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殊然仿佛是死過一次,他的意識在左右不清的拉扯。
他突然站了起來,很慌亂。但是僵硬的肌肉剛剛恢復,他無法適應,一下子摔倒。
“你去哪兒?”路逢舟伸手將人抱住,簡殊然不能離開他。
“你管不著。”簡殊然用力的推他。
“別,然然,你別激動,我們慢慢來,這輩子什麽都沒有發生,我身邊誰都沒有。”路逢舟強勢的將人重新抱坐在沙發。
“你放開我,我要回去看我爸媽。”簡殊然開始掙扎,幾乎瘋狂的掙扎。他現在很害怕,他父母是非正常死亡,而且那個時候才五十多歲吧。
他是有多不孝順,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
“然然,你現在情緒這麽激動,回去會嚇到爸爸媽媽的。你冷靜冷靜好不好,我們不能為了沒有發生的事這麽折騰。他們都有些年紀了,經不得嚇。”路逢舟蹲下來,謹慎地看著簡殊然。灰藍色的眼睛裡全是焦慮,事情這樣下去就不可控了。
簡殊然絕望的一閉眼,眼淚肆意而下,這都什麽跟什麽,太他媽狗血了。海島求婚,和領證時在廣場狂歡好像是剛剛發生的事。轉眼就虛無縹緲了,難怪他覺得一切都想是在做夢。現在看來還不如做夢!
耳邊嗡嗡作響,腦子裡呼啦啦的跟刮大風一樣。
“路逢舟,你告訴我,這都是假的,你們剛剛說的都是假,沒有重生,沒有上輩子。你們是騙我的!”簡殊然睜開眼看著路逢舟,聲音有些虛弱,他幾乎是乞求路逢舟,告訴他剛剛不過是一個玩笑。只要路逢舟說,他就信。他太愛這個人了,愛到無法自拔。
路逢舟渾身顫抖,他也希望是假的,如果他從來沒有犯過那些錯。就像這輩子好好珍惜這個人,那樣多好。他們之間沒有隔閡,沒有傷害,只有蜜裡調油的感情,不會有明夕,也不會有傅予。
“抱歉!”現在的路逢舟帶著渾身的罪孽,除了這個,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
“所以上次我偶然間看到的那些藥,都是我失憶之前吃的?”曾經他在家裡發現了一堆治療心理疾病的藥物,當時路逢舟告訴他,那是家裡阿姨幫親戚開的藥,忘記拿走了。後來那些藥就不見了,他也沒在意。
他們之間的關系一直都是這樣,路逢舟說什麽他信什麽,因為他找不到理由去懷疑自己的愛人。
“是,都是你的。”路逢舟低聲承認,如果可能他希望簡殊然這輩子都不要再碰那些藥了。
簡殊然點點頭,一把抹掉了臉上的淚。他開始摘手上的戒指,很用力,很用力,可是那戒指仿佛是長在了手上,怎麽都摘不下來。
“你別這樣,會弄傷你自己的。”路逢舟趕緊握住簡殊然的手,避免他用蠻力傷到手指。
“你滾!你這個騙子!”簡殊然推開路逢舟,抓起茶幾上的青銅擺件衝著自己的左手就砸了下去。
路逢舟眼看簡殊然已經接近崩潰,沒說什麽,只是在那個銅疙瘩落下來的時候,握住他的左手。
那個擺件實實在在的落在了路逢舟的手背上,兩個人都清晰的聽見了骨頭斷裂的聲音。
“你……”簡殊然扔了青銅擺件,看著路逢舟的手幾乎是瞬間就腫了起來,他的眼淚再次掉了下來。心臟很疼,疼的他窒息。
簡殊然狠狠的抹了一把眼睛,在心裡暗罵自己不爭氣。
“然然……你別……傷害自己,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打我罵我,廚房裡有刀,你要是不痛快,砍我幾刀都行。就是……別傷害你自己。”路逢舟的聲音因為劇烈的疼痛,整個人抖的很厲害,轉瞬之間出了一身汗,臉色卻實實在在的慘白了起來。
那一下真的很疼,他的手背骨,估計是斷了幾根。其實他完全可以奪下簡殊然手裡的擺件,但是他知道,簡殊然急需一個發泄的出口。他受些傷不要緊,只要簡殊然能出口氣,能稍微冷靜一些,一切都值得。
簡殊然看著路逢舟紅腫已經開始發黑紫的手背,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他是真的很難過。
“先去醫院。”緩了好一陣,簡殊然拿出自己的手機聯系司機。
不管怎樣,不能這麽放任不管。
路逢舟在心底稍稍舒了一口氣,至少說明簡殊然不是全然的不在乎他。
兩人去醫院處理傷處,左手背中指和無名指的手背骨骨折了。又要好好將養一陣子。
這半年,路逢舟想到兩個人頻繁的出入醫院,簡殊然是因為心理問題,而他多半是因為各種傷。他們好像是陷入了一個怪圈,總是不停的受傷害,不管這個傷害是從哪裡來的,都在重複發生。
難道他們之間的結合就這麽困難嗎?
