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綺和席乘昀維持這樣的動作，維持了足足三分鍾。

　“完了嗎？”白綺小聲問。

　席乘昀將按在他背上的手收回來，轉而扶住了他的腰側，讓他借力站了起來。

　席乘昀：“完了。”

　“鄭導怎麽一直沒有出聲啊？”白綺疑惑出聲。

　席乘昀的目光越過他，落在了不遠處鄭導的身上：“哦，說話的喇叭好像壞了吧，正在修呢。”

　白綺：？

　剛好就壞啦？

　席乘昀收回目光，看向白綺：“現在放松一點了嗎？”

　白綺被他這麽一問，才發覺自己渾身的肌肉還緊緊繃著呢。

　他再驟然一放松下來，的確感覺到輕快了不少。

　好像席老師真的就只是認認真真在教他，怎麽去適應機位，怎麽擺出恰當的肢體動作……

　白綺本能地想舔一下自己的唇，但中途又頓住了。

　這時候席乘昀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他問：“要休息一下，等一等嗎？還是繼續走戲？”

　白綺：“不休息，我去幫鄭導修喇叭。”

　席乘昀：“……”

　他只有跟在白綺的身後，緩緩朝著鄭導的方向走去。

　聽見腳步聲，鄭導手裡抓著摔壞的喇叭，抬起頭，咬牙切齒地一笑，眉尾都跟著往上挑了挑：“學會了嗎白綺？”

　“一點點。”白綺頓了頓，低聲問：“不好意思，我這樣很拖進度是嗎？”

　哪兒是拖進度啊！

　鄭導心說。

　這小孩兒可真甜啊，這特麽的便宜的不是席乘昀嗎？

　“分組拍，你戲份也不多，影響不了進度。”鄭導收斂起了陰陽怪氣，笑著說。他想來想去，還是有點不爽：“晚上讓你家席老師，請我吃頓飯就行。”

　白綺扭頭看席乘昀。

　席乘昀忍住了摸他腦袋的欲望，點了下頭：“嗯。”

　白綺這才將頭又扭回去，指了指鄭導手裡的喇叭：“幫您修修？怎麽壞的？”

　鄭導臉上有點掛不住：“沒事兒，換一個就行，不小心摔的。”

　旁邊助理小聲說：“這個月買了八個新喇叭，您手裡這剛好是最後一個。”

　鄭導：“……”

　這不是在人家面前，顯得他脾氣特壞嗎？

　鄭導把那個喇叭像模像樣地在手裡翻了兩下，說：“這東西太沉，買得就不好，放桌角輕輕一碰，就容易摔地上。”

　席乘昀掀了掀眼皮。

　倒是沒戳穿他。

　鄭導這才把喇叭遞給了白綺：“你試試，修不好就算了。”

　那喇叭是真大。

　白綺抱在懷裡，把他臉都襯得小了。

　鄭導左一看右一看，都覺得跟自己欺負他似的。

　鄭導忍不住看了看席乘昀的臉色，確認這人沒拿冷颼颼的目光望著自己，才放了心。

　鄭導叫了聲：“廖老師，過來走個戲。”

　然後把女主演和另一個重要的男配角請過來，讓他們倆當著白綺的面走了一遍。

　“這樣看，不就學得更直觀了嗎？”鄭導微笑。

　言下之意就是哪兒需要席乘昀身體力行地親自來教啊。

　鄭導甚至還指了指身邊的位置：“來，坐，你從監視器的角度看一看機位怎麽走的，演員是怎麽找鏡頭的。”

　助理說：“等等啊鄭導，我去搬個凳子。”

　鄭導這會兒一高興，站起來說：“你坐椅子。”

　然後把自己的導演椅推給了白綺。

　“我給你慢慢講，這和席老師帶著你走的體驗可不一樣……”

　這麽熱情的嗎？

　白綺疑惑地看了看鄭導。

　席乘昀按住了白綺的肩，將他按在了椅子上：“坐。不用和鄭導客氣。”

　劇組裡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他們之前還想著，導演會不會有一天在他的永久限定VIP寶座上，把四肢都躺退化。

　結果今天就把寶座讓給席老師的老婆了。

　白綺就這麽奇奇怪怪地坐在導演的位置上，看了倆小時。

　“怎麽樣？看明白了嗎？”鄭導問。

　白綺點頭。

　他左邊站著大導演，右邊站著大滿貫影帝，這差不多就等於你要考試了，一個哈佛教授一個牛津博導給你來了個雙重輔導。

　但凡是個人，也能開大竅了。

　鄭導一拍桌子：“行，那咱們正式開始拍！”

