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劍峰後山是歷代掌教退隱之後居住的地方,修者退隱之後往往不問世事,因此後山除了幾個灑掃童子,少有人來往。
清虛道君雖然脾氣一點就炸,卻十分講究修仙者的清新雅致。後山植滿了靈花靈草,看上去很有些仙家氣派。
小童子把沈秋庭領到一座帶著院子的兩層小樓前,衝著裡面行了個禮:“道君,人已經帶來了。”
聽見通報,門“吱呀”一聲打開了,走出一個穿著陳舊道袍的老頭。
正是退隱的前任凌雲閣掌教清虛道君。
清虛道君須發皆白,腰間佩了一根長長的戒尺,看上去很是仙風道骨。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沈秋庭,衝著他和藹可親地一笑:“來了?”
沈秋庭瞅了一眼清虛道君腰間的戒尺,莫名其妙心裡有些發毛,於是乖巧地笑了笑,點了點頭。
清虛道君也衝他點了點頭,繼續和藹可親地對著小童子說:“今日沒什麽要忙的了,你先去吧,記得帶上門。”
他一邊目送小童子關上了大門,一邊開始慢條斯理地挽袖子。
沈秋庭看著他奇奇怪怪的動作,試探性地開了口:“道君?”
“嗯?”老頭笑眯眯地看著他,像是一個再慈祥不過的長者,“今年幾歲了?”
沈秋庭有點不太放心,謹慎地回答道:“十七歲。”
“哦,已經十七了。”
說話間,清虛道君忽然抽出腰間的戒尺向著沈秋庭抽了過去。
沈秋庭一腦袋漿糊,卻還是憑借本能轉身就跑。
不是,這不應該是頭一回見面嗎?師父閑著沒事乾打他做什麽呀?
清虛道君提著戒尺就追了過去。
院子裡的空間雖然有限,沈秋庭的身形卻分外靈活,清虛道君追了將近一盞茶的時間愣是沒有追上。
老頭氣得把手裡的戒尺往地上一摔,叉腰怒罵道:“小兔崽子你跑什麽?”
沈秋庭蹲在樹上,一臉不可思議:“您打我我不跑,我傻啊?”
他一邊說著,一邊順著身下的這棵樹挪到了另一棵樹上。
見他的動作,清虛道君更生氣了:“沈秋庭,你給我停下!”
沈秋庭萬萬沒想到一個照面就被扒掉了馬甲,蹲在樹上呆成了個木雞。
清虛道君抓住機會,當即擼起袖子上去把人給逮了下來。
沈秋庭被結結實實地拎住了耳朵,整個人都是懵的:“不是……師父,您怎麽知道是我?”
清虛道君手下一重,氣道:“你還好意思說,十七年了,都不知道回來!”
“哎,師父,您先松手!”沈秋庭這才知道方才清虛道君問他年齡是什麽意思,覺得自己簡直冤枉,“我沒不回來,我這不是才活了沒多久嗎?”
誰知一聽他這話,清虛道君更是跳腳了:“好啊,入魔一回都學會奪舍了?你還記不記得你是個正道修士?”
“沒沒沒!我沒奪舍!”
沈秋庭唯恐老頭再給他腦補出什麽驚世駭俗的橋段來,連忙把自己重生的事情和盤托出了。
清虛道君聽完,拍了拍他的後腦杓,歎了口氣道:“你個小兔崽子,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還有沒有什麽地方不舒服?”
沈秋庭不經意一抬頭,看見清虛道君的眼眶有些紅,心裡也有些泛酸,若無其事地回答道:“沒事,您看我現在能跑能跳的不挺好嗎?”
清虛道君又照著他腦門拍了一下,又開始跳腳:“你們這些小兔崽子出了事什麽都不告訴我,一個比一個不讓人省心!”
沈秋庭捂著腦袋,生怕又點著了清虛道君的脾氣,不想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糾纏,於是換了個話題:“師父,那個……我的劍能不能還給我?”