回了家,簡殊然幾乎是沒有給路逢舟任何說話的機會就進了臥室,鎖了門。他也懶的說什麽先分開之類的話,這個時候能睡在一起才真是見了鬼。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思緒亂亂紛紛,現實和虛幻的界限被一再模糊,他好累!有綿密的針在扎他的神經,很疼!
幾乎是睜眼到天亮,眼睛裡全是血絲。他睡不著,也不想睡,他怕做夢。夢見那些不好的,糟心的畫面。
手機突兀的響了起來,接收了很多信息。拿起手機查看,發現都是明夕發過來的,這一次他也不用隱藏號碼了。
明夕發的全是腦科專家的資料信息,每一位都是享譽世界的在該領域裡的佼佼者。
他大致看了一遍,等著明夕聯系。
果然二十分鍾之後,明夕的電話打來了。
“你都看到了吧,這些專家我都可以讓他們來華國,到景城來給你治療,只要你同意。”明夕的語調很輕快,跟昨天與路逢舟對話的狀態完全不一樣。這才像是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明亮,仿佛昨天那個是偏執的人不存在。
“條件呢?”簡殊然問道。
“你嗓子怎麽了?”明夕明知故問,他在逼簡殊然認清事實。
“空氣太乾。”一夜未眠,滴水未沾,嗓子啞一點也正常,簡殊然又問了一遍,“條件呢?”
“沒有條件。”明夕說道,他跟簡殊然怎麽會講條件?他想給這個人最好的。
“那就不用了。”沒有條件才是最要命的,最後很有可能要一些他給不起的,簡殊然不是小孩子,自然不會隨意要陌生人的糖果。
“您別這麽固執。”明夕知道他沒這麽好說服。
“不是固執,濟安也有很好的醫生。”長豐旗下的醫院,資歷相當雄厚。
“你還相信路逢舟?你知不知道,只要他想,記憶也是可以篡改的?”明夕不可思議的說道。
“那我憑什麽相信你?”簡殊然問道,路逢舟不可信,難道這個人就可信?
“至少我告訴了你真相。如果我不出現,你覺得路逢舟會瞞你到什麽時候?他會瞞到你死。”明夕的語氣帶著虛無縹緲的剝離感,讓人很不舒服。
“至少這點我謝謝你。”簡殊然很誠懇的道謝,真相不管是不是殘忍,他都有權利知道。眼前的生活再美好,它不真實。
“你不用謝我,簡殊然我喜歡你,我從未像喜歡你一樣喜歡過任何人。等你好起來,跟我離開這裡吧。”也許是因為曾經他跟簡殊然每次見面氣氛都不是很好,現在這種平靜的談話,讓他非常的舒坦。他甚至有種感覺,這個人已經是他的了。
“你看,這就是條件,你所做的一切也都是有目的的,我們之間沒有太深的牽絆,所以別再徒勞的對我好,我不會接受的。”說完,簡殊然就掛斷了電話。
幾乎只有幾秒,明夕的電話再次打了進來,簡殊然沒有接,直接拉黑。
快該去學校了,簡殊然去了洗手間認真地把自己打理了一番,至少他不能太頹廢。不管經歷什麽,不能讓身邊的人跟著擔心,還有就是真的被問起來,他連解釋都不會。
這事沒法說,難道說我死過一次,又活過來了?太荒謬了!
出了臥室,他看見路逢舟就睡在了沙發上,明明旁邊還有一間臥室。
路逢舟看見簡殊然出現的一瞬間,幾乎是彈起來的,他左手裹的像是個熊掌。因為受傷,整個左臂也呈現一種浮腫的狀態。
簡殊然走過去坐到沙發上,整個人都靜靜的。不是安靜,而是一種靜默。路逢舟也不敢說話,就默默的陪著。他現在極度不安,很怕失去這個人。
簡殊然的眼神看似沒有焦距,其實他一直看著路逢舟的傷手,太突兀了,也太刺眼了。
坐了許久,簡殊然幽幽開口:“給我安排醫生,我要治療暫行性失憶。”
“好,我馬上安排。”終於願意開口說話了,路逢舟心裡微微的松了一下。
“明夕說記憶可以篡改。”簡殊然看著路逢舟手上的紗布,心裡還是難過。
“不會的,我不會這麽做的,然然你相信我,我不敢這樣的。”路逢舟用右手去抓簡殊然的胳膊。
“嗯!”簡殊然躲開了他的觸碰,點了下頭,“路逢舟至少這個事情上我選擇相信你,別讓我失望。”
比起明夕,他還是願意相信路逢舟。這大概是一種心理依賴,或者說是愛一個人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