　白綺也把喇叭還給了他：“好了。”

　鄭導震驚地看著白綺：“好了？”

　“嗯，其實就是電池震松了啊。”

　“……”

　鄭導這下覺得，自己不僅顯得脾氣特壞，還顯得不太聰明的樣子。

　正如鄭導所說，他們戲份兒不多，其實就算拖，也拖不到哪兒去。

　一天下來，白綺就已經完成大半的戲份了，剩下的就是坐在那裡觀看席乘昀和女主角的對手戲。

　或者也可以換個說法。

　叫全方位無死角地去欣賞席老師的魅力。

　白綺不知不覺地就看入了神。

　網上這時候還有不少網友在等著現場反饋呢。

　【鄭導的新片是什麽啊？之前一點消息都沒有】

　【白綺真到劇組了？席乘昀面子是真大】

　無數疑問砸向了開帖子八卦的樓主。

　卻是一直等到幾千樓之後，樓主才又重新現身：

　【跟過組的都知道，有些組是要簽保密條約的。照片我是不敢拍了，直接口述吧。席老師帶著白綺走戲，身體力行的那種。至於具體是哪種，你們等成片或者花絮吧】

　【臥槽，這一下，不就把我好奇心勾起來了嗎】

　LZ:【白綺是長得真好看，在片中的造型設計也很特別，特別帶勁】

　【？你要說這個那我可就不困了啊，怎麽個特別帶勁法？】

　樓主不為所動，自顧自地往下說：【稍微了解點鄭導的人都知道，能坐著就不站著，能躺著就不坐著】

　【笑死，人稱十級大廢物】

　樓主接著說：【但他今天在片場站了足足兩個小時！他把椅子給白綺坐了！還讓白綺坐監視器後面，教了人半天怎麽看機位！】

　【？？？】

　【啊啊啊真實地羨慕了，白綺這待遇真是絕了，我要是他，我也不會答應步瀟的邀請啊啊】

　【步瀟慘遭反覆鞭屍】

　當然也有一些不太和諧的聲音，毫不客氣地指責樓主：【沒有照片你說個屁，淨瞎編】

　【不是說現場鄭導都氣得摔喇叭了？】

　有人自然而然地發散了思維，開始猜測將來白綺會不會進娛樂圈。

　【他會不會嘗到席乘昀給他一路開綠燈的甜頭，就一頭扎進來和演員搶飯吃吧？】

　【娛樂圈多一位人美聲甜高學歷的愛豆，有什麽不行嗎？難道不比某些九年義務教育漏網之魚強？】

　席粉現在已經大半都是為白綺說話的了，他們一出來，火藥味兒立馬就濃了。

　他們算是看清楚了，現在不幫著席哥賣點力，萬一還有等著搶嫂子的如步瀟之流的，怎麽辦？

　這邊大家為了白綺會不會進娛樂圈的事，撕得真情實感。

　有人還拿鄭名疑似現場摔了喇叭，以此說明席乘昀這個舉動真不合適，別強拉白綺去客串了，這還不如去拍MV呢。

　白綺坐在片場裡打了個噴嚏。

　他揉了揉鼻尖：“我去把衣服換回來吧。”

　導演助理應了聲：“行。”反正白綺今天的戲份兒都已經結束了。

　於是有工作人員陪著白綺往後台走。

　等白綺剛換回毛衣的時候，門卻突然被人從外面重重地撞開了。

　“嗯？”白綺一下抬起頭，就看見席乘昀站在那裡。

　席乘昀面色平靜，但看上去給人以緊繃的感覺。

　席乘昀的目光將他裹起來，將他上下打量了一圈兒，像是在確認他的情緒。然後才低聲說：“拍完了，回頭髮現你不在。”

　白綺：“有點冷。”

　席乘昀看了下椅子上放著的戲服，嘴角的弧度一下變得柔軟了許多，他笑了笑：“嗯，現在還冷嗎？”

　“不了。”

　白綺走上前去，去摸了下席乘昀的手。

　席乘昀眼皮一跳，像是本能地反抓住了白綺的手指。

　白綺：“你手有點涼，你也早點換衣服吧。”

　席乘昀這才輕輕松開了手，心底飛快地滑過了一點遺憾之色。

　白綺目送著席乘昀去換衣服，他慢吞吞地坐回到椅子上，然後突發奇想，搜了下——為什麽會從別人身上聞到喜歡的味道呢？

　「那不是味道，是荷爾蒙」

　第一條回答飛快地跳了出來。

　席乘昀很快就換好了衣服走出來：“餓了吧？”

