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卓玉在那雙灰藍色眼睛的緊迫注視下,還是叫了出來,一種莫名其妙的陌生感情在心裡蔓延,有些微微發熱的情緒。
“嗯,去收拾東西,全部,以後你不會再回來了。”路逢舟很滿意,點點頭,示意他趕緊跟自己走。這一聲哥,比起上輩子早了二十八年,路逢舟很感慨。曾經卓玉一直叫他少爺,當時他覺得不過一個稱呼,沒必要較真。況且這是他爺爺決定的,後來他才懂得,意義完全不一樣。他們終究不是主仆,而是兄弟。
卓玉轉身進了裡屋去收拾東西。
“這不能走啊,老爺子沒通知說卓……二少爺能離開呀。”婦女懼怕路逢舟,但是這是她的工作,在這裡照看卓玉,一並看著這個孩子不讓他離開。其實卓玉想離開,她哪裡攔得住,只是卓玉從來沒有這方面的心思。
而且這孩子要是走了,她可是少了一大筆收入呢!
“要不要我問我爺爺,他一個月給我弟弟多少生活費?”路逢舟拿著手機,不客氣的問道,威脅意味十足。
婦女一下僵在那裡不敢接話,她確實克扣了卓玉的生活費。但是以往沒有路家人來這裡,多半也就是來個保鏢隨意的看看情況就走。日子久了,她的膽子也越來越大。不過是個不受衝的私生子,得不到家裡的重視有什麽用。
“我接走我弟弟的事情,一個禮拜之後你通知我爺爺,你中飽私囊的事,我可以不追究。”這是路逢舟最大的仁慈了,他爺爺用人不善,也是挺打臉的。
他需要一周的時間來安排卓玉,住的地方跟他在一起就行,路逢舟的領地意識很強,但是簡殊然和卓玉是例外,反正上輩子都熟悉夠了。衣服日用品都買現成的,他不缺錢。
主要是安排學校,卓玉現在上高一,路逢舟有意讓他去一中,那個學校是市重點中學,就在A大附近,走路二十分鍾。本來讓卓玉去私立貴族學校會更省事,但是他畢竟沒接觸過那個圈子,冒然進入,適不適應的,萬一學到一些不好的東西就麻煩了,貴族私立有的是除了錢什麽都沒有的二世祖。
之後路逢舟安排一年的時間,讓卓玉把高二和高三的課程學完,參加高考,卓玉很聰明,跳級對於他來說不是問題。
至於專業讓他選個自己喜歡的,學什麽化學,又不是想搞研究。
正思索,卓玉已經收拾完東西出來了,不過一個二十寸的小箱子和一個背包。
“這是全部?”路逢舟驚訝的問。這麽小的箱子裡能放什麽,還有那個包裡全是書,都是學習用書。
“嗯。”卓玉不覺的,從小就這樣習慣了。他的生活一直很簡單,飯能吃飽就行,衣服穿著不冷就行,屋子有地方睡覺,不漏就行。沒有親人,沒有親情。三歲之後他連母親都忘記了,那個可以稱為父親的男人,也沒見過幾次。
路逢舟看著那個婦女一陣火氣上湧,如果對方是個男人,他可能已經上去打人了。
“走。”路逢舟抬腳先走了出去。
卓玉跟在他身後,離開了他一直生活的地方。他不知道前面等待他的是什麽,只能跟著前面這個人一路走下去。簡殊然的日子依舊那樣過,有些事情即使說了,也跟沒說一樣。路逢舟依舊我行我素的往他宿舍送東西,這幾乎成了男生宿舍樓一景。好多人都好奇的討論這個問題。
也有人當面調侃的,都讓簡殊然四兩撥千斤的擋了回去。自從路逢舟在教室教訓過於森之後,倒是沒有人敢當面嘲諷他了。更多的是帶著曖昧眼光的打量,不過態度都緩和太多了,沒有人願意得罪豪門家的少爺。
今天下午正課下課後,有選修課,簡殊然雖然是理科生,但是也很喜歡文學。所以他選擇了西方文學理論,雲述也跟一起選了這個課程。
選修課在新落成的教學樓裡上,在十一層的多媒體教室。
雲述靠喜歡靠窗坐,簡殊然坐在他身邊。剛落座打開書,旁邊有人坐了過來。簡殊然反射性的抬頭看了一眼,竟然是路逢舟,身後還跟著趙臻。
簡殊然連歎氣都懶得歎了,路逢舟一向執著,他是拗不過了。算了,隨他去吧。
路逢舟眉眼帶笑:“然然想不想我?咱們都好幾天沒見了。”
簡殊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很想說,你這人設崩的都快塌進地下室了。但是最終他還是選擇沉默,這人不能給他陽光,否則能燦爛給全世界看,這裡包含了全校各個院系的各個專業的同學,他真丟不起這個臉。
倒是趙臻也一臉興奮:“呦,雲學長,我說什麽來著,我們肯定有很多見面的機會。”
雲述看了他一眼,點了一下頭,算是打了招呼,然後就扎在書裡不再說話,趙臻坐在最外面倒也拿雲述沒轍。
班裡的同學不時的往他們這邊張望,有人在竊竊私語,有人在偷偷拍照,路逢舟坦然的接受大家的注視。他現在希望跟簡殊然的關系能弄的人盡皆知,用潛移默化的方式麻痹所有人,說不定就連簡殊然一起麻痹了。
整整一節課,路逢舟就單手支著頭,側著臉目不轉睛的看著簡殊然。那張臉怎麽看都好看,側面的線條很柔和,肌膚呈現出白玉一樣的光澤感,他特想上去親一口,但是他不敢。他記得那種觸感,細膩的,溫軟的,還帶著淡淡的香氣。
突然就覺得口乾舌燥,把目光努力的化成實質一寸一寸撫摸簡殊然的身體。
簡殊然坐在那裡極力忽略那極具侵略性的眼神,讓他如果針氈,這一節課,他聽的極恍惚,最後都不知道在講什麽。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等同學們都走的差不多了,簡殊然松了一口氣,他累極了。
“然然我們一起吃晚飯吧。”路逢舟湊過來說道。
“不去。”簡殊然想都不想就拒絕了。
“別啊,一起吃飯吧,我想你了。”路逢舟開始耍賴。
一旁的趙臻一臉嫌棄加驚恐,另一邊的雲述滿頭問號加茫然。
“我不吃,你起來讓我出去。”簡殊然還是拒絕,他和雲述靠窗坐,自然是在裡面,路逢舟擋在外面,他出不去。
“我起來,我們去吃飯。”路逢舟好像完全沒聽到簡殊然的拒絕,“我在天福樓定了位置,你不是喜歡那裡的松鼠鱖魚和鱔絲煲。”
簡殊然充耳不聞,起來拉著雲述趕緊往出走。他們本來走的就晚,此時整棟樓也沒剩幾個人。
路逢舟在後面一路跟隨:“然然你慢點,咱們不急。”
簡殊然馬上就二十了,在外面還被這麽叫,任誰都會覺得羞恥。
“你能不能閉嘴。”
“我閉嘴你跟我去吃飯嗎?”
