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殊然幾乎是在路逢舟撒潑打滾的懇求下,答應每天都會來醫院探望他。什麽都不做,兩個人就是靜靜的坐一會也是很好的。
簡殊然通常是上午來,放了寒假白天也沒事。有的時候他會一聲不響的出現,然後就悄無聲息的觀察路逢舟,像是在觀察一個標本或者是一個項目。
這是自己愛了很多年的人,即使歲月更迭數年已過,如今依舊是少年人的模樣。深刻的輪廓,清晰的眉眼,挺拔的身材。很不可思議,像是在看平行時空裡的自己。
曾經的他很喜歡路逢舟睡著的時候,只有那個時候他能自欺欺人的說,這人是在他身邊的。
而路逢舟更多的時候只是躺著,閉著眼。因為用他自己的話說:睜著眼也看不見,會覺得恐慌。
恐慌?一直以為這種情緒離路逢舟這種人很遠,看來沒有人能在本能之下幸免。
有的時候簡殊然來了路逢舟不知道,他就會一遍一遍的問看護,人什麽時候來。看護看著怎麽都不願意開口說話的簡殊然,一臉的莫名其妙,不知道這兩口子到底玩的是什麽情趣。或者有錢人格外的喜歡與眾不同?
直到簡殊然自己開口證明已經來了,路逢舟也就不問了,很自然的開始跟簡殊然絮絮叨叨的說話。
路逢舟很知足也很滿意,他不敢奢求太多,也不敢過多的探討過去。他小心翼翼的維持著現狀,他想一切都等自己眼睛好起來再說,這樣就算是簡殊然離開,他也能去追。
眼睛恢復的比想象中還要順利,一個禮拜之後已經可以看到模模糊糊的光亮,也能看到事物的大體形狀。所有人都持樂觀態度。
從能看見光開始,他就拚命的尋找簡殊然的身影,很久不見,非常想念。能夠再見,甚是欣慰。
只是代謝藥物是很難受的,治療的過程嘗嘗伴隨著劇烈的嘔吐和暈眩,不算長的日子,路逢舟瘦了很多。
簡殊然眼看著意氣風發的人,被折磨的憔悴不堪,說不上來什麽滋味,內心五味雜陳。卻實實在在的多了一份煎熬,他不希望路逢舟這麽痛苦。
最近簡殊然恍惚的時間越來越多,很容易就想起以前的那些事。可是那些不好的,都漸漸模糊掉了。他記得最清楚的,反而是最初的遇見。在學校裡單純的日子,紅葉滿地的想念。
“醫生,這個持續性的嘔吐和頭暈好什麽時候才能好?”簡殊然從病房跟出來問道。
“這個不好估計,目前看來症狀有減輕。路少是身體素質好,放在普通體質的人身上,現在恐怕還要更嚴重一些。”醫生推了推眼鏡,謹慎的說道。
“謝謝您,辛苦了!”簡殊然誠懇的道謝,“祝您新年快樂!”
“也祝您新年快樂。”醫生笑了一下,轉身去了別的病房。
今天是除夕,路逢舟被醫院獲準回家兩天,只是醫生要求家人全程監控,也就是說路逢舟身邊不能沒人。
回路家的路上,簡殊然還是把結婚戒指戴上了,所有的人都是人精,他不想自找麻煩。被問東問西也挺麻煩的。
除夕和初一是路家這一年當中最熱鬧的時候,全家人都必須回來。
每年慣例性缺席的是路逢舟的媽媽,今年倒是多了個簡殊然和卓玉。奧利安娜只在路逢舟出事的時候回來了幾天,確認沒大礙就走了。她是下定決心要跟路今生離婚,誰也阻止不了。
路逢舟認為這是好事,他媽終於決定放過自己,已經荒廢了近二十年的光陰,剩下的時間為自己而活多好。
晚上路家吃完年夜飯,大家閑聊幾句,路逢舟沒有守歲,畢竟還病著,家裡人都催著他趕緊休息。
簡殊然就扶著他回了臥室。這是簡殊然第一次進入路家大宅裡的路逢舟的臥室,上輩子他沒機會來這裡。
很大的房間,只有一些基本陳設,沒有太多屬於年輕人的物件,看起來就是不常住的樣子。這裡遠離市區,交通不便,路逢舟確實很少在這裡住。
進到裡間,簡殊然把路逢舟扶到床上,還沒轉身就被抓住了。
“我可以睡沙發,你別走。”路逢舟不敢有過多的要求,他這個臥室是套間,外面有個沙發,不過是按照他爺爺的喜好,弄了個古典式的,睡著沒有他家裡那套沙發舒服。但是不管舒不舒服,他都舍不得簡殊然去睡沙發。