　白綺頓了下，關掉了手機屏幕：“唔，有一點。”

　席乘昀：“走吧，去吃飯，還是讓鄭名開車。”

　片場裡的鄭導這會兒也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最後鄭導罵罵咧咧地上了車，問：“吃什麽去？”

　席乘昀則轉頭問白綺：“吃什麽？”

　“烤肉？”

　“嗯，那就烤肉。”

　他們定位了距離比較近的一家城郊的烤肉店。店附近還有所小學，他們坐進店裡的時候，還能聽見學校外面傳來的嘈雜的聲音。小學生們陸續放學了。

　不過店裡人不多，除了老板在看見席乘昀的那一刹，瞪大了雙眼外，倒是沒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畢竟其他客人都沉迷於烤肉呢。

　老板把他們安排在了包廂，然後就親自拿著菜單進來了：“您幾位誰來點？”

　席乘昀和鄭導幾乎同一時刻指向了白綺：“他。”

　白綺倒也沒客氣，伸手接了過來，頭也不抬地說：“有什麽忌口的東西一定要告訴我哦……先一份牛裡脊，一份五花肉，一份香菇，一份蝦……”

　鄭導就在旁邊不停接話：“哎，這個我喜歡。”“我都挺喜歡的。”

　白綺抬臉笑了笑。

　這下算是徹底坐實了，席老師說他吃屎都覺得香。

　白綺是沒當回事的。

　說出雙方喜歡的東西，尋找共同點。這是在社交場合裡，最快拉近彼此距離的方式。

　白綺點完菜，把菜單交給老板，透過包廂的玻璃窗看了看外面。然後他突然起了身：“我去買點東西。”

　“什麽？我去買。”席乘昀出聲。

　白綺按住了席乘昀的肩：“不行啊，席老師太顯眼了。”

　席乘昀抿了下唇，似是有點不甘心。

　和他以往沉穩平靜的姿態大相徑庭。

　這樣的席哥……還有點……可愛？白綺咂了咂嘴。

　那頭鄭導毫不客氣地笑道：“那我去，我去幫你買。”

　“不用，我很快就回來了。”白綺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白綺很快就在學校附近找到了一家文具雜貨店，並且在裡頭找見了他想要找的東西。

　前後也就五分鍾不到，白綺回到了包廂裡，然後從袋子裡掏出了一盒東西，往鄭導面前一放：“這個擴音器會不會小一點？這個不容易掉。”

　鄭導低頭一看。

　包裝盒上寫著“小蜜蜂”三個字。

　席乘昀嘴角抽了抽。

　這東西在學校裡比較常見。

　老師會把它佩戴在腰間，實現既能省力又能擴音的效果。

　一旦走出學校，不管誰佩戴在腰間，看上去都像是騙子在傳銷活動現場做大演講。

　鄭導好像沒見過這玩意兒似的。

　他愣愣地拆開了包裝盒，笑笑說：“這個……我也特別喜歡！”

　白綺點點頭：“反正能用就好了。”

　這時候服務員也把菜端上來了，席乘昀優雅地把袖子往上別一別，就動手給白綺烤起了肉。

　但理想很美好，現實很骨感。

　席老師第一塊肉烤出來，它糊了。

　鄭導：“哈哈哈哈哈！”“讓我來。”

　他也擼起了袖子。

　然後……也糊了。

　白綺穿上了服務員拿過來的圍裙，腰間的繩一系，更顯得身段漂亮。

　“可別浪費食物了，還是我來吧。”白綺接過了筷子和夾子。

　最後還是白綺養活了兩個廢物。

　這簡直嚴重挫傷了席老師和鄭導的顏面。

　席乘昀低低出聲：“等抽空我讓阿達給我報個班。”

　鄭導不屑道：“誰還報班啊？白綺，下次再一塊兒吃飯，我帶個廚子來。哪兒用你動手啊？”

　席乘昀掀了掀眼皮，看了鄭導一眼，仿佛在看傻逼。

　這讓鄭導很不服氣：“我請十幾個米其林廚師都沒問題！”

　席乘昀沒搭理鄭導。

　當他和白綺在一起吃飯的時候，他並不想加入第三個人來攪亂氣氛。哪怕對方是個廚子。

　白綺輕輕打了個“嗝”，算是給這頓飯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席乘昀起身去結帳，鄭導還沒忘記把小蜜蜂拎上。

　鄭導第二天有事要辦，就獨自先離開了。

　而席乘昀和白綺則站在路邊等助理開車來接。

　席乘昀實在按不住，低聲說：“別太相信鄭名的話。”