簡殊然一個頭兩個大,眼看快到電梯間了,電梯門正好打開,他緊走進步想要甩掉後面的人。誰知道路逢舟比他反應更快,一把拽住他,將他拖進電梯,身後雲述被趙臻拉住沒來的及跟上。兩人眼睜睜的看著電梯在自己面前關上。
“你到底要幹什麽?”簡殊然掙脫開他的手,氣急敗壞的吼道。
“就是想一起吃個飯。”路逢舟可憐兮兮的說道。
“我不想跟你吃飯,我不想看到你。”簡殊然太陽穴隱隱作痛,電梯的空間太小又是全封閉,要命的是還有路逢舟在身邊,他有些不舒服。
好在只有一小段,很快,他還能忍。剛才上樓的時候就不舒服,但那個時候人多,大家一聊天也就忽略了這短暫的不適。
“哐當!”一聲,很大的震動感,電梯整個抖了一下。兩人一愣,等反應過來才發現電梯上樓層數字顯示4,然後不動了。電梯門也沒有打開,好像是卡主了。
“怎麽回事?”路逢舟上前按了按電梯的按鍵,沒有任何反應,電梯故障了。我靠,這是新樓,還是路家捐贈的,有點尷尬。但是路逢舟心中卻生出一絲竊喜,沒有別人的封閉空間,簡殊然這回沒地方跑了。
轉過頭來,看著近在咫尺的人,隻一眼,路逢舟心裡一驚,簡殊然緊靠著電梯的牆壁,臉色蒼白,頭上有薄汗,眼睛緊閉著。
“怎麽了?”路逢舟上前扶住簡殊然,“哪裡不舒服?”
簡殊然已經沒有力氣推開他了,剛剛還很隱晦的頭疼正在加劇。
“我頭疼。”
“怎麽會突然頭疼?”路逢舟心裡緊張,簡殊然現在有點小病小痛他就緊張的不行,沒等到回話,燈閃了幾下滅了,四周陷入一片黑暗,“我靠,這豆腐渣工程吧。”
驀然降臨的黑暗,將簡殊然的意識瞬間拽入了無邊的惶然,眼前像是幻燈片一樣轉換著那些不堪回首的場景。恐懼如颶風一樣摧枯拉朽的席卷了他的意識,拉扯著他的神經。沒有人能救他,每個人都在傷害他,都在打他,侮辱他。
“滾,別碰我!”簡殊然突然發力,像是瘋了一樣將路逢舟推了出去,整個人貌似癲狂。
“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別碰我,疼……”
“然然怎麽了?這是怎麽了?”路逢舟一下子被推開,撞到了電梯牆壁上,發出了巨大的聲響,黑暗之中他什麽都看不見,他沒見過簡殊然這個樣子,只能試探上前,驚慌失措的將人抓住,“哪裡疼,寶貝你別嚇我。”
“放開我,疼死了,你們放開我,我說了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簡殊然狂躁的掙扎,仿佛一頭困獸,聲音中全是絕望,“路逢舟你不能這麽對我,你救救我。”
路逢舟被最後一句震得神經發顫,心疼萬分的將人按進懷裡,茫然不知所措,什麽情況,他的寶貝怎麽了,這完全是被嚇著了。疼,哪裡疼?救他,為什麽是救他?簡殊然在這之前沒經歷過什麽災禍,也從來沒這樣過。
“我在,然然,我是路逢舟,我一直都在。”
簡殊然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整個人開始抽搐,嘴裡含糊不清的念叨著什麽。路逢舟徹底慌了,倉皇不安止不住的升騰。
“我不知道,徐晉安……你放過我吧……好疼。”簡殊然的意識已經模糊,只是順應著自救的本能,“你去找……明夕……疼死了。”
一瞬間路逢舟如遭雷擊,徐晉安、明夕,這都是上輩子在洛城才打交道的人,那個時候簡殊然跟著他去了洛城,處理家族生意上的事。那年他二十七歲,這些人絕對不是現在會出現的。所以,簡殊然真的跟他一樣帶著上輩子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