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廣打電話來的時候，白綺一行人剛回到家。

　白爸爸挽起袖子，開始搞飯。

　手邊還放了個收音機，裡面正在放《東方紅》，他跟著唱了兩句，因為被唱得太難聽，讓蘇美嫻給呸閉嘴了。

　席乘昀洗完手出來，白綺一邊調試電視台，一邊頭也不抬地把手機遞給了他：“席哥，你有電話。”

　席乘昀應了聲，接過去按下了接聽鍵。

　“席哥……”尚廣的聲音有點急。

　“嗯，你說。”

　尚廣聽見了席乘昀平穩的聲線，反倒一下也跟著平靜了，最後滿腹的話，都化作了一句：“您看看新聞？”

　席乘昀應了聲：“好。”

　就暫時掛斷了電話。

　“是有新通告嗎？”白綺隨口問。

　“不是。”席乘昀說著調出了新聞頁面，很快就弄清楚了發生的事。

　白綺還什麽都不知道呢，調好電視機以後，又翻箱倒櫃地去找瓜子和糖，還問：“席哥，瓜子吃焦糖的還是海鹽的？”

　席乘昀頭也不抬：“都行。”

　他不露聲色地給尚廣發去了消息。

　席乘昀：【之前告的那些在微博私信罵白綺的人，結果不是出來了嗎】

　席乘昀：【用工作室的帳號放判決書】

　尚廣：【然後呢？】

　席乘昀：【然後我要和白綺看電視了】

　尚廣：【。。。】

　尚廣也就是關心則亂。

　因為席乘昀的羽毛實在是太乾淨了，也就是自打搞了個協議結婚之後，他就開始頻頻擔心會不會害了席乘昀的風評……這麽擔心著擔心著，倒是忘了這麽點兒事，放在娛樂圈裡，本來就不算什麽。

　尚廣喃喃道：“行吧，那我也看電視去唄。”

　春晚還沒有開始。

　白綺就把前一天席乘昀去錄的春晚給放了一遍。

　兩個人就在那裡排排坐著嗑瓜子。

　如果黑粉看了這一幕，肯定極度無語。

　白綺磕了十來分鍾，吐了下舌頭：“有點鹹。”

　席乘昀低頭一看，他舌尖上還有一點未化開的鹽粒，晶瑩的，挨著一點舌尖的粉。

　席乘昀腦子裡突地一跳。

　他捏得手裡的瓜子“劈啪”一聲，一下瓜子殼連帶裡面的瓜子仁全碎了。

　席乘昀低聲道：“那就別吃了。”

　白綺點點頭：“嗯嗯，我吃糖。”“你吃麽？”

　席乘昀沒有動，他掃了一眼不遠處的一小碟子糖，問：“喂我嗎？”

　白綺本來想說，我爸媽沒看著我們。

　但話到了嘴邊，轉了個圈兒，又被咽了下去。他低頭看了看席乘昀的雙手，左手瓜子，右手瓜子。

　白綺起身去拿糖，問：“吃什麽糖？”

　“都行。”

　真不挑。

　白綺咂咂嘴，從裡頭摸了個巧克力，剝了糖紙，送到席乘昀的唇邊，席乘昀垂下目光，一咬。

　叼走糖的同時，他的唇也輕碰了下白綺的手指。

　他發現白綺的指尖也布著一層淡淡的粉。

　修剪整齊的指甲蓋上，還能見到一彎白色的秀氣的月牙。

　白綺的手也很好看。

　白綺突然飛快地收回了手，扭過頭說：“我手是不是有點涼？”

　席乘昀咬著糖，盯著白綺的側臉。那巧克力糖外面裹了一層楓糖漿，很快就在嘴裡劃開了，帶出一股奶香味兒。

　恍惚間讓他有種，仿佛將白綺咬在了嘴裡，用牙齒輕輕研磨，剝下了那層甜滋滋的外衣來的錯覺。

　席乘昀含糊地應了一聲：“不涼。”

　白綺：“哦哦。”

　他發現氣氛稍微有點奇怪。

　究竟哪裡奇怪，他也有點說不上來。他明明應該很擅長和席乘昀打交道啊……可以找出很多輕松的話題啊……

　氣氛這一凝住，就直等到白爸爸高喊一聲：“紅燒大肘子！快快，熱乎的，先吃一個！白綺來拿！”

　白綺迅速起身：“席哥，我先替你嘗嘗哦。”

　白綺很快走到了飯桌前，拿了個鬥大的碗，往裡頭叉了一塊兒豬肘子，然後才扭頭往茶幾邊走。

　等回到茶幾旁。

　席乘昀突然攤開掌心，問：“吃嗎？”

　吃什麽？

　白綺低頭一看。

　才發現席乘昀用紙裹著，裝了一小平捧剝好的瓜子。

　這樣的事，還是他很小很小的時候，他媽耐心地給他剝了這麽一捧，還有炒花生和椒鹽南瓜子。他一仰頭，就全倒嘴裡了。那是他小時候，頭一回感覺到什麽叫“富足”的快樂。

　後來再大點兒，他媽忙著給他爸幫忙，就再沒有這樣靜靜坐下來剝瓜子的時光了。

　白綺舔了舔唇：“吃。”

