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烏雲遮住了淺淺的一彎月牙,透不出一絲光,夜色格外深沉。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
沈秋庭披著月隱紗,抱著二花蹲在草叢裡,虎視眈眈地看著不遠處的藏寶樓。
凌雲閣好歹也是天下第一大派,藏寶樓修得很是講究,金碧輝煌的五層石樓,雖然家底不夠厚,但好歹面子上還是很過得去的。
一樓正對著門口的位置擺了張桌子,桌子上擱了一隻碩大的夜明珠,一個穿著門派服飾的老頭正在打瞌睡,頭一點一點的,像是馬上就要睡過去了。
沈秋庭來之前特意查過藏寶樓的輪值情況,今天這位輪值的元嬰真君嗜好飲酒,經常在輪值的時候喝得神志不清,算是幾位藏寶樓看守中最好糊弄的一位。
天時地利人和,也不枉他踩了這麽久的點。
沈秋庭觀察了一下,把懷裡的二花放了出去:“快,過去!”
靈貓原本在他懷裡睡得好好的,冷不防被拎了出來,瞪大了圓溜溜的貓眼一臉迷惑地看著他。
沈秋庭正想把貓趕過去,左右看了看這肥貓的樣子,半點激不起人的慈愛與同情,忍不住歎了口氣:“二花,變瘦一點看看。”
二花晃了晃尾巴,乖巧地變成了一隻黑漆漆的老鼠。
沈秋庭看了一眼在腳邊跳來跳去還試圖爬上他褲腿的耗子,差點氣死:“……不是,我讓你變瘦一點!”
二花睜著一雙天真爛漫的眼睛,歪頭思索了片刻,重新變成了一隻雪白的小奶貓,嗲嗲地衝著沈秋庭“喵”了一聲。
沈秋庭:……行吧,也算是歪打正著了。
他跟二花又比劃了一通,終於成功讓靈貓明白了他的意思,目送二花邁著小貓步輕盈地跑去了藏寶樓門口。
老頭今天喝多了酒,眼下正困倦,聽到外面的動靜,立刻警醒地睜開了眼睛。
門外沒有什麽賊人,只有一隻白色的小靈貓在撓門,一邊撓一邊發出“喵喵”的聲音。
老頭剛看了小靈貓一眼,小靈貓就又叫了一聲,聽起來細聲細氣的,可憐得緊。
正是寒意未消的早春,入了夜還冷,這靈貓看著還沒斷奶,在外面凍一夜說不定要出事。
老頭有點同情這小東西,打開了門打算把貓抱進來,剛一抱起貓,就覺得身邊一陣風掠了過去。
他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心道,看來今天晚上果然是冷。
他抱著貓重新回了屋內,“吱呀”一聲關上了門。
沈秋庭趁著老者開門的機會裹著月隱紗迅速跑進了藏寶樓,並且輕車熟路地躥上了通往樓上的樓梯。
一樓到二樓的樓梯口設有禁製,沈秋庭摸了摸口袋,掏出昨日從清虛道君那裡偷來的令牌,半點沒受阻攔便過了禁製。
進展這麽順利,沈秋庭忍不住自我膨脹了一下,看來這年頭修仙還是要靠腦子。
畢竟這年頭都是和平修仙時代了,一天到晚打打殺殺的多不講究。
也就是他師父,會把來藏寶樓偷東西作為實力的象征。
膨脹歸膨脹,沈秋庭也沒忘了自己來的目的,四下看了看,按照記憶尋到專門放置刀劍等兵器的庫房走了過去。
凌雲閣劍修多,收藏的刀劍也多,庫房佔據了整一個二樓,因為常年無人收拾的緣故,裡面布滿了灰塵。
沈秋庭花了一個時辰在裡面轉了一圈,也沒有找見自己的本命靈劍,倒是沾了一頭一臉的灰塵。
他順手扶正一把搖搖欲墜的長刀,心裡思忖著,莫非是師父那老頭不做人,又在驢他?
不應該啊。
留給他的時間到底不多,沈秋庭猶豫了一下,冒著被發現的危險,閉上眼睛放出一縷神識,試圖感應自己本命靈劍的位置。
神識盡頭傳來一陣雀躍的悸動,沈秋庭精神一振,重新睜開了眼睛。
他的遲明劍……在頂樓。
凌雲閣的家底滿打滿算放三層樓已經是極限了,根據他以前的記憶來看,當初修第五層純粹是因為當年凌雲閣的掌教迷信風水,認定樓層數宜單不宜雙。藏寶樓的頂層一向是空置的。
沈秋庭有點疑惑這劍放置的位置,不過找到劍的激動壓過了這點疑惑,他考慮了一會兒,起身上了頂樓。
清虛道君的令牌權限極高,沈秋庭一直走到頂層,也沒有觸發任何禁製。
藏寶樓頂層一如沈秋庭記憶中的空曠,只是相較於其他幾層灰塵遍布的樣子,這一層明顯乾淨了許多,幾乎可以說得上是一塵不染。
他總覺得這做派像是某一個人,卻一時想不太起來是誰。
沈秋庭四下看了看,見角落裡多了一個琉璃台。
兩柄劍並肩懸浮在琉璃台之上,周身靈力如無波古井,像是完全死去了。
劍修與本命靈劍的羈絆極為親密,開了一定靈智的靈劍,在主人死去的那一刻就會自行封劍,直到主人回來或是找到下一任主人。
沈秋庭看見這兩柄劍,瞳孔震動了一下。
一柄是他的本命靈劍遲明,另一柄……是白觀塵的本命靈劍飲雪。
奇了怪了,白觀塵分明活得好好的,他的本命靈劍怎麽被封在了此處?