“不用。”簡殊然扒開他的手,走到床的另一邊,躺了上去。他就沒想過去睡沙發。
路逢舟欣喜若狂,蹬掉了鞋,直接滾了上去,像是一條精神錯亂的獅子狗。在這之前他睡了快兩個月的沙發。兩個人很久沒在一張床上躺過了,他真的很想抱抱這個人。
他從床的邊緣試著往簡殊然那邊滾動,一點一點挪。不敢動作太大,不過就快要挪到了時候……
“你要是還想在床上睡,就給我安分點,要不就滾出去。”簡殊然冷聲提醒,他這樣安排只是為了應付路家人,不是給路逢舟機會讓他瞎折騰的。
“哦!”路逢舟聽完,整個人都萎靡了,也不敢瞎動,默默的把自己蜷縮成一個大蝦球。然後偷偷的把頭往簡殊然這邊伸了伸,不能抱著睡,聞聞味道也行。
他知道他們之間橫亙的問題很多,簡殊然現在是囿於局勢,才沒有跟他鬧翻。或者說簡殊然現在因為心裡憔悴,已經鬧不起來了。
路逢舟隻盼著,情勢別再往壞處發展就好。
這一夜,路逢舟睡的無比滿足,只要能靠近簡殊然他就覺得幸福。
第二天,他們去拜訪了簡家,然後就回了醫院,一切還是以眼睛為先。
又過了大概十來天,路逢舟基本上已經恢復了視力。只是還有些怕強光,所以出門的話,要帶著墨鏡。
在路逢舟的治療上,明家不遺余力的幫忙,畢竟藥物是明家的實驗室裡流出來的,明家更了解情況。他們唯一希望的就是路家能高抬貴手,放明夕一馬。
最後路逢舟松口,讓明家為長豐徹底疏通了洛城上下的關系。並且承諾將明夕送走,永遠不再回華國,也不能再找長豐的麻煩。這才算完事!
自此路逢舟跟明夕的恩怨,也就算是有了結果。
終於能夠出院,路逢舟感覺自己重新活過來了。醫院多豪華,也沒家裡舒服,尤其他已經習慣了這套房子裡的一切。因為簡殊然在,這裡就是最好的。
他暗戳戳的想,能不能爭取個機會回主臥室睡。
“然然,你這是幹什麽?”沒等路逢舟爭取自己的權力,他卻看到了放在主臥室裡的大背包和行李箱,心瞬間就涼了個透,“你要搬走嗎?你這是要跟我分居?”
還有比這更糟糕的嗎?要知道回來就要面對這樣的局面,他還不如不好,就瞎著算了。
“離開學還有一陣子,我想出去走走。”簡殊然上前沒有利落的背上背包,拉上行李箱,“今天接你出院,確定你沒事,我也要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了。兩輩子從十九歲遇到你,直到現在,十五年的時間,我的生命裡全是你,我已經忘記我自己應該是什麽樣子。路逢舟我現在去找我自己,你多保重。”
說完簡殊然拉著箱子往出走,路逢舟上前一步拉住人,驚慌失措的問道:“那……那你還回來嗎?”
“父母在這裡,我也還要上學,肯定會回來。”簡殊然看著路逢舟的眼睛,他只是想出去透口氣,過一下沒有路逢舟的日子。
父母和上學,怎樣都不包含他,路逢舟心酸的想,自己基本上算是被遺棄了。
上一次簡殊然說想離開,他當時以為是出去旅行,結果不是,然後人就真的沒了。現在簡殊然出去旅行,他心裡更是不踏實。會不會人又消失不見了。
“路逢舟,你成熟一點,我們都是成年人了,這個世界真的沒有誰離不開誰。”簡殊然推開路逢舟的手。
“可我就是離不開你。”路逢舟低低的吼了一句,眼圈已經紅了起來。
“你要是想讓我再死一次,就盡管困著我。”簡殊然幽幽的說道。
路逢舟頹然的放手,他不敢冒險。即使千般不情願,他也只能看著簡殊然拉著行李離開。關門聲重重的砸在他心上,他以前從未看到過簡殊然如此決然離開的背影,他在想以前都是簡殊然看著他離開。那個時候簡殊然是什麽心情!
他回頭看向床頭櫃,結婚戒指還在,從路家過完年,簡殊然將它又摘了下來。
路逢舟幾步走過去,將戒指拿起來,捂在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