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通往南域的必經之路上有一座繁華的小城,因為即將召開的天元大比的緣故,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沈秋庭跟白觀塵找了一個路邊的茶寮坐下。白觀塵將杯子用熱水洗過三遍,方才給沈秋庭倒了一杯茶推了過去。
沈秋庭神色怏怏地托腮靠在桌子上,道:“我又沒想要參加這大比,老頭子非要叫我過來幹什麽?”
別人不知道,清虛道君還不知道?他大比魁首早八百年前就已經拿過一回了,著實沒有必要再去欺負一次小輩。
白觀塵沒搭理他的怨言,冷漠地轉述了清虛道君的話:“師父說了,若是你這次拿不了魁首,便將你逐出師門。”
沈秋庭聞言沉默了一下,冷漠地轉移了話題:“天音門聖女失蹤,找南域之人豈不是更便宜?怎麽找到咱們凌雲閣頭上來了?”
白觀塵道:“馬上就是天元大比了。此次大比正好是天音門承辦,這個關頭出了這種事,大家總不好袖手旁觀。不單是凌雲閣,其他幾個門派也主動早一步過去幫忙了。”
沈秋庭總覺得這事像是有些蹊蹺:“聖女失蹤一事可是天音門主動說出來的?”
“不知,”白觀塵回答道,“有人以天音門掌門的名義向各家各派求助,天音門那邊也沒有否認,想來都是真的。”
沈秋庭皺了皺眉,道:“到了南域再看吧。”
“二師伯!小師叔!”
兩個人沒等多久,不遠處就傳來了林琅怎怎呼呼的聲音。
沈秋庭抬頭一看,一眼就掃見了幾個熟悉的面孔。
林琅見他們看過來,高興地招了招手,示意他們趕快過去。
兩個人剛一過去,沈秋庭就在一行凌雲閣劍修中看見了一個格格不入的人。
陸乘穿了一襲富貴逼人的長袍,手中握著一把折扇,施施然走了過來,向著兩人行了一禮:“白仙君,沈道友,好久不見。”
白觀塵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把沈秋庭擋在了身後,問道:“陸少主怎會在此處?”
陸乘展開折扇扇了兩下,彎起眼睛笑道:“我亦要回南域,便順路蹭一下凌雲閣的飛舟,白仙君總不至於這點便宜都要介意吧?”
陸乘這張嘴損起來是真的損,沈秋庭惟恐兩個人吵起來,便主動上前打了個圓場:“自然不介意。我看飛舟已經快要開了,有什麽事便上去再聊吧。”
凌雲閣這次來參加大比的弟子不少,特意用了一艘三層的大型飛舟,停在城中特意辟出來供飛舟停泊的空地上,看起來格外氣派。
陸乘看了沈秋庭一眼,突然道:“沈道友要不要與我一同走?中州到南域路程不短,兩個人在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沈秋庭還沒回答,白觀塵便抓住了他的袖子,對陸乘道:“小師弟與我一起,用不著別人照應。”
陸乘抬眸看他,眼底隱隱有寒意流動:“白仙君事忙,照應人還是我這個閑人比較方便。”
場面一時有些劍拔弩張。
沈秋庭沒忍住翻了個白眼,轉身就走:“你們兩個互相照應去吧,我先上去了。”
又不是小孩子了,照應來照應去的跟過家家似的。
正巧這次帶隊的祁思南來找白觀塵商量事情,將白觀塵叫走了,場面才終於恢復了安靜。
陸乘低下頭來,將掌心已經按捺不住的靈力重新收了回去。
剛才有一瞬間,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殺意了。
幾息之後,陸乘重新抬起頭來,恢復了外人眼中風度翩翩的模樣,轉身向著沈秋庭的方向走了過去。
沈秋庭正無所事事地在飛舟上閑逛,聽見背後有人叫他的假名,回頭一看,竟又看見了陸乘。
陸乘像是只是來閑談的,兩個人不鹹不淡地扯了兩句,陸乘忽然開口問道:“你知道天音門聖女失蹤一事嗎?”
沈秋庭沒想到又是這件事,點了點頭,隨口道:“薑落為人一向謹慎,就算是失蹤也不可能半點痕跡也沒有,怕是到了天音門才能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他沒有察覺到自己這一番話說的沒什麽不妥,誰料陸乘微微眯了眯眼,問:“誰告訴你天音門聖女是薑落的?”
沈秋庭一愣。
天音門的聖女之位相當於下一任掌門的接班人,一般情況下是沒有變動的。薑落跟沈花醉關系不錯,連帶著沈秋庭也對這姑娘印象深了幾分。記得他上輩子死的那會兒,薑落才剛剛當上聖女不久,總不至於才百年時間就已經不是她了。
沈秋庭腦子轉了轉,立刻謹慎地轉了口:“道聽途說,道聽途說。怎麽,這天音門聖女竟不是薑落嗎?”
陸乘觀察了他一會兒,沒發現有什麽不妥,方才收回目光,用折扇敲了敲掌心:“百年前是她,現在這位聖女名喚覃素,才上任不過二十年。百年間,天音門已經換過三任聖女了。”
沈秋庭心頭一動:“這頻率也太高了些。”
“南域前些年那麽亂,天音門能壓下那麽多門派擠進五大門派之中,還真當都是一窩不食人間煙火的小白兔不成?”陸乘拍了拍沈秋庭的肩膀,拿扇子掩著打了個哈欠,“沈道友記得小心就是。我暈船,先回房間了。”
沈秋庭看著陸乘走遠,忍不住皺了皺眉。
陸乘雖然看著不靠譜了些,當年卻能以將將成年的年紀收攏南域權柄,這些年又將陸家的生意做遍了九州大陸,自然不是等閑之輩。
他方才那些話莫非是看出了什麽?