　他把自己的豬肘子和席乘昀做了個交換。

　白綺像小時候一樣，把瓜子一口氣全倒嘴裡了。

　“還鹹嗎？”席乘昀問。

　白綺的心跳快了一拍，他頓了下，搖搖頭說：“不鹹，很香。”

　席乘昀應了聲：“嗯。”

　然後就沒有下文了。

　白綺乖乖在那裡坐了會兒。

　等到白爸爸又端了下一道菜出來，他才站起來又一次奔赴到飯桌旁。

　白爸爸和蘇美嫻一塊兒在廚房直忙到晚上八點半，春晚都開始了，他們才終於把菜全部上齊了。

　狹小的茶幾上擠滿了食物。

　暖氣一烘，食物的香氣就悠悠散開了。

　白綺兜裡的手機震動兩下，沒等他拿出來看呢，白爸爸問他：“綺綺喝什麽？”

　白綺：“果汁。”

　白爸爸給他們挨個倒好了，席乘昀的也沒漏。

　他深吸一口氣，眼睛沒看席乘昀，不過嘴上倒是說了：“又是一家人在一起迎接新年了……先乾個杯。”

　席乘昀低低出聲：“乾杯。”

　黑粉們這會兒還在等著官方回應呢。

　路人已經腦洞大開，就差當場為白綺和席乘昀寫一出霸道影帝愛上我之帶球跑了。

　黑粉氣得更加上躥下跳。

　【呵呵官方為什麽還不站出來？是不敢回應嗎】

　【席乘昀的結婚對象是這樣的人，他家裡引起了工程事故哎，席粉忍得了？】

　的確有些席粉動搖了。

　但現如今國內粉圈混亂，有些工作室為了更好地管理粉絲，是會定期和大粉聯系的。現在大粉一站住腳，下面也就掀不起多少水花了。

　不僅如此，還有CP粉站出來，帶頭嘲諷黑子。

　【別發了，複讀機成精哪？到處都能見到你們幾個在複製粘貼，無語，九年義務教育都沒教好你們啊】

　黑子看完，簡直當場氣瘋。

　【臥槽！工作室發消息了！快快快去……】

　評論區有人喊了一聲。

　黑子一看，跑得比粉絲還快。

　【這是啥？怎麽就貼了個名單？】

　【又更新了，這次是判決書！】

　【臥槽臥槽，這是老早之前，剛結婚的時候，私信罵過白綺的人啊……一直沒公布，律師函都沒公開，就不聲不響地把人告了。席老師這行動力，牛逼啊】

　【網上有庭審錄像，雖然打碼了，不過也可以看一下，特別解氣！】

　【看到了看到了啊啊啊，席老師請的律師團隊很牛逼啊！這不是XM的禦用團隊嗎？拿來乾這個，真就大材小用了唄】

　【這個時候放這個，就是禮貌地和那些挑事兒的說一聲，我還盯著你呢，有點逼數，是這意思吧？】

　黑粉大概也沒想到，席乘昀對白綺“愛”得如此之“深”，一時間連叫囂的力度都小了下去。

　營銷號也集體尬住了。

　我這才剛從犄角旮旯，上趕著連飯都沒吃，就扒拉出來幾張白綺還是富少爺時期的照片呢……那我這是發還是不發呢？多少確實有點慌。

　平時明星們愛發發律師函，那都沒啥力度，他們心底其實可清楚了。但席乘昀不一樣……他做事從來不只在表面做做樣子。

　這頭白綺年夜飯吃了個七七八八，一家三口全部挺著小肚皮，靠著沙發懶洋洋地繼續看春晚。

　只有席乘昀畫風稍微不太一樣。

　他身形依舊挺得筆直。

　白綺扭頭看了一眼，心說，難怪網上有時候會說，席老師完美得像個假人呢。

　假人席老師正在陪著蘇美嫻倆人聊天。

　無論他們說到電視裡的哪個明星，席乘昀都能接上一句。

　“哎這個唱得都走音了都……”

　席乘昀：“這個歌手喜歡煙酒夜店，唱功練得少了，確實不如從前了。”

　“這個小品有點拉胯。”

　席乘昀：“這個演員用錯了表演形式……”

　還有什麽……“這兩個明星其實互相看不慣。”“這個演員哭起來像笑。”

　連白爸爸都和他聊得津津有味了，頭一次覺著打開了娛樂圈的大門，見識到了更真實有趣的一面。

　白綺倒是聽得驚住了。

　矜貴優雅，跟神仙不沾凡塵似的席老師，居然知道這麽多八卦！還全都記住了！還說人家哭起來像笑！毒舌如斯！

　這會兒電視裡又出來個老演員。

　蘇美嫻剛笑著說了句：“他早兩年演武俠劇的時候可帥了，那時候我們都特別喜歡他，現在也老了……”

　席乘昀馬上接了聲：“您要簽名照嗎？要的話，我可以讓他給您。”

