊,已經用全息實體開始為學生講解參賽星球的原生物種。
“後來的兩位同學,趕緊入隊吧!別耽擱進度了。”
聽見導師說話,前排的一些學生下意識回頭,往兩個人的方向瞄,易真敏銳地在其中發現了一張熟悉的樣貌。
圓臉圓眼,貓一樣。
金琦瞬間睜大眼睛,她火燒火燎地轉頭,僵硬地盯著眼前一株猙獰抽搐大嘴的植株。
厄休拉戴著防毒面罩,瞥她:“你幹什麽呢,看見誰了?”
金琦張著嘴,實在不知道說什麽才好。那晚的宴會就像一場噩夢,易真那張蛇蠍般又毒又美的臉則時常在夢中一閃而過,每次都能嚇得她一個激靈。
假如易真那天真的殺了他們,那倒還不會令她的感觀這麽複雜,問題就在於他沒有。他以大師級別的幻術讓他們體驗了一次瀕臨死亡的痛苦之後,又將他們放回人間……金琦和她的同伴都對易真又怕又恨,但這怕和恨中,同時摻雜了許多別的東西。
“那個……那個誰啊!”她咬著牙低叫,“艾靈把他也帶來了!”
厄休拉稍加思索,立刻心驚肉跳,她想回頭,又生生地忍住了:“他……他來幹什麽,我們可沒再欺負艾靈!”
倒不如說那天晚上過後,艾靈看著也順眼了不少……但這話厄休拉是不會坦白的,她扯住站在一旁走神的娜塔莉婭:“喂,娜塔莉婭,你聽見了嗎!他來了!”
美豔的少女不耐煩地轉過頭,睜開一隻眼睛:“啊……?誰來了,阿佐特的皇帝麽?”
厄休拉看著她,冷不丁地說:“易真來了。”
娜塔莉婭一蹦三尺高,將前邊站著的齊嘉佑以倒栽蔥的架勢撞進了龍牙花的大嘴裡:“他來了?!在哪,在哪!”
四周靜悄悄的,齊嘉佑半個身子栽在臭烘烘的花袋中,不由爆發出崩潰的土撥鼠大叫,手腳並用地想把自己扯出來。
導師:“……還救人幹什麽,愣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