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等待的時間並沒有很長，很快劉伯便出來了，這次他的臉上帶著笑，像是終於不必做這個中間的惡人了，他說：“小衛，老爺子同意讓你進去了，快進來吧。”

　衛明杉也松了一口氣，他笑道：“麻煩劉伯了。”

　然後他便跟在劉伯的身後，走進了外公家裡。他一個人進了書房，看見外公正坐在擺著筆墨等工具的木桌後的太師椅上，桌子上正擺著衛明杉交上的那幅畫，而衛老爺子看著那幅畫則一臉微妙。

　衛明杉臉上帶著乖巧的笑，親昵地喊了一句：“外公。”

　衛老爺子斜睨了他一眼，鼻子裡出了一口氣：“哼。”看起來還是在生氣的樣子，但是卻沒有把他再趕出去。

　衛明杉沒有受到打擊，既然讓他進來了，就是前進的一大步。

　他繞過書桌，走到衛老爺子近前，像小時候一樣拉過旁邊的小凳子，坐在了他的身邊，扶著椅子的扶手，認真地對他講述自己的想法。

　“外公，我並沒有將國畫丟在一邊，只是大學四年我想學點新的東西，而且我覺得學校的老師肯定沒有你教的好，我想繼續跟著你學好不好？您這樣不理我，你看我進步都花了好大的力氣。”

　看著認真討好自己的外孫，衛老爺子的氣實在也生不起來了，但是他還是嚴肅著一張臉，有個問題一直梗在他的心裡，他問：“你真的不是因為討厭國畫，才故意反抗我，跑去其他專業的？”

　衛明杉愣了一下，他不知道外公居然是這樣想的，他連忙道：“我怎麽可能會討厭。如果討厭的話，是不可能堅持這麽久的，外公你怎麽會這麽想？我並沒有表露出討厭國畫的意思啊？”

　看著自家外孫認真而又驚詫的眼神，衛老爺子明白，真的可能只是自己想多了，他歎了一口氣說道：“哎，是我想的太多了。我以為你和你媽媽一樣。從小就不喜歡國畫，都是被我逼著學的。”

　聽到這話，衛明杉想到了他媽媽好像說過慶幸他能喜歡國畫。她自己小時候耐不下性子學國畫，在外公的嚴格教育下，實在受不了了，說了一些很過分的話，讓外公傷心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是最後也沒有逼她繼續學。懂事之後，這讓她很愧疚。

　而他舅舅因為實在沒有天賦，比她媽媽還靜不下來，雖然沒有主動提出要放棄，但學的一塌糊塗，外公從來就沒有對他有過期望。還好他的父親是喜歡的，被外公收養之後，就跟著他學習，讓外公不至於後繼無人。

　不過沒想到這樣的往事還是讓外公心中有了疙瘩。

　衛明親昵地抱住了外公的胳膊，勸慰道：“怎麽會？我是真心都很喜歡國畫，會一直畫下去的。其實我媽媽也不是真正討厭國畫，大概是那時候年紀小，性子定不住，也有更喜歡的東西才會不耐煩的。但她現在偶爾還會跟著爸爸一起畫畫呢。”

　衛老爺子心裡其實也清楚，但是就是過不去那個坎，看著自家已經長成一個俊朗青年的孫子，他又歎了一口氣，還是松了口：“你要學那什麽動畫你就學。只要你別把這門手藝丟下就好。”

　衛明杉很開心，看來老爺子是真的不再生他的氣了，不過還沒等他放下心來，就聽到老爺子的問題。

　“你小子是有了喜歡的姑娘嗎？”

　衛明杉愣愣地眨了眨眼，為什麽每個人都能從這幅畫裡面看出自己有了喜歡的人？張教授因為心裡有些盤算，所以能明白自己拿出那幅畫的意思。但是外公怎麽就直接從畫裡面能看出來？

　似是看出了衛明杉的疑惑，衛老爺子嗤了一聲：“哼。我還不了解你，這幅畫和你以前的風格完全不一樣。你從前可從來不畫這些情情愛愛的畫。甚至連賞析都很少做。這幅畫突然換了風格，而且情緒表露的這麽明顯，誰看不出來啊？”

　衛明杉突然感覺害臊了起來，那明明只是他和宮澤玉第一次見面。

　然後衛老爺子提出了一連串的問題：“這是哪家姑娘？你們怎麽認識的？她多大了？是學京劇的？年輕人願意學這些真不容易，你給我說說她吧，只要人品沒問題，我也不會阻攔什麽。”

　一連串問題問得衛明杉頭腦發懵，家裡長輩總愛操心自家晚輩的終身大事，果然每家都是這樣。

　看著外公想要得知答案的目光，衛明杉猶豫了一下還是回答道：“外公。他是學京劇的，從六歲開始就登台演出，也有了一些名氣。他比我大一歲，人長得很好看，性格也好，雖然對待外人會有距離，但是對於親近的人卻很溫柔，他妹妹就特別喜歡他，但是……”衛明杉狠狠心還是說了出來，“他是一名乾旦。”

