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出城的時候,城門已經關上了,依舊是靠了白觀塵的修為,兩個人才從護城大陣中走了出去。
城內雖然重新有了人氣,城外卻跟兩個人剛來的時候沒有什麽兩樣,看起來依舊破敗而荒涼。
沈秋庭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城門。
殺人的“鬼怪”已經在明面上消失了,入夜之后豐城卻依舊城門緊閉,倒是不知道在防備什麽東西了。
兩個人重新到了客棧,臨進門前,白觀塵多看了一眼門口掛著的紅燈籠。
紅燈籠靜靜地在夜色中發著光,看得久了,竟會有輕微的目眩神迷之感。
沈秋庭邁步進門,一眼就瞧見了正坐在櫃台後算帳的客棧掌櫃。他走過去打了個招呼,問:“不知今天客棧中可有客房?”
客棧掌櫃放下手中的算盤抬起頭來,像是認出了兩個人,熱情笑道:“兩位仙師這是打算回程?有有有,小店客房剛剛空出來不少,您想要多少都有。”
他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想要給兩個人引路。
“哎,先不忙。”沈秋庭眼神微微一動,阻止了掌櫃的動作,裝模作樣地問道,“掌櫃可知道豐城裡的鬼怪怎麽樣了?”
“有所耳聞,”掌櫃拿抹布擦了擦櫃台上的浮塵,歎了口氣,道,“今日有客人跟我說,豐城中的鬼怪皆為李家老祖做出來的人禍,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他臉上的唏噓神色不似作偽,看起來像是真的在為這件人心惶惶的事落下帷幕而松了口氣。
沈秋庭開了個玩笑:“可惜事情結束了,掌櫃的生意就一落千丈了。”
掌櫃擦桌子的手一頓,正色道:“仙師可不能這麽說!人命比幾個錢可是要重要多了。”
沈秋庭仔細觀察了一番他的神色,心情微妙地笑了笑:“掌櫃深明大義,是我說錯了。”
掌櫃把兩個人帶到了樓上的客房便離開了。
沈秋庭細心地往手上戴了一副能隔絕接觸的手套,反手關上了門,衝著白觀塵示意了一下:“先把驅蟲香點上。”
白觀塵應了一聲,把點燃的驅蟲香放到了桌子上。
驅蟲香的味道充斥著整個房間,有些嗆人。
只是這次卻像是白警惕了。
兩個人等了一會兒,房間內也不見有半隻蠱蟲出現,只有驅蟲香兀自在桌子上燃燒著。
沈秋庭皺了皺眉,摘下手套隨便找了張凳子坐下,心道,莫非是這次判斷失誤,這間客棧只是蠱蟲的受害者,跟蠱蟲的源頭無關?
白觀塵也跟著在他對面坐下,見他有些糾結的神色,點撥了一句:“無論有沒有蠱蟲,客棧掌櫃和這間客棧都值得一查。”
方才沈秋庭那幾句話聽起來不過尋常閑話,實際上卻有一個漏洞,便是時間上的漏洞。
李家發布告示是在關城門之後,關閉城門之后豐城便不準出入。按理來講,客棧掌櫃是沒有辦法得到這個消息的,從客人那裡聽說更是無稽之談。
這也就意味著,客棧中消失的客人們很有可能並不是回到豐城中去了,而是像第一天晚上他們看到的一樣,已經死了。
沈秋庭皺眉思索了一番,道:“等夜深了我們在客棧中找找有什麽能用的消息吧。”
白觀塵不知道什麽時候在床上換了一套新被褥,他將床單上的褶皺一點點抹平,將沈秋庭摁在了鋪好的床上:“你先休息,等到了時間我叫你。”
沈秋庭愣了一下,算算時間才發現自己已經有幾日沒有好好休息了。
他現在修為不高,必要的睡眠還是需要的。
沈秋庭也不客氣,自在地往床上一躺,瞬間將平整的床鋪搞得亂糟糟的,他在床上滾了一圈,用被子把自己裹好,笑道:“師兄要不要上來一起睡一會兒?”
白觀塵垂眸看了他一眼,不為所動地把桌子上的油燈熄滅了。
沈秋庭入睡後,房間內忽然安靜下來。
白觀塵修煉了一會兒,鼻端忽然嗅到了一陣潮濕的雨水氣息。
他看了還在床上熟睡的沈秋庭一眼,起身推開了窗戶。
窗外一片漆黑,只能聽見一陣又一陣密集的雨聲。
今夜雨水中含有的陰氣像是格外重,其中似乎還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血腥氣息,轉瞬間又消失不見,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
白觀塵關上窗戶,忍不住皺了皺眉。
沈秋庭又開始做夢了。
夢中那顆漆黑的魔種好像還在他的身體裡,徹骨的疼痛流淌過四肢百骸,經脈中流淌的仿佛不是血液,而是冷冰冰的刀片,一下一下刮過經脈,疼得他整個人都蜷縮起來。
他記得自己原本的性子嬌氣得很,平日裡受一點傷就能嚷嚷的整個問劍峰都知道。只是眼下疼成這個樣子,他卻只是默默咬緊了牙。
魔域不比問劍峰,他但凡表現出一丁點不對勁,怕就是要萬劫不複。
夢境拖著他,往更深的黑暗中沉睡過去。
……
白觀塵原本正打算重新修煉,忽然發現躺在床上的沈秋庭有些不對勁。
沈秋庭像是陷入了極大的痛苦中,整個人都蜷縮進了被子裡,只露出一張蒼白的臉,額頭上布滿了冷汗。
白觀塵心中一緊,彎腰拍了拍被子:“醒醒!快醒醒!”
