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其他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席乘昀已經薅著彭萬裡的領子,連揍了兩拳,一拳揍在下巴,一拳揍在眼眶,彭萬裡身形一委頓,不受控地仰面倒了下去。
白綺最先站了起來:“席哥!”
他三兩步就到了席乘昀的身邊。
裴總見狀,這才也假模假式地出聲:“哎呀呀,席哥啊,別動手,別動手!親自動手劃不著……”
他三兩步也上了前,然後就聽見白綺低聲說:“你手比他貴。”
裴總一愣。
嫂子……妙啊!
席乘昀松了手,手指也緩緩舒展開,面上恢復了平靜無波的模樣。他竟然還認真地應了聲:“嗯。”
彭萬裡滿腦子嗡嗡,爬都爬不起來。
喉嚨裡的聲音也因為短暫的恍惚失神,而全部堵在了喉嚨裡。
裴總的兩個保鏢很快就“陪著”他到另外的地方去了。
席乘昀理了理袖口,身形筆挺,好像剛才什麽也沒乾過。
裴總忍不住問:“席哥,剛電話裡還說什麽了?”
席乘昀:“沒什麽。”
席乘昀看向桌旁噤若寒蟬的一乾人,微微一頷首:“大家慢慢用。”
然後他才又轉頭看向白綺,低聲問:“走嗎?”
白綺:“唔。”
席乘昀朝他伸出了手。
白綺怔了片刻,不自覺地低頭去看他的手指。上面好像漏了點血跡出來,估計是彭萬裡的血蹭上去了。
白綺轉頭禮貌地問:“有紙嗎?”
“……有!”裴總轉身抽了兩張紙給白綺。
白綺接過來,本來想要直接遞給席乘昀的。
但又覺得這樣不像樣子。
這破事兒本來和席乘昀一點關系也沒有……只是因為他,才把席乘昀也扯了進來。
於是白綺低下頭,托住了席乘昀的手,然後翻來覆去,仔仔細細給他擦乾淨了,這才把紙團好,投進了垃圾筐。
白綺的手指微涼,翻來覆去的時候,動作又輕,席乘昀隻覺得像是有什麽在他的皮膚上輕輕跳舞,他的手好像和心臟也連通了,那輕輕的,一下接一下,也跟落在他心上似的……
席乘昀垂下目光,喉頭不自覺地緊了緊。
直到聽見白綺輕聲說:“好了。”
白綺遲疑片刻,又主動勾住了他的手掌,說:“我們走吧。”
裴總在後面搖搖頭,可惜地說了聲:“這飯吃的!”“下回有機會,咱們再吃啊!拜拜!”
不過他今天也算幫著辦完了一樁事,心底還挺開心的。
這席哥不能因為上回,頭一次見面,小嫂子衝著他們笑得燦爛這事兒生氣了吧?
裴總終於放心了。
白綺兩人從小花園走出去,徑直就往前方的長廊拐,那兒站了個服務生,見狀立馬就迎了上來,輕聲問:“您好,有什麽能幫助二位的嗎?”
席乘昀手下輕輕一用力,把白綺按住了點兒,他問:“騎馬還是射箭?”
白綺:“嗯?”“不是回去嗎?”
席乘昀:“剛才不是說,陪你來玩兒的嗎?”
那不是托詞嗎?
白綺眨眨眼。
他這會兒其實已經沒剛才那麽生氣了。……席先生是以為他生氣了嗎?所以想要換著方式來讓他高興一點?就好像剛才,席乘昀的手輕輕落在他脖頸間,做了類似擼貓一樣的動作?
白綺想了下,然後抬起頭來,一笑:“滑雪吧!”
席乘昀點點頭,看向了服務生。
服務生立馬說:“您跟我來,我們有個室內滑雪場。”
半小時後,兩個人都換上了厚重的滑雪服。
室內滑雪場的坡度足夠高,白綺擺好姿勢,牢牢踩住踏板,雪杖一杵地,整個人俯衝了下去。
雪花飛濺。
明明戴著護具,但他也還是忍不住微眯起了眼。
那一瞬間,好像心臟也跟著高高拋起再落下。
就這樣反覆幾次。
特別解壓。
爽!
