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朝之讓周行單獨開了一個包廂。
陸安生跟宿朝之說白了就是包養的關系,帶過來吃飯是一回事,可如果在這種場合真的同框出席,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即便青睞有加,到底還是非常適當地沒有越過最後的那一根線。
這種事情心照不宣,帶進包廂的時候,宿朝之還特地留意了一下陸安生的神態。
依舊是那萬事漫不經心的樣子,走在他身邊的時候會恭順地靠近幾分,看上去並沒有因為這樣的安排而感到半點不悅。
宿朝之對陸安生這樣懂事的態度感到非常滿意,交待周行多點幾個菜色之後,臨出門前不忘托起陸安生的下頜吻了一口,語調安撫:“我去應酬一下,很快就回來。”
陸安生順勢在他的唇口舔了一口,輕輕笑了一聲:“好。”
即便已經熟悉了好一陣子,周行依舊對兩人這副旁若無人的樣子無法直視,慌忙地挪開視線就先一步地走出了包廂,可是那纏綿的影響依舊從余光裡漏入,引得一團燥熱燒滿了臉頰。
周行忍不住抬頭看了看天花板。
明明是這樣有傷風化的事情,在這兩人做來,畫面偏偏還該死的養眼。
等宿朝之出來的時候,已經恢復了一貫以來的冷漠自持,全身上下的每寸細節都整理得一絲不苟,就連領口都端正地擺成了統一的弧度,跟在陸安生面前的時候判若兩人。
周行識趣地沒有多問,帶著宿朝之前往聚餐所在的包廂。
宿朝之抵達的時候,其他人已經悉數在場。
放眼看去,可以發現寧城稍微有點作為的公子哥都被邀請在席,除此之外還有幾位身邊零零總總地有著幾個同來的人。彼此態度恭敬的無疑是正經的男女朋友,另外那些在努力活躍氛圍的,不說也都知道是什麽身份。
宿朝之一眼即收,剛邁步走進就迎面來了一個人,正是今天的組織者陳元:“宿少,您可終於來了!真是大忙人啊,所有人等了那麽多天,總算是把您給約出來了!”
宿朝之接過陳元遞來的酒杯,舉起來晃了晃:“來晚了,先自罰一杯。”
其他人紛紛捧場。
宴席隨著宿朝之的到來正式開始,片刻間,琳琅滿目的山珍海味就擺滿了圓桌,場面頓時熱鬧了起來。
這種社交場合自然各有各的目的,但是主要也是為了提前搭一根線,至於日後具體會有什麽需要合作的地方,那都是宴席之後再深入聯系的事了。
宿朝之對這種酒局自然不會陌生,應酬起來更是遊刃有余,這邊剛和幾人客套過後琢磨著撤離的時間,跟前燈光一暗,只見陳元帶著一個少年走了過來,笑盈盈地介紹道:“宿少,這是酒店裡的特色酒飲‘烈色佳人’,你要不要試試?”
少年手裡的高腳玻璃杯中,色澤濃烈的雞尾酒折射著斑駁的光色。
其他人依舊談論著各自的話題,但是這一瞬間不免感受到氛圍的微妙,畢竟誰都看得出來,陳少這一手哪是在推酒品啊,擺明了是想送人才對。
宿朝之片刻間也明白了陳元的用意,眼底譏誚的神色閃過,剛要開口,視線掠過,那與陸安生有幾分神似的輪廓落入眼中,讓到了嘴邊的話微微一頓。
陳元始終留意著宿朝之的神態,這樣細微的變化亦是分明地看在眼中,心頭頓時一喜。
看來,宿朝之喜歡的確實是這個類型!
陳元克制地控制住了臉上的表情:“忘了介紹,宿少,這是胡池,我們公司新簽約的藝人。你可以叫他小池,日後有什麽合適的工作也可以幫忙安排一下。”
宿朝之“嗯”了一聲,接過酒杯抿了一口,余光落在胡池身上。
他一直記得那天晚上見到陸安生時的情形,那一瞬宛若天地崩裂的震撼更是如在眼前。可是這個胡池不管是著裝還是神韻,明明與那天晚上的陸安生有著那麽幾分的相似,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心底卻是一片風平浪靜,甚至沒有泛起一絲漣漪。
同樣是第一次見,帶來的感覺怎麽就這樣的天差地別?
胡池留意到了宿朝之的視線,很顯然是會錯了意,隻當是某個默認的信號,在陳元的暗示下當即揚著笑走去,一臉乖巧地又舀了一碗羹湯送到了宿朝之的跟前:“宿少,要不要再試試這個?”
宿朝之剛才難得走神,這才留意到身邊多坐下的一人。同樣是順從的笑容,但是看著跟前的胡池,腦海中浮現出的卻是另外的那個身影。他想起了就在不遠處包廂獨自吃飯的陸安生,如果說先前還打算多敷衍一會,這一瞬忽然對這種應酬的場合失去了耐心,下意識地看了眼時間:“不用了。”
陳元眼看胡池就要成功,在宿朝之這樣急轉直下的態度之下,也不由有些愣然。
擰了下眉心,頻頻給胡池使眼色。
胡池會意,當即表現得愈發熱情了起來。
他的模樣本就漂亮,這樣一來更是媚態叢生,就連旁邊的那些公子哥們都忍不住地頻頻看了過來。也就是念著是陳元給宿朝之準備的人,才控制住了衝動沒來討嫌。
唯有宿朝之的眉心擰得愈發緊了。
同樣是熱情的討好,可是換了個人,就遠沒有陸安生表現得那麽討人喜歡了。
“我出去抽根煙。”宿朝之說完,站起來往外走去。
胡池好久沒碰過這種釘子了,自然也感受到了宿朝之對他的不耐煩,但是旁邊還有陳元盯著,沒辦法下也只能硬著頭皮跟了出去。
酒店的走廊裡空蕩蕩的,門一關,所有的喧囂便被徹底隔在了背後。
宿朝之點了一根煙叼在嘴邊,胡池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
宿朝之緩緩吐出一口煙氣,終於準備開口趕人,誰料轉身的一瞬間,後頭的人沒有想到他會忽然停步,就這樣不及反應地撞了上來。
胡池的手上拿著半杯紅酒,撞擊下的隱約一晃,直接將宿朝之的衣衫染開了一片。
意識到發生了什麽,胡池的臉色瞬間白了一片,慌忙手忙腳亂地擦拭了起來:“對不起宿少,我……我不是故意的!”