他上輩子在離開凌雲閣之前以為自己以後沒有機會再做劍修了,便把自己的本命靈劍留下了,現在他好不容易又回來了,自然是要先拿回自己的本命靈劍。
清虛道君沒半點好氣:“想要劍?就在凌雲閣藏寶樓裡,你要是有本事就自己拿回來。”
凌雲閣藏寶樓禁製重重,還有專人看守。沈秋庭試圖講道理:“我這還沒入道呢,您就讓我去闖藏寶樓,這是人乾的事情嗎?”
“這麽大年紀了還沒入道也好意思拿出來說!”清虛道君一腳把他踹進了屋內,道,“裡面有聚靈陣,你在裡面好好引氣入體,我去給你處理入門要辦的事情。”
清虛道君想想又不放心:“咱們問劍峰的入門心法你還記得吧?”
沈秋庭覺得自己在清虛道君眼裡活像個傻子:“……記得。”
清虛道君放心了,又衝他吹胡子瞪眼起來:“那還不快去?”
沈秋庭沒有辦法,只能乖乖關上了門開始嘗試引氣入體。
沈秋庭一進去,清虛道君看著緊閉的門扉,終於忍不住沉沉歎了口氣。
當年沈秋庭出事的時候,他正好離開了中州去了東域。
沈家夫婦那邊他不敢指望。沈秋庭入魔的根源還是出在東域無盡海中那座秘境裡,他想著若能再進一次秘境,說不定能找到解決辦法。
可還沒等到清虛道君找到秘境的入口,便收到了大徒弟身死的消息。
還是被二徒弟給殺死的。
他匆匆趕回中州的時候,那個一天到晚都不讓他省心的大徒弟已經連一塊骨頭都沒有了,最讓他省心的二徒弟也像是換了個人一樣,渾身上下沒半點人氣。
沈秋庭百年前一死,其實成了整個問劍峰一脈的一根刺,不上不下地卡在心尖上。他這個做師父的沒本事,不能把這根刺□□,只能逃到後山躲清靜。
他前幾日瞧見沈秋庭的魂燈重新亮了一下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今天重新見到了人才算把心放回了肚子裡。
萬幸人終於還是回來了。
清虛道君重新叫來了小童子,讓他去前面跟祁思南說一聲,把這位新弟子記在他的名下,順便再把新弟子入門的物資給沈秋庭拿過來。
小童子雖然疑惑清虛道君居然要收徒,卻還是沒有多問,乖乖地離開了後山去辦事了。
清虛道君想了想,給自己其他三個徒弟去了傳音符,讓他們來後山一起吃頓飯,順便見見新來的小師弟。
天靈之體對靈氣有著天生的親和力,加上沈秋庭還有前世的經驗,沒花多少時間就引氣入體成功了。
感受到靈力在經脈中流淌,雖然跟以前結丹成嬰的光景完全不能比,沈秋庭卻忽然因為這一丁點的靈力有了幾分詭異的安全感。
畢竟他前幾日作為一個凡人卻混跡在修真界,還是很有壓力的。
他站起身來,剛一推開門,就對上了清虛道君的老臉。
清虛道君嫌棄地把剛領來的門派服飾扔給他,道:“趕緊洗個澡換上,待會兒跟我一起去見你師兄師姐們。”
沈秋庭一臉震驚:“師兄師姐?”
清虛道君像是不滿意他的大驚小怪,理所當然道:“現在你是最後入門的,他們自然都是你的師兄師姐。”
沈秋庭沒想到還有這一茬,默默黑了臉。
“不想當師弟?”清虛道君衝他和藹可親地一笑,“那你怕是只能當師侄了。”
沈秋庭不情不願地將門派服飾抱在懷裡,歎了口氣:“行,師弟就師弟吧。”
好歹還沒降輩分。
清虛道君見他心情像是還不錯,試探性地問了一句:“你的身份……我要不要跟他們說一聲?”
沈秋庭一愣,躊躇了一下:“要不先別說了吧,等我找個合適的機會,畢竟我以前的身份……沒必要讓他們為難。”
凌雲閣乃正道魁首,到底不該跟一個已經臭名昭著的魔頭扯上太多關系。
更何況白觀塵那個小兔崽子還惦記著清理門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