沈秋庭在夢中模模糊糊聽見了聲音,忽然用力伸手扯住白觀塵的胳膊,把他整個人都扯了下去。
兩個人相距不過三寸,沈秋庭閉著眼睛,緊緊揪住白觀塵的衣服,頭微微上抬,滾燙的唇就貼在了白觀塵的耳際。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在白觀塵耳邊輕聲說了一句:“你殺了我。”
白觀塵被這一句沒頭沒腦的話牽扯得心臟生疼,他克制不住地把沈秋庭緊緊抱在了懷裡,聲音艱澀地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
沈秋庭像是個在外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將臉埋在白觀塵的衣服上,輕輕蹭了蹭。
白觀塵感覺到,胸口的位置有溫熱的液體蔓延開來。
他閉了閉眼睛,將懷裡的人抱得更緊了些。
沈秋庭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三更天了。
他的夢做得有些混亂,一會兒是令人窒息的疼痛,一會兒又是溫暖地將他包裹住的被窩。
房間裡的窗戶被風雨吹開了一半,雨水的濕氣透過破開的半邊窗戶吹了進來。
沈秋庭覺得有些頭疼,下意識想要伸手揉一揉太陽穴,一動才發現自己被人緊緊抱在了懷裡。
他回頭看見白觀塵清俊的側臉,懵了一下,差點疑心自己是不是又在神志不清的情況下做了什麽禽獸的事情。
他一動,白觀塵便睜開了眼睛,下意識松開了禁錮住他的胳膊。
兩個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沈秋庭先一步爬下了床,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淡然道:“我們……現在出去看看吧。”
白觀塵看了他一會兒,垂了眼睛,順著他的意思把這件事揭了過去,點了點頭:“好。”
眼下已經過了子時,整座客棧都靜悄悄的。
沈秋庭打開房門,只看見一片黑暗。
客棧中除了兩個人好像並沒有別的客人,相鄰的幾個房間都寂靜無聲,沒有半點人的動靜。
沈秋庭隨手推開旁邊一間空置的房間,目光落到桌子上一半已經發黑的蘋果上,微微一凝。
白觀塵緊接著推開了另一間,床頭櫃上擱著半杯已經失去了溫度的茶水,床上的被子掀開一角,像是睡在裡面的人臨時起夜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一樣。
幾乎所有空置的客房都存在著人居住的痕跡,像是住在裡面的人突然之間全都消失了一樣。
把所有的客房走了個遍,兩個人下了樓,重新來到了大堂中。
門外的雨越來越大,幾乎要把客棧的大門敲破。
沈秋庭敏銳地從雨水中嗅到了一點不一樣的味道。
是血腥味。
血腥味最開始還很淡,幾乎聞不出來,隨著雨越來越大,血腥味也越來越濃烈,幾乎到了無法忽視的地步。
沈秋庭和白觀塵對視一眼,同時往櫃台所在的方向走去。
櫃台後面的架子上擺了不少小型的酒壇,沈秋庭一個接一個地摸過去,忽然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酒香。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應該是在李家老祖那裡聞到的。
沈秋庭將散發酒香的瓷瓶拿了下來,瞥見瓷瓶下面有一個圓形的凹陷。
他把瓷瓶放在手中掂量了一下。
分量略重了。
白觀塵看了瓶子一眼,道:“瓶子上有個小型法陣,裡面應該藏著東西。”
聽到這句話,沈秋庭把瓷瓶放在了地上,拿出遲明劍比劃了兩下,直接把瓷瓶砍碎成了四瓣。
遲明劍的品階高,對付這等藏東西的法陣自然不在話下,隨著瓷瓶的破裂,上面鐫刻的法陣也“啪”地一聲碎了個乾淨。
白觀塵看了他手中的遲明劍一眼,欲言又止。
沈秋庭看他一眼,以為他是對自己暴力破陣的做法不滿意,於是解釋道:“咱們是來給他找麻煩的,沒必要保證他財產的完整性。”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地上的碎瓷片撥開,從裡面拿出來一個黑漆漆的銅扣。
沈秋庭從旁邊桌子上拿了油燈仔細看了看,銅扣上的花紋已經模糊不清了,似乎是刻了一隻牛首人身的怪物。
他隱約覺得這圖案有些眼熟,一時間卻沒有想起來。
眼下的重點並不是銅扣上的圖案,沈秋庭也沒多想,把銅扣放進了瓷瓶拿走後的凹陷中。
腳下的地板緩緩分向兩邊,露出一個堆滿了酒壇的酒窖來。
沈秋庭拿著油燈,蹲在地上仔細觀察了一下這個平平無奇的酒窖,險些以為自己找錯了地方。
白觀塵看了看,拔出靈劍直接刺向了酒窖中堆滿酒壇的側壁上。
強大的劍氣將酒壇掃落一地,酒壇背後的側壁也破了一個大洞,露出裡面向下的階梯來。
沈秋庭沉默了一會兒,拍了拍白觀塵的肩膀,誠懇地誇獎了一句:“孺子可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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