如果只是單純的擦拭動作也就罷了,可是舉手投足之間,宿朝之可以感受到那分明刻意的肢體接觸。
這讓他的臉色頓時下沉了幾分。
正準備將人推開,無意中一抬頭,恰好跟走廊盡頭那人四目相對。
宿朝之經歷了那麽多的商場沉浮,在猝不及防的這一瞬間,卻是第一次產生了慌張無措的感覺,一瞬間居然僵在了那裡。
胡池也留意到了宿朝之的異樣,緩緩回過頭去,也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陸安生。
隨著那張臉落入眼中,一陣冷汗瞬間躥遍了全身。
沒等宿朝之回神將他推開,胡池就已經自己滑跪在了地上。
陸安生剛剛吃完晚餐。
海鮮非常美味,他的心情看起來也很不錯。
仿佛沒有留意到跪坐在地上的胡池,他就這樣走到了宿朝之的跟前,低聲問道:“我有點困了,什麽時候回去?”
宿朝之打量了一眼陸安生的表情,想從那張臉上看出幾分不悅的情緒,落入眼裡的卻只有那如往常般順從討好的笑。
他頓了頓,說:“我去換身衣服就走。”
等宿朝之打過電話之後,跟其他助理一起在隔壁飯桌吃飯的周行才姍姍趕來。
宿朝之跟周行一起去換衣服,陸安生回到了原先的包廂裡等著,沒一會兒有人輕輕地敲了敲門。
聽到陸安生說了聲“進來”,外頭的人猶猶豫豫地推門走入,正是剛才竭力勾引宿朝之的胡池。
只是這一會兒,他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媚態,臉色更是煞白得嚇人,才剛走到陸安生的跟前就“噗通”一聲跪下了:“小池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尊上,更沒想到宿少居然是尊上的人,有所冒犯還請恕罪!”
陸安生從果盤裡摘了顆櫻桃送入嘴中,仿佛沒有聽到胡池的請罪,反而有些好奇:“你認識我?”
胡池早就已經全身冒著冷汗,聞言頭都不敢抬上一下:“不、不認識……但是我祖姥姥有留下過畫像,跟尊上的容貌一模一樣。再加上我對妖力的感知還不算遲鈍,所以才可以肯定……”
陸安生若有所思:“你祖姥姥?”
“小的名叫胡池,剛剛化形也沒多久。”胡池盡可能鎮定地道,“至於我的祖姥姥,本名‘胡靈’。”
“原來你是胡靈的後人。”陸安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低低地笑了一聲,“這就難怪了,她先前可沒少得罪我,如今專門留下這幅畫,估計就是想讓你們這些後輩們盡量避著一些。”
胡池聞言,忍不住地苦了臉。
如今妖族和人類已經共存多年,早就已經完美地融入了生活。平常時候倒也不乏遇到幾個同類,但大家也都是在這個社會當中艱難求生的打工人罷了。
胡池的理想是成為頂級偶像,作為一隻血統純正的狐狸精,用些魅惑人的手段也從來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可誰曾想到,演藝事業還沒起步,才剛剛準備攀上第一根高枝,就這樣直接捅到了老祖宗的跟前。
他越想越覺得妖生慘淡,整個身子終於控制不住地抖了起來:“這次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請,還請尊上高抬貴手。”
“好了,也不是什麽大事。”陸安生說著,還給胡池遞了顆櫻桃,“拿去吃吧,沒什麽事的話也該回去了,離開太久,怕是那邊的人也會懷疑。”
胡池恍惚地伸手接過:“您……您不生氣?”
陸安生淡淡地掃過一眼,語調無波:“他可不是那種隨便就被勾走的男人。”
胡池捧著那顆櫻桃魂不守舍地走了,當天晚上的事件也算徹底告一段落。
宿朝之以髒了衣服為由提前離開,陳元也不好再說什麽,沒一會兒就回來接上了陸安生。
坐上車後,一路沒人說話。
車廂裡面的氛圍一時有些難耐,引得副駕座上的周行通過後視鏡頻頻打量,不知道暗暗地抹了幾次冷汗。
行到半路的時候,宿朝之終於開了口:“覺得不高興了?”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打破了車廂裡的沉寂。
陸安生聞聲回過頭來,問:“不會啊,為什麽要不高興?”
聽得出來是很發自內心的一句話,就連宿朝之,也沒能從這幅完美的神態間看出絲毫掩飾的意味。
是真的沒有生氣,更沒有吃醋。
“……”宿朝之沉默了片刻,“那就好。”
話落,轉身看向了窗外。
陸安生看著那籠罩在斑駁光影下的背影,緩緩地眨了眨眼。
怎麽感覺,反倒是這個男人自己心情不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