白綺來來回回玩了五次。
第六次的時候,他剛從山坡上下去,就和席乘昀撞了個滿懷,兩個人一起滾了下去。
白綺癱倒在那裡,渾身被汗水浸透了。
大概是因為大年初一的緣故,這裡並沒有多少人。
一時間,好像天地間就剩下了他和席乘昀兩個人。
“席哥……”白綺的聲音,透過厚厚的護具,帶著一點嗡嗡的回振聲,他小聲說:“謝謝。”
他艱難地翻了個身。
透明的護具後,他長長的微卷的睫毛輕輕顫動,被汗水浸過的眉眼,變得晶亮了起來。他的聲音變得更輕了,不知道是在說給席乘昀聽,還是自己聽。
“但是好像已經超出合同的范圍了……”
那道本來由結婚協議薄薄幾張紙,劃定得清清楚楚的界限,好像從他帶著席乘昀回家開始,就被敲開了一道淺淺的裂紋,再是他的小號不小心翻了車,在上面一下鑿出了一個洞……
再到今天。
界限的高牆,猝不及防地以著摧枯拉朽之勢崩塌了下去。
來得突然而不突兀。
白綺仰面抬眼,想要望望天空。
但目之所及,只有室內滑雪場的頂棚,上面打著白色的燈光,有點晃眼。
他眯了下眼,有一瞬的茫然。
他好像不再是一個敬業又合格的協議對象了。
席乘昀比他先起身。
男人高大的身軀,像是從地下生長出來的,根枝盤虯的參天大樹。他脫下手套,輕而易舉地扶住了白綺的腰身,將他從地上半抱了起來。
“地上涼。”席乘昀說著,還拍了拍他背後的雪粒子。
白綺有點臉熱。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汗水都蒸發在了護具裡,散不出去的緣故。
席乘昀掩在護具後的臉色,倒是有一瞬的古怪。
他又重複地輕拍了拍白綺身後的雪,觸手有點軟,還有彈,像是……拍中了白綺的屁股。
但拍了兩次,白綺都沒什麽反應,他呆呆地站在那裡,手裡還抓著雪杖,防護服將他撐得像是一隻迷途的小企鵝。
“白綺。”
“嗯?”白綺猛地扭過頭,又應了聲:“嗯。”“回去了嗎?走吧。正好我也有點累啦!”
席乘昀應了聲。
兩個人慢吞吞地挪到電梯旁,搭乘電梯升頂,然後再去換衣間將防護服換下來。
白綺很快就出來了。
他額前的頭髮濕透了,連雙眼都是濕漉漉的,他望著席乘昀,有那麽點兒不好意思:“我們把防護服買回去吧,裡面都是我的汗……”他的臉頰浮動著一點很輕的,像是畫家隨手描上去的淡淡緋雲。但卻足夠的瑰麗。
這是真實的白綺。
和鏡頭下的樣子,組成了更燦爛的星圖。
席乘昀喉頭一動,他深深地看了白綺一眼,然後應了聲:“好。”
最後他們把兩套防護服都買了下來,錢是白綺付的。席乘昀也並沒有和他爭著付這個錢。
他們洗完臉,就一人拽著一套厚重的滑雪服往外走。
手裡的東西很沉,但白綺心上輕快了不少。
會所通往門口的那一段路,光線都是昏黃的,似乎是刻意營造了一種靜謐且隱秘的氛圍。
光打在他們的臉上,白綺有種幾乎看不清席乘昀的感覺。
走過一段漫長的昏暗的路,快要到門口了,白綺突然聽見席乘昀低沉的聲音:“早就已經超過合同的范圍了。”
白綺怔忪了片刻。
剛才在滑雪場裡,他以為席乘昀並沒有聽見他輕聲說的話。
白綺張了張嘴。
而下一刻,他們就邁出了門。
兩個服務生殷切地上前,送著他們出大門。
外面熾烈的陽光頃刻間就灑滿了他們的身,而一旁戴著口罩和墨鏡,比席乘昀還像是明星的男人,倉皇地往門外退了兩步。
白綺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了過去。
是跟著他們來的記者嗎?
白綺低頭去看。
對方立馬收了收手裡的東西,客氣又恭敬地叫了聲:“席老師。”大概是知道自己藏也藏不住。
席乘昀應了聲:“嗯,辛苦了。”
這才扣住白綺的手腕,帶著他走過了面前又一道旋轉門。
門外,泊車小弟已經將車開過來了。
他們徑直上車,遠去。
後面的記者重重舒了口氣,旁邊有人愣聲問:“就這麽就完了?席老師就……就走了?”
記者點了下頭:“哎,是啊。你新來,你還不太懂。席老師真的是個相當好的人,……”
對方忍不住打斷道:“席老師都公布判決名單來威懾各大媒體了,這還好啊?”
