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逢舟感覺腦子裡那隱隱的疼痛驟然尖銳了起來,仿佛是要刺穿他的頭顱。眼前一陣陣白光,遮住了視線,心臟說不出的憋悶。
好多陌生的影像潮水一般擁進他的腦海,他覺得暈眩不已。
路逢舟捂著頭,身子佝僂下來,手上的煙掉在桌子上,酒瓶酒杯被打翻,飲料酒水撒了一地。
“路少,您怎麽了?”張然一聲尖叫,響徹包廂。
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嬉笑的,唱歌的,聊騷的,都不敢說話了。趙臻第一個撲了過來,看著路逢舟慘白的跟鬼一樣的臉色,瞬間就慌了。
“怎麽了這是?逢舟!逢舟!我艸!路大少爺你別嚇我!”趙臻竭力的喊叫,試圖喚回好友的神智,但是一點效果都沒有。
“你靠邊點,別嚎。”尤可為走過來擠開趙臻,伸手探向好友的額頭、頸動脈,體溫略有升高,心臟跳得很快,出了不少汗。他今年才上大一,無論是理論還是臨床經驗都完全可以忽略。
尤可為轉向趙臻,冷靜的吩咐:“通知會所裡的醫生馬上過來,然後直接聯系濟安醫院,派救護車。”
尤可為的冷靜,仿佛是給趙臻打了一針鎮靜劑,他馬上按照吩咐交代下去。
會所的醫生很快趕過來,路逢舟的狀態是極度不配合,只是蜷縮著身子,臉色倒是有些緩和。
醫生也無法,問什麽話路逢舟也不回,這裡也沒有相應的儀器來檢查。想拉開路逢舟抱著頭的手都拉不開,雙方很是僵持。
直到濟安醫院的醫生和護士急匆匆趕來,路逢舟才慢慢的緩過勁來。整個人仿佛是水裡撈上來的一樣,衣服都濕透了,情緒緩和下來,人也舒展開。路逢舟抬起頭,看著周圍的一切,眼中有著疑惑、警醒和震驚,還有著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鋒芒。
“逢舟,你別嚇唬我,去醫院吧。”趙臻湊過來,看著那張臉終於有了些血色。
“趕緊去醫院做個全身檢查。”尤可為過來拉他胳膊。
路逢舟往後一靠,躲開了。
“怎麽了?”尤可為又往前走了一步。
路逢舟沒說話,只是定定的看著尤可為,然後又將目光轉向旁邊的趙臻。從小一起混到大的損友,都還很年輕,不過十幾歲,不是最後歷盡千帆的樣子。
最後的日子他們一直陪著他,被折磨的夠嗆。因為路逢舟不肯配合治療,趙臻氣的差點跟他絕交,尤可為更是用盡了招數。即使那個時候他們倆也是人到中年,身上的擔子一點都不輕,還是盡力的為他奔波。
也許上輩子,他對不起的不止一個人。
他突然伸出手拽了趙臻的長發一下,拽的趙臻一愣:“幹嘛呀,你輕點,疼!”
趙臻非常寶貝自己的長發,這也就是路逢舟,換個人他早急眼了。
觸感絲滑,是真實的感覺。他又抬手掐了尤可為一下,有點涼的皮膚,尤可為一向體溫比較低,像是蛇一樣。
“嘶。”尤可為手一縮,他以後想做外科大夫的,手可是很重要的。
“很疼?”路逢舟看著他的臉色問道。
“你說呢,要不我掐回來?”尤可為不客氣的伸出手用同樣的力道在他的手上掐了一下。
清晰的痛感傳遞到了大腦,心跳驟然加劇,有什麽想法在心裡漸漸清晰。這不是夢吧……也沒有最後的虛弱感覺……是真是的嗎?
他好像是回到了從前,每一根神經都在顫抖,已經被冰凍到了冰原深處的心臟突然就鮮活了起來,所有的冰雪都有消融的趨勢。深吸一口氣,他強行壓下了所有的悸動。
拿出手機,很早的機型,打開查看日期。他皺了一下眉頭,是自己上大一的時候。這個時間……明天是自己的生日,那麽今天是提前慶祝?
他們三個在一起確實有這樣的習慣,會為彼此提前一天慶祝生日。正日子是要留給家人,像他們這種家庭,通常孩子的生日宴會都是拿來社交的。
“路少,你還是跟我們去醫院吧。”一身白大褂的醫生推了推眼鏡,他是濟安醫院的急診科大夫,今天被急招而來,當時上頭交代的很清楚是老板的公子,怠慢不得。
“你們回去吧,我現在沒什麽不好的感覺,下周一我會去醫院做個全面檢查。”路逢舟面無表情的交代,他根本沒事,只是很突然的就多活了那麽一輩子。
醫生有些猶豫,來之前主任千叮嚀萬囑咐的,這不把人帶回去,萬一過一會兒有什麽事,他也就不用幹了。
“我現在給醫院那邊打電話說清楚,你們盡管回去,不會有事。”路逢舟撥了個號碼,不緊不慢的把事情解釋了一下,然後濟安醫院的醫護人員才離開。
“你真的沒事?”尤可為狐疑的問道,他總覺得路逢舟的氣場好像變了,有些模糊,到底哪裡變了,一時他也說不上來。
“沒事。”路逢舟揉了揉太陽穴,抬起頭看了一圈包廂裡的情況,認識的不認識的人一大堆,“簡殊然呢?”