　相處下來，分外的遊刃有余。

　白綺腦子裡不自覺地冒出了個念頭，如果被他帶回家的是蔣方成……呃，也許會把他家桌子掀了也說不定，浪費一桌他老爹辛辛苦苦做的飯菜。

　白綺按下這種奇奇怪怪突然冒出來的念頭，摸出手機去看信息。

　席乘昀本來還陪著白家父母聊天，余光掃見他的動作，立刻就收了聲，轉頭看向了白綺。

　信息是邱思川發來的。

　下面還挨著幾條室友發的，還沒點開就先看見一串串的感歎號了。

　白綺先打開了邱思川的信息。

　【還好嗎】

　嗯？怎麽突然問這句話？

　白綺怔了片刻，然後轉頭就打開了微博。

　一串看下來。

　……吃瓜吃到自己家。

　白綺站起身往臥室裡走。

　席乘昀衝白家父母禮貌地笑了笑，然後也跟了上去。

　白綺翻了翻微博，沒先看見罵他的，倒是先看見了邱思川等人的微博。

　@邱思川：少看八卦多看書，實在不行就多睡覺。

　評論區全是他粉絲驚奇出聲：【這是在站隊白綺的意思嗎】

　【這都多少天沒發微博了，一來就發這個？】

　邱思川最近通過幾檔綜藝回了春，他的評論區已經越發活躍了。

　白綺抿了下唇，又翻了翻微博。

　發現當初第一期裡，因為他那一番表演而得了益的幾個幕後工作人員，也有站出來幫他說話。

　連王苗峰都發了個圖片，圖片上是“知道為什麽小明爺爺死得早嗎”。

　下面有粉絲接了聲：【因為住海邊管得寬？】

　有路人都忍不住感歎：【我真沒想到王苗峰挨揍都有感情了】

　【笑死。雖然冰球場上挨了揍，但確實是紅了啊！】

　再往下翻翻，還有夏暘的。

　他比邱思川的態度還吊。

　直接發了個：別造謠我粉絲。

　評論區一片哈哈哈哈。

　【絕了，還要特地強調我粉絲。席老師看完，不得再給加十套練習題？】

　【哥啊，您這是在席老師的雷區反覆橫跳啊！！！】

　白綺就剛看到這兒。

　席乘昀一推門進來，以為會看見白綺默默落淚，結果先聽見了“咯”一聲笑。

　席乘昀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白綺，你看見新聞了？”席乘昀出聲問。

　白綺點了點頭，轉身看他：“你怎麽進來了？”

　席乘昀抿了下唇，沒有出聲，只是看著白綺。

　他在想，或許，他可以……抱一下白綺？這樣的擁抱，應該是極為自然的……

　白綺：“哦，你是不是進來安慰我的？我沒事啊！我們家早八百年就破產了，我早就接受啦！就是樓上老董笑我們家的時候，我爸會有一點點生氣，覺得是他拖累了我們……

　“我覺得我高中的時候特別明智，把種地做菜全學會了，只要一想到這兒，再窮，也沒什麽好害怕的。而且我家還有房子住呢。”

　他絮絮叨叨，嗓音輕快。

　“雖然說今年是有點難，因為錢的問題，我家裡為我到底考不考研的事兒，糾結過多少次了……但是這都解決了呀！還是席哥你幫我解決的！”白綺說到這兒，衝席乘昀笑了下。

　又甜又燦爛。

　像是揉碎了一捧甜味兒的漿果，綻出了漂亮的色彩。

　一下就戳進了席乘昀的心間。

　“你不生氣？”席乘昀想起那些黑子的言論，都覺得心底抑製不住地冒出了一點戾氣。

　白綺：“幹嘛生氣？你說為那些黑粉嗎？我覺得吧，我在家裡快快樂樂吃飯磕糖看電視，他們急急忙忙從這個戰場換到那個戰場。吃飯也不好好吃，電視也不好好看。過個年，還要著急上火敲鍵盤。左等粉絲罵戰，右等工作室聲明。就沒個閑工夫。這有點說不好，到底虐的是誰吧？”

　“……”席乘昀哭笑不得。

　白綺說著，坐到書桌前，打開了筆記本，然後劈裡啪啦開始打字。

　席乘昀這才出聲：“……你要上微博回復消息嗎？不用，可以都交給尚廣來辦。”

　白綺：“不是啊。我看了他們寫的段子，……我想了想，要不我幫他們寫吧！”

　席乘昀：“什麽段子？”

　白綺把手機給了他。

　席乘昀看著上面已經快進到小黑屋套ABO元素了……看得他眼花繚亂。

　白綺挽了挽袖子：“正主下場寫同人！以後保管沒人相信你真給我錢雇我了……”

　席乘昀：“……”

　白綺，你可真行。

　席乘昀挨著在他身邊坐下來，低聲道：“白綺。”

　“嗯？”白綺頭也不回，還在絞盡腦汁地回憶自己上崗小嬌妻後，連夜在某些網站惡補的各種契約文學。

　手下也不帶停的，劈裡啪啦。

　我可太棒了。

　白綺心想。

　席乘昀低聲說：“我來把這件事徹底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