沈秋庭不知怎麽的,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在鬼鎮裡,白觀塵手中握著一把普通靈劍的場景。
莫非……一人一劍掰了?
別人家的事實在不是他該管的,沈秋庭把這些跟自己無關的亂七八糟的揣測清出腦子,忽略了飄在一旁的飲雪劍,開始嘗試溝通自家本命靈劍。
飄在半空中的遲明劍察覺到主人的氣息,激動的厲害,劍身微微顫抖起來,像是迫不及待想要回到沈秋庭的手中。
沈秋庭心中一喜,加大了靈力,想要跟它重新簽訂契約。
遲明劍終於下定了決心,劍身往下一沉,正想撲進主人的懷裡,旁邊一直跟塊石頭一樣的飲雪劍忽然動了動,飄到了遲明劍身前,輕輕擋了一下。
沈秋庭察覺到,方才還意志堅定的遲明劍忽然變得有些遲疑,左右飄移了幾下,依舊沒有做出決定。
一邊是闊別已久的主人,一邊是道侶,要聽誰的才好?
沈秋庭:……
他這才想起來,這兩柄劍原先是對劍,他現在要帶走其中之一,被另一把劍阻攔倒也不是說不通。
白觀塵這小兔崽子,閑著沒事把他的本命靈劍放在這裡,是專門等著坑他嗎?
方才劍身靈力波動有點大,沈秋庭唯恐被樓下的老者發現,也不耐煩見兩把劍在他面前卿卿我我,思忖了一下,伸手把遲明劍薅了下來便打算溜之大吉。
遲明劍微微掙扎了一下,到底還是劍器本身跟在主人身邊殺伐的本能佔了上風,乖乖待在沈秋庭手中不動了。
沈秋庭帶著劍剛走到樓梯口,便聽見樓梯上忽然傳來了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沈秋庭渾身一震,唯恐被人當場抓獲,當即拿出月隱紗把自己裹好蹲在了角落裡。
腳步聲越發近了。
沈秋庭的視野中出現了一片雪白的衣角,他抬頭看去,看見了白觀塵的臉。
他心裡“咯噔”一下。
要了命了,怎麽又是他?
白觀塵像往常一樣來嘗試溝通自己的本命靈劍,卻剛一到五樓便發現了問題。
原本懸在琉璃台上的劍只剩了飲雪一把,遲明劍不翼而飛,偌大的琉璃台顯得有些空曠。
他皺了皺眉,給樓下輪值看守的人發了傳音符,問留在原地的飲雪劍:“你可知偷走遲明劍的賊人去了什麽方向?”
飲雪劍聽懂了主人的話,動了動,從琉璃台上飛了下來。
沈秋庭正蹲在牆角裝空氣,突然感覺肩膀被飲雪劍的劍柄戳了一下。
沈秋庭差點當場把劍折了。
他就知道能拐走他家遲明的不會是什麽好東西!
月隱紗只能隔絕化神以下的探查,白觀塵亦隨著劍的動作察覺到了那個方向有人,毫不猶豫地一道靈力打了過去。
沈秋庭頭皮一炸,匆忙就地一滾,拔出遲明劍擋住了白觀塵靈力的余波。
隨著這一動作,沈秋庭身上的月隱紗也跟著掉了下來。
他跟白觀塵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鎮定自若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微笑著打了一個招呼:“二師兄,你也在這裡啊,真巧。我奉師父之命過來取一樣東西。天色已晚,我現在要回去了,師兄自便。”
沈秋庭一邊說著,一邊拎著劍轉身,打算迅速下樓。
誰知他剛轉過身,一側脖頸便貼上了一個冰冷的東西。
他微微一動,肌膚便被利刃劃出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二師兄,”他稍微退開一點,偏頭看向白觀塵,目光冷下來,“不說我有師父的令牌,就算我沒有師父的令牌,闖入藏寶樓也罪不至死吧?”
白觀塵手中握著飲雪劍,劍刃緊貼著沈秋庭的脖頸,聲音冷淡地問:“你到底是何人?”
遲明劍早已封劍,並且分明沒認新主,能夠將它從劍鞘中□□的只有一個人。
那就是早已死去的前任魔域尊主,沈秋庭。
他原先隻以為這少年有些秘密,只是修真界中哪個人沒有幾張底牌,算不得什麽大事,才帶他來了凌雲閣。
現在看來,恐怕不止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