　衛老爺子聽前面的話的時候琢磨著這小姑娘是不是真的和衛明杉也說的一樣好，而不是情人眼裡出西施。但是聽到最後一句話，讓他愣住了。他也是懂戲的人，自然明白“乾旦”是什麽意思。他不可置信地指著畫上的那位青衣，語氣帶著震驚：“你是說他是個男的？你喜歡上了一個男人？”

　衛明杉看衛老爺子震驚之外並沒有太大的怒氣，甚至還沒有之前收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怒氣強烈，這讓他稍微放下了一些提著的心。

　他了解自己的外公，他敢說出來，就是因為知道自家老爺子除了脾氣怪了點，其實是一個思想很開放的老人。

　當時他的養子和女兒好了的時候，周圍的人閑言碎語少不了，是他和那些人吵了一架，說衛明杉爸爸並不在他家戶口上，兩人沒有血緣關系也沒有違法，怎麽不可能在一起？因為他的態度，讓鄰居也改變了口風，衛明杉父母也有了一個幸福的婚禮。無論他怎樣別扭，家人在他的眼裡是非常重要的。

　於是衛明杉坦然承認了：“是的。不過他不喜歡我，我只是暗戀他而已。以後也可能是我一個人單戀下去。”然後他苦笑了一聲，神情很是苦澀也帶著愧疚，“畢竟並不是所有人都是同性戀。外公，對不起……”

　苦澀和失落當然是衛明杉故意表現出來的，雖然對於未來與宮澤玉的關系並不是很能確定，但他覺得自己並不是完全沒有希望。不過這個時候只要將重點偏移一些，衛老爺子應該就不會再怎麽糾結他喜歡上男生這件事。

　果然，衛老爺子看自家孫子這麽自責難過，他也生不起氣來了，只是有些別扭道：“那你就不能改改？不喜歡他了不行嗎？”

　衛明杉歎了一口氣，神情黯然：“我不會強求和他在一起。只是，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不再喜歡他。我們家的人都很專情，我怕我忘不了……”

　聽到這話，衛老爺子想了一下自己和自己的兒女，確實如此，他無法反駁衛明杉的話。但看自家孫子這麽難過，他安慰道：“明杉，你也不要太難過了，我家外孫這麽優秀，沒有人會不喜歡你的。你怎麽這麽容易就放棄了，這不像我的孫子，振作起來。唧唧歪歪的像個什麽樣？”

　衛明杉感覺到衛老爺子不會再糾結自己喜歡男生的事後松了一口氣，他笑了起來，像是被長輩成功安慰了一樣，笑容中有著釋然：“生活中又不是只有愛情，大不了以後一直單身，然後專心畫畫就好了。”

　衛老爺子總覺得哪裡不對，但是又說不出來，於是只能拍拍衛明杉的肩，神色無奈道：“只要你開心就好……不過我看你喜歡上一個人也不是沒有壞處的。”然後他的目光轉向了桌面上的那幅畫，“你看這幅畫，就比你以前畫中表達的感情細膩很多。不如這樣，免得你看這幅畫觸景生情，要不然直接賣了，肯定能為你的零花錢添一大筆進帳。”

　衛明杉當然不可能把這幅畫賣出去，但現在氣氛還不錯，他也不好直接拒絕自家外公，只能請求道：“外公，那這幅畫可以進行展出，但是請求爺爺不要賣出去，我想留個想念。”

　衛老爺子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看著自家戀愛腦的外孫，擺了擺手：“滾滾滾，我知道了。看著你就生氣，趕緊回去，讓我這受刺激的老年人一個人靜靜。”

　知道今天無論如何還是刺激到了自家外公，而且他都這樣趕人了，衛明杉也不好忤逆他，於是只能跟他告別：“外公，我之後再來看你。好好照顧自己，想吃什麽給劉伯說。”

　等衛明杉走了之後，衛老爺子在位置上坐了良久。他突然反應過來，好像是有什麽不對。雖然追求一個男生很不容易，但是自家外孫並不是輕言放棄的性格，而且他剛才一直在偏移重點，這讓突然想明白的衛老爺子氣笑了：“好小子。跟我玩心眼。”

　不過經過衛明杉這樣的一番套路下來，讓衛老爺子也無法真正對衛明杉喜歡上一個男生這件事而感到生氣。因為他也是有愛的人，只要子孫輩們幸福，其他的也沒什麽可計較的。

　不過，他還是想知道被自家外孫情根深種的男生是什麽樣子的。於是他打了個電話給自家外孫女。衛明杉從小和他姐姐很是親近，所以關於他喜歡的人，衛明玫應該知道一些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