還沒等沈秋庭想出個所以然,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道清冷的聲音:“陸家少主絕非善類,往後最好少與他來往。”
沈秋庭回過身,就見白觀塵正站在他身後,不知道看了多久。
沈秋庭忍俊不禁,這兩個人怎麽都把彼此當成洪水猛獸一樣讓他提防?
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沈秋庭忍不住逗他:“別的不說,至少人家陸乘有錢啊。”
白觀塵想了想,拿出一袋靈石塞進了他手裡,道:“我也有錢,以後缺錢可以跟我要。”
他說話的時候目光直視著沈秋庭,看起來認真得緊。
沈秋庭被他這樣的目光看著,不知怎麽的老臉一紅,輕咳了一聲,將靈石重新推了回去:“剛才逗你玩的,我知道分寸。”
他跟陸乘多少年的狐朋狗友了,還真能被坑了不成?
白觀塵垂下眼皮,“嗯”了一聲。
南域,距離天音門不遠處的一座山峰上。
山上有座不知年月的舊墳,墳塋打理得很乾淨,只是終究是時間久了,墳上石碑刻著的字跡都有些模糊了,只能隱約辨認出一個“落”字。
沈花醉一襲紅衣坐在地上,半靠著身旁的石碑,開了一壇子酒。
“阿落,”沈花醉回身將半杯酒撒在墳前,道,“我哥走了,你也走了。我一個人在世上原本也能過得好好的,這段時日卻突然覺得有點寂寞了。大抵是……那個新來的師弟真的有點像哥哥。”
她一邊說著,一邊飲盡了剩下的半杯酒。
沈峰主在外人眼中一向強硬得很,平日裡這些話她是斷然不會說的。只是面對著故去多年的老友,沈花醉難得吐露了一點真心:“其實我也不是真的恨白觀塵。只是……當年之事就像一根刺一樣梗在我心裡,我不恨點什麽總是意難平。我哥……他那麽好的一個人,怎麽偏偏就走到了那種地步?”
她當年親眼見過,沈秋庭入魔前,他跟白觀塵一起修行,一起斬妖除魔,兩個人之間的關系用知己來講都嫌寡淡。百年前,白觀塵冒天下之大不韙將沈秋庭從正道修士手底下保了出來,後來卻親手殺了沈秋庭,若說這其中沒有隱情,她是不信的。
只是理智上信不信是一回事,情感上又是另一回事。
沈花醉一邊說著,一邊紅了眼眶。
她頓了頓,壓抑住淚意,方才繼續說道:“阿落,你別怪我這麽多年都沒來看你。我一直不相信你是死了。明明當初說的只是失蹤而已……好端端的人怎麽就死了呢?”
當年她才經歷了沈秋庭過世的打擊,沒過多久就又聽說了薑落失蹤的消息。她一人去南域尋了三年,所有人都說薑落已經死了,她還是不信。
只是後來時間長了,信與不信,她的哥哥和最好的朋友也都從此消失在她的生命中了。
都說世事無常,世事若真的無常起來,連喘口氣的機會都不會給人。
沈花醉扔了酒杯,拎起酒壇灌了一口酒,還想說點什麽,忽然敏銳地察覺到旁邊像是有一道人影掠了過去。
她迅速收拾好了情緒,將手中的酒壇往旁邊一扔,解下了腰間的長鞭,厲喝了一聲:“什麽人!”
聽見聲音,人影的速度加快了一分,很快便消失在了沈花醉的視線之中。
沈花醉眼神一沉,快速追了上去。
飛舟速度極快,不過兩三日的功夫,便從中州到了天音門轄下的天音城中。
天音門對外的形象一向神秘,連帶著下轄的天音城都不怎麽熱鬧,大白天的也看不見多少行人。倒是從九州各地趕過來參加大比的修士讓天音城熱鬧了不少。
天音門中皆為女修,安排住宿不便,便將前來參加大比的門派世家安排進了天音城中的別院內。
沈秋庭方一進門,就被陸乘拍了拍肩膀:“陸家地方寬敞,要不要來跟我一起住?”
沈秋庭頭皮一炸,連忙回絕:“不了不了,陸少主還是自己住吧。”
陸乘這小兔崽子八成是看出了什麽東西,一路上用盡了各種方法試探他,要不是他演技好,想必早就被陸乘扒得底褲都不剩了。
白觀塵進門聽見這句話,不經意蹙了一下眉,開口道:“已經到天音城了,陸少主還是早點離去為好。”
陸乘皮笑肉不笑道:“在下不過是來邀約自己的朋友,白仙君未免管得太寬了些。”
白觀塵神色不變,道:“小師弟要代表凌雲閣參加大比,不好去別的地方住。陸少主的好意怕是要落空了。”
陸乘看了沈秋庭一眼,也知道自己是操之過急了,沒有多說什麽,道了別便走了。
往後時日還長,他總有辦法試探出這個沈白究竟是誰。
陸乘走後,白觀塵看了沈秋庭一眼,將手中的玉牌交給了他,道:“接下來你跟我一起住。”
這玉牌正是進出別院的信物。
白觀塵的房間比普通弟子的房間要寬敞得多,沈秋庭對這個安排沒有什麽異議,便接過玉牌道了聲:“好。”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一間房明天一張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