記者輕嗤一聲:“那不一樣啊,那些都是黑子嘛。我們可不一樣……和席老師打交道,其實很輕松的。他很尊重咱們這職業,也知道我們就是一幫打工社畜,為難我們沒意義。所以能讓咱們放出去的料,他就算抓個當場,也不會多問一句。如果是不能放的,他會讓尚哥,就是他的經紀人,請媒體吃頓飯。這事兒大家也就心知肚明,不吝嗇地給席老師一個面子了……”
他頓了下,才又說:“而且我最近又總結出來個新規律……”
“什麽?”
“別沒事兒造席老師老婆的黑料,那一切都好說。”
這記者揣著裝滿了資料的SD卡,圓滿回到了工作室,成功拿到了大額加班費,過他的大年初一去了。
同一時刻,網上也爆出了個驚人的消息。
《帶你走進美強慘小白少爺的背後故事》
《辦了好事,擔了罵名,什麽時候才能好?》
《震驚!他以一己之力撐起十三人的人生》
……諸如以上,狗血小說體、這社會完蛋了體以及震驚知音體,從多角度,多圖文,詳解了白爸爸背後那點事兒,到底是怎麽回事。包括白家到底怎麽破產,後面又怎麽遇上個混蛋的事,全部捋清楚了。
記者手握會所裡的一段神秘錄音,以及偷拍的照片,吸引了無數網友的目光。
【大年初一就給我這麽一個瓜,我人都吃麻了,黑子鍵盤俠給老子出來,我鯊了你】
【白綺綺一家子都挺甜呐,害】
【我當場一個氣血上湧!跑路那個胡銘現在還沒抓到?所以要不是白爸爸撐起了事,其實也不用破產?這局胡銘抓回來就能破解了吧】
【彭萬裡也是真的絕!感情人一直在給錢,他卻一句也沒幫著和患者家屬解釋一句,還讓人家默認他是大善人了對吧?】
【就給自己賺棺材錢唄!】
【希望卷錢跑了的胡銘,一個靈車漂移進火葬場哦~】
這事兒實在太容易讓人著急上火、感同身受了。
新聞一出來,比明星八卦傳播還快,一個娛樂頭條哪裡裝得下?社會版、財經版都有了它的身影。
【有億點點心疼綺綺崽了,白家的事被黑子惡意挖出來那天,綺綺崽還在給我們寫同人,天哪,媽媽粉落淚】
【席哥對白綺再好一點點叭】
一時間竟然還真的多了不少真情實感為白綺落淚的網友。
記者一看,連忙火速放出了席乘昀陪著白綺滑雪,抓拍的幾張照片。
他當時太慌,也沒拍幾張,就把拖著滑雪服走路那張也給放進去湊數了。
【老子今天就是在為白綺綺又哭又笑的唄,他好甜哪,有什麽不開心,老公陪著滑個雪就好啦!】
【我拿出我的放大鏡仔細看了看最後一張,他們都是用右手拖滑雪服哎,然後席老師有悄悄伸出手,托住白綺的滑雪服】
白綺這會兒歪坐在席乘昀公寓的沙發上。
他們沒有立刻回家。
因為想著白爸爸這會兒應該也有滿腔的情緒憋著呢,也許白媽媽正在安慰他。
白綺滑動了下手機屏幕,胸口剩下的那口戾氣,也隨著網友們花式怒罵胡銘和彭萬裡,慢慢消散了。
然後他盯住了評論區。
評論區的上方就是那張拖滑雪服的照片。
……原來席乘昀真的有輕輕托住他的滑雪服啊。
那一段光線昏暗。
但大約是席乘昀的手比較白,仔細盯著鏡頭,就能發現他微微屈起的手指。
白綺忍不住回了個頭——
席乘昀在他價值六千三百萬的公寓裡,砰砰敲下了兩顆釘子。
白綺:?
然後席乘昀將兩套滑雪服掛了上去。就在客廳裡。
所有來到這裡的客人,只要推門走進來,就能看見那兩套明晃晃的滑雪服。
白綺:???
白綺舔了舔唇,感覺到有那麽一點點的怪異。就好像席老師把他的衣服收藏起來了一樣……
他抬眼,小聲問:“掛這個幹什麽?”
正好這會兒門鈴響了。
白綺隻好先起身去開門。
門外站著尚廣,他手裡拎著食物進了門,一看,他席哥站在凳子上。
“席哥這是幹嘛呢?”
席乘昀轉頭問:“好看嗎?”
“……挺別致。”尚廣勉勉強強擠出三個字,總覺得他席哥像是走火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