沒看到自己要找的人,路逢舟皺起了眉頭。
“啊?”趙臻被愣了一下,“你找他幹什麽?你不是煩死他了嗎?”
“別那麽多廢話,他人呢?”路逢舟不容置疑的又問了一遍,只是提到那個名字就讓他已經平複的心跳又加快了好多。
能再見到了,竟然還有這麽好的事,讓他如何不激動。他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克制自己不要太過忘形,這裡的人全是人精,他不想節外生枝。只是沒有簡殊然的日子,他過的神魂俱傷,死對於他來說是最大的解脫,現在想想他是怎麽挨過那十四年的。
“沒來啊,不是都已經有陣子沒聯系了嗎?”趙臻一陣茫然,怎麽頭疼一下還失憶了呢?
沒來?不可能!今天是慶祝他十七歲生日,簡殊然怎麽可能不來?他明明記得上輩子簡殊然來了,還送了他一條領帶,不是太好的牌子,但是看的出來很用心。當時他沒當回事,而且他好像弄了個什麽人來,把簡殊然給氣走了。
路逢舟捏著太陽穴,仔細對接記憶。最後得出一個讓他心驚無比的結果,簡殊然已經兩周沒有主動找過他了。上禮拜在食堂遇見,連招呼都沒打就走了。這什麽情況,跟上輩子完全對不上。
上輩子除了最後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簡殊然說要離開他,在那之前,甚至都沒大聲對他說過話。有什麽委屈都自己忍了,可以說從打認識那天開始,簡殊然的世界就開始圍著他轉了。
所以……是哪裡出了問題?
路逢舟趕緊拿起電話,撥了一串熟悉的數字過去,等了幾秒,語音提示是空號?
他懵了一下才想起來,跟簡殊然交往之後要求他換過號碼。他剛才撥的是簡殊然換過之後的號碼,以前的電話號碼他壓根就沒記過,翻了翻電話通訊錄也沒存著。在這之前他就沒主動聯系過簡殊然,都是他上趕著找自己。
那些個勞神的社交軟件也是後來才加上的。艸,他真是個傻逼。
“你有沒有簡殊然的電話?”
路逢舟問趙臻,這種問題不用問尤可為,不是一個學校的,而且尤可為這人表裡如一的不好接近。
“沒有,我要他電話幹嘛呀?”趙臻莫名其妙的問道,這人不是不傻了?明明嫌棄的要死,這會怎麽突然找人?
尤可為疑惑漸深:“你到底怎麽了?”
路逢舟只是搖搖頭,沒說話。怎麽了?還能怎麽了?十四年前心尖上的肉被挖掉了,在那之後的每一天他都仿佛是被凌遲了一樣,生不如死。現在上天可憐他,給了他一個重來的機會,他隻想把這塊肉填補回來,穩穩的護在心上。
“你們玩,今天都算我的。”
路逢舟站起來要離開,知道還能再見到簡殊然,他怎麽還坐得住。現在一分一秒他都不想耽誤,太想念了。不能親眼看見他,路逢舟依舊覺得心裡疼,渾身都疼。
“哎,不是,你幹什麽去?”現在才八點多,剛剛開始的夜生活,主角跑了,這是要鬧哪樣?
“回學校。”今天雖然是周六,但是他記得周末簡殊然好像不怎麽回家,那去他宿舍肯定能找到人。
“你去找簡殊然?”尤可為試探的問了一句,事情在往奇怪的方向發展。
“嗯!”
“不是,為什麽呀?”趙臻徹底懵了。
路逢舟沒辦法解釋,他愛簡殊然,愛的死去活來,但是他發現的太晚了。他是真的遲鈍,上輩子他身邊情人無數,但是任何人的到來和離開,對於他來說都無所謂。所以他把簡殊然也放在了情人的位置上,而且是非常懂事的情人。
直到簡殊然突然離世,他的心徹底空了才明白,簡殊然是他的愛人,無可替代的愛人。當時一切都晚了,天知道,那無盡的血跡要了簡殊然的命,也帶走了路逢舟的魂。
重來一回,他隻想把人栓在身邊,每時每刻都粘著一起,不用再分開。
“路少!”許維不想讓路逢舟離開,這麽優質的金主他上哪裡找去,情急之下大著膽子拉了路逢舟一下。
路逢舟腳步未停,一把將人揮開,他現在沒有心情跟任何人寒暄和糾纏。
直到包廂的門重新關上,趙臻才反應過來,湊到尤可為身邊問道:“這什麽情況?”
尤可為眼中疑惑未散,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簡殊然是誰?”一個一直在國外留學,最近才回國的富二代問道。
“就是一個男的,追路逢舟追的跟瘋了一樣,給煩的不行。”另一個知情的回道。
“煩的不行現在還找他?”又有人加入到對話中。
“誰知道什麽情況。”
“長的好看嗎?”
“模樣倒是挺好。”一群人開始八卦,趙臻和尤可為卻是沒有半點探討的心思,他們在擔心路逢舟的狀態,好像只是一瞬間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