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聲跟沈恪睡了一個好覺,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醒來,看著對方的臉時都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盯著彼此看了好一會兒, 然後才想起,自己正在跟這個人一起過除夕。
林聲突然輕輕握了一下沈恪的手腕說:“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麽?”沈恪的額頭貼著林聲的頸窩, 睡得太舒服, 他甚至不想起床了, “很重要的事嗎?”
“嗯, 應該算是挺重要的。”
沈恪抬起頭看他,然後聽見林聲鄭重其事地說:“我們忘了貼春聯。”
“原來是這個。”沈恪笑了出來。
剛剛林聲認真地對他說有重要的事情, 這讓沈恪有些緊張, 生怕自己又有了什麽破綻。
果然人不能說謊, 否則時時刻刻都戰戰兢兢。
“現在去貼?”沈恪問。
“再躺五分鍾吧。”林聲側過身,往沈恪懷裡靠了靠, 像是撒嬌一樣說, “睡得好舒服。”
他發現自己在沈恪身邊的時候睡得最踏實。
沈恪看著賴床的林聲, 笑著把人摟過來, 兩個大男人在冬天的傍晚躺在被窩裡犯懶,倒也不失為一種美妙的人生。
林聲說再躺五分鍾就真的隻躺了五分鍾,他身體裡像是有一個鬧鍾, 到了五分鍾自動就起來了。
“走吧。”林聲拉著沈恪起床,拿起放在旁邊椅子上的衣服遞給了對方。
沈恪被林聲拉著去貼春聯, 他明知這並不是自己家, 就算春聯貼上, 所謂的“福”也不是給他的, 但因為這件事將要跟林聲一起完成, 對於沈恪來說, 就是一種難得的福氣。
然而,兩個人拿著春聯到了門口才想起來,沒有膠,雙面膠、透明膠,什麽膠都沒有。
“下樓去買吧。”林聲問,“樓下有便利店吧?”
“應該有。”
林聲笑他:“看出來了,你是真的不愛閑逛,而且不食人間煙火,連自己家樓下有什麽都不知道。”
沈恪有些尷尬,擠出一個笑容來應對:“其實我剛搬過來沒多久。”
兩人一起下樓,沈恪這麽一說,林聲覺得一切都變得合理了。
因為剛搬過來,所以對周圍不熟悉。
也是因為才剛剛搬過來沒多長時間,也很少會在家裡做飯,所以冰箱幾乎是空的。
“難怪,”林聲說,“從一進門我就覺得有哪裡好像不太對勁。”
林聲是寫書的,他其實很敏感,盡管沈恪家看起來有不少生活必需品,但那些東西都顯得很刻意,像是被故意放在這裡的一樣。
沈恪被他的話說得有些緊張,盯著電梯變換的樓層,裝作平靜地問他:“哪裡不對勁?”
“就是沒有人氣兒。”林聲說,“冷冰冰的,在這個屋子裡我感受不到你生活的軌跡,也想象不出你每天在這裡生活的樣子。”
他說完,對沈恪笑笑:“我就這麽一說,你別太在意。”
沈恪必須得承認,林聲非常聰明,不僅聰明,感受力也格外的強。
難怪是個成功的作家,沈恪能明白林聲為什麽可以寫出優秀的作品了。
“你說得倒是沒錯。”電梯到了一樓,沈恪大大方方地牽他的手,“確實才住了沒多久,好多東西還沒搬過來。”
他們推門出去,走在空空蕩蕩的大街上。
沈恪說:“本來想帶你去之前住的地方,但是太小了,而且,人嘛,都虛榮。”
他笑著看向林聲:“有更好的住處當然希望你到這裡來。”
沈恪的表現讓林聲完全接受了他的解釋,而林聲也沾沾自喜地覺得這是沈恪對他的重視。
這件事就這麽說得“清楚”了,沈恪也松了一口氣。
兩人在樓下轉了一圈,還真的找到了一家開著門的便利店。
買了寬的透明膠回去,往回走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北方的冬天就是這樣,天黑得早,來得也迅速。
他們頭頂月色,望著一排排彩燈,回了家。
林聲跟沈恪配合著貼完了春聯,在這一刻才真的有了過年的感覺。
進屋之後,沈恪又打開了電視機,調台到中央一,除夕特別節目早就已經開始了。
兩個人坐在沙發上,緊貼著對方,也不聊天,也不親熱,就那麽靜靜地看電視。
家裡很安靜,只有電視機裡面的聲音,外面也很安靜,這一帶禁止個人燃放煙花爆竹,傳說中的新年煙火要等到十二點才會燃放。
一開始他們都坐著,後來林聲躺在沙發上,頭枕著沈恪的腿。
他們看起來像是一對親密的、交往已久的戀人,但只有他們自己清楚,他們兩個不過是及時行樂的騙子。
不過,沈恪想:能以這樣的方式陪著他,看著他,也是生命的一種饋贈了。
林聲怎麽都沒想到自己竟然躺在沈恪的腿上又睡著了,他一點都不希望自己看起來像是個貪睡的懶鬼,但是在沈恪家的沙發上躺著,他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醒過來的時候,林聲趕緊跟沈恪道歉:“是不是把你的腿都給壓麻了。”
他伸手去給沈恪捏腿,沈恪笑著說:“是啊,壓得我殘廢了,你是不是就得負責我下半輩子的生活了?”