　他發現自己哪怕是一點微小的細節，也會忍不住耿耿於懷地發著酸。只要和白綺相關，一切好像就都變得不受控制了起來。

　“嗯？怎麽說？”白綺疑惑地眨了眨眼。

　“他習慣於和每個人去說，我喜歡這個，也喜歡那個，我們有共同的愛好。這是他的一種模仿本能。”

　“模仿本能？”白綺怔了怔。

　席乘昀頓了頓，淡淡道：“嗯。”“因為他的這個習慣，娛樂圈裡曾經有很多人誤會了他的意思，將之當做了一種求愛的信號。所以至今圈子裡還有很多人埋怨他是個負心漢。營銷號應該也沒有少寫。”

　確實。

　早幾年，某知音類雜志上，還刊登過這樣一則故事，大致就是講述鄭導是如何辜負了一位演員的感情的。

　當時白綺就讀的班級，每天沒什麽娛樂，就把這本校外帶進來的雜志，傳來傳去地看。最後封面都給摸掉色了。

　席乘昀側過頭看著白綺，然後才接著說：“我和鄭名在國外的時候就認識了，我們有著相同的毛病，沒辦法去喜歡這個世界，無法正常地融入進社會。他後來乾脆去模仿別人，別人喜歡什麽，他就喜歡什麽。”

　“那你呢？”白綺插聲。

　席乘昀：“我也曾經這樣嘗試過，所以百科上，其實有很多的信息，都不是來自於真正的我本人。”

　但是後來，他覺得鄭名這個辦法實在太弱智了。

　你見誰都模仿，今天喜歡橘子，明天喜歡桃子，那不是更像是一個分裂的人嗎？換個較真的人，就要覺得你謊話連篇了。

　於是席乘昀學會了從自己演繹過的電影角色身上，摘取一點特質習慣，來融入自己，讓自己看上去更像是一個飽滿立體的人。

　而不是一個假的人。

　但電影角色大都經過了藝術化處理，所以就算是這樣，席乘昀也還是始終和其他人隔著一層。

　他的粉絲都會形容他完美得像是觸不到的海市蜃樓。

　白綺這會兒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難怪他在之前，也一樣會看席老師的作品，也會跟著驚歎這個人的厲害之處。但他卻從來沒有真心實意地像喜歡他的小牆頭一樣，去喜歡過那個站在神壇上的席影帝。

　席乘昀的手機這時候響了起來。

　是助理打來的。

　助理阿達在那頭問：“您和白先生在哪兒呢？路邊嗎？”“噢噢噢我看見了！”

　阿達將車準確無誤地停在了他們面前。

　這會兒已經月上梢頭了。

　街道上的人變得稀稀落落。

　席乘昀為白綺打開了門。

　白綺老有種阿達來得太快的怪異的不得勁兒的感覺，他坐進去，小聲問：“那我現在看見的席老師，是真實的席老師嗎？”

　席乘昀坐進去，掐住了指尖，強忍住了去回答白綺的欲望。他低聲反問：“你覺得呢？”

　白綺腦子裡一刹那轉過了很多念頭。

　會不會是我太自戀想太多？

　他抿了下唇，說：“我覺得有一半是。”

　席乘昀笑了笑：“嗯。”

　他的另一半，還在努力地學著怎麽樣不唐突地不猙獰地，展露在白綺的面前。

　……

　白綺和席乘昀回了片場，第二天會在B組導演的指導下，完成剩下的戲份。

　而這頭鄭導戴著墨鏡和口罩，在第二天一大早就奔赴去參加了一個高奢品牌的秀。當然，他只是負責坐在場下看。

　如果不是這個品牌的設計師，這些年裡提供了不少衣服供他霍霍，鄭導壓根就不會露面。

　等到大秀結束。

　鄭導往外走。

　這頭媒體立馬就圍了上去。

　“鄭導，能問一下嗎？席老師是不是真的帶著白綺上您的劇組客串去了？”

　“啊。”鄭導應著聲，連墨鏡都沒摘。

　媒體們也習慣了他的簡潔回答，不氣餒地繼續往下問：“您當時摔喇叭了？”

　鄭導：“放屁。”

　怎麽還有人揭他短？

　媒體們噎了噎，覺得這話可能不太好放出來，於是轉而換了個問法：“席老師把人帶過來，您有什麽想對席老師說的嗎？”

　鄭導心說毛病，要說我不會回劇組對著席乘昀說嗎？

　但他清了清嗓子，想了想，還是開了口：“嗯。……你老婆真可愛。”

　還給我買小蜜蜂！

　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