林聲笑,他倒是想負責,就怕沈恪不願意。
林聲睡醒的時候也才六點多,沈恪說:“我們得找點事情做。”
其實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坐著林聲也不會覺得無聊,沈恪自然也不會,但沈恪想到畢竟自己邀請人家來過年,就這麽乾坐著看電視,實在有點不像話。
“我有準備的。”沈恪進了臥室,打開抽屜拿出了一副撲克牌來。
林聲看見沈恪手裡的東西,靠著沙發笑出了聲音:“打撲克嗎?”
“對啊,你會嗎?”沈恪拆開撲克牌外面的包裝,朝著林聲走了過來。
他拿了個墊子,坐在了林聲對面。
林聲說:“當然,小時候我們一家三口過年的唯一娛樂項目就是打撲克。”
“巧了!”沈恪說,“我小時候家裡也這麽過年。”
“我們兩個人,玩什麽?”林聲其實對這種活動並沒有太大的興趣,但如果是跟沈恪一起,那就另說了,“不過太多年沒玩了,我都不記得了。”
“這不也巧了麽!”沈恪看著他笑,“我也不記得了。”
沈恪把撲克牌拿出來,對林聲說:“既然我們都忘了怎麽玩,那就簡單一點,比大小吧。”
他一邊洗牌一邊說:“三局兩勝,輸了的要答應贏的人一件事。”
“沒問題。”林聲答應得痛快,但其實心裡十分沒底。
他很怕沈恪提出那些他沒辦法完成的要求,到時候該怎麽收場呢?
而沈恪,這個遊戲的發起者,他其實也並非信心十足。
但他希望自己至少能贏一次,他有一個要求,希望林聲能答應。
遊戲開始,從一副牌裡隨機抽取三張。
林聲盯著這副嶄新的撲克牌看,緊張到不停地吞咽口水。
“這麽緊張?”沈恪笑著看他,“這麽想贏我?”
在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沈恪的手在桌子下面也偷偷地攥了起來,他的手心全是汗。
沈恪覺得,真正特別想贏的其實是他自己。
林聲當然想贏,可是就算他真的贏了,也並不知道應該對沈恪提什麽要求。
哪有凡人向愛神提要求的?這怎麽可以?
沈恪盯著他看,看著他從五十幾張牌裡猶猶豫豫地選出了三張。
沈恪故意說:“你要是這麽想贏,我可以免費贈送一次機會。”
他對林聲說:“你可以對我提任何要求,我都能盡量滿足你。”
沈恪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勇氣竟然敢對林聲許下這樣的諾言,可這句話他確實發自本心,他真的願意滿足林聲的心願。
只要他能做得到。
林聲當然不會接受,不管是遊戲還是什麽,公平很重要。
“到你抽牌了。”林聲說,“我們聽天意。”
好,那就聽老天的安排。
沈恪看看林聲面前的牌,之後倒是沒多猶豫,迅速從剩下的撲克牌裡選了三張出來。
“第一張。”沈恪跟林聲幾乎同時掀開了第一張牌。
林聲手裡的是一張紅桃四,沈恪先看了他的,然後才低頭看自己手裡的牌。
是一張方塊二。
林聲說:“繼續,第二張。”
第二張,林聲的是黑桃A,沈恪的是紅桃十。
“一比一平。”沈恪的手心覆在最後一張牌上,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這麽緊張。
又不是隻玩一次,這一個晚上總歸會有贏的機會,至少會有一次。
沈恪說:“來吧,一起掀開。”
林聲倒數了三個數,跟沈恪同時掀開了這一輪遊戲的最後一張牌。
“梅花三。”
“黑桃K。”
兩人對視,林聲笑著說:“看來這就是天意,老天願意讓你在第一次就贏了我。”
沈恪看著這一輪遊戲的結果,松了一口氣,他發現自己竟然像是個賭徒,把這遊戲當成了人生重要的事。
“要對我提要求了嗎?”林聲認真地看著他。
其實林聲是好奇的,他確實想贏,但也想知道沈恪會對他提出什麽要求來。
在林聲看來,沈恪依舊神秘,但當神秘的人開始提問,他的問題會逐漸將他原本的樣子一一展露。
林聲覺得這是自己了解沈恪的一個絕佳機會,他要把握住。
幾秒鍾之後,沈恪看著他:“我的要求是……”
沈恪停頓了一下,繼續說:“我希望以後我們之間不管發生了什麽,你都給我一次被原諒的機會。”
一次就夠了。
沈恪在心裡默默地說:我只要一次的機會,這不算太貪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