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酒暢談，不覺日落西山。

　君鈴臉頰泛著桃粉，半掛在路逸身上，手裡還舉著杯子，“喝，師兄，我們再喝。”

　珩秋眼神也有些迷離，呆呆的坐著盯著酒杯發呆。

　正當楚凌晗想要誇獎一聲師弟酒量見長的時候，珩秋突然起身，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柄長劍，腳尖點地身形騰空舞了一套鶴舞劍法。

　等舞完劍，又跑到他面前一臉期待害羞的說：“師兄師兄，你看我這套劍法練的怎麽樣，我現在已經不會摔倒了。”

　她看小師弟一臉求表揚的可愛樣，抬起手輕拍了拍師弟的肩膀，說道“不錯”。

　珩秋得了誇獎，當即露出一個笑容來，然後美滋滋的倒在地上直接睡了過去。

　楚凌晗：沒想到多年不見，珩秋師弟的酒量還是那麽淺。

　路逸看了看地上的珩秋，又看了眼自己扶著的君鈴，有點頭疼的說，“這就是我為什麽不願意讓小鈴兒沾酒的原因，這丫頭醉了以後太鬧騰了。”

　“看來他們都醉了，就讓他們在師兄這住一晚吧。”

　“也行，反正客房都空著，那師弟你呢？”路逸看著他，琢磨了一下說：“要師弟也住這，可能得擠一擠了。”

　“不了，我可以自己回去。”楚凌晗站起身。

　今天她喝的也不少，但她的酒量不錯，還不至於醉的走不了。

　路逸點頭，說道：“那行吧，師兄我就不送你了。”

　楚凌晗也懶得禦劍了，墟海龍族本身就有禦空飛行的能力，她同師兄打了個招呼後，直接就地化作一條銀龍朝著漫天雲霞而去。

　乘奔禦風的感覺好極了，她想有幾百年沒化作原形飛過了。

　原本的微弱醉意被風一吹直接散去，楚凌晗的頭腦清醒了起來，她沒有飛的太快，而是低下頭慢悠悠的欣賞了一番景色。

　路逸居住的山峰和她居住的望塵峰相隔甚遠，本來是沒那麽遠的，只是當年楚凌晗圖清靜選的偏僻。

　翠色的靈田綿延數百裡，山峰上開墾出的梯形靈田更是帶著些別樣風情。

　……

　剛換上雜役弟子服的流離，提著一桶水往居住的院子裡走。

　當她走到距離靈田不遠的山路上時，一個抬頭就看見了一條很漂亮的龍在晚霞中飛遠。

　“好漂亮……”她愣神，表情有些呆呆的說。

　天空中銀龍飛過的景象，被許多弟子看見，不同於剛入門對很多事情都不知道的新弟子，入門幾年的弟子都知道這飛過去的銀龍是誰。

　山海混元界中的龍族指的是一個龐大的種族，龍族中有許多不同的分支，銀龍是龍族中最頂尖的存在，因為只有統禦龍族的墟海龍族皇族才會生出最接近太虛古龍的銀龍。

　不要說普通人了，就算是修士一生中或許也難以見一次龍族，更不要說是龍族中的皇族。

　這完全就是托了凌墟君是掌教弟子的福。

　流離提著差不多有她半個人高的水桶回到院子裡，雜役弟子居住的地方沒有水井，想要打水必須去山腳下的小溪裡打水。

　看到她回來，一個二十一二歲的模樣的女人皺著眉頭，態度有些惡劣的說：“怎麽那麽慢才回來。”

　流離放下水桶，說：“水桶有點沉。”

　不，其實是路上看見那條龍，她發了一會兒呆才回來遲了。但流離不想說這個，而且水桶是真的很沉，她也沒說謊。

　“你不是半妖嗎？這麽一點水也會覺得沉嗎？”

　“還差七桶，什麽時候提完什麽時候進門。”

　“明白嗎。”

　“知道了，我繼續去提。”流離沒有反駁，把水往水缸裡一倒就折返下山去了。

　小林哥說剛到這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不能生氣。

　玄陽劍派隻雜役弟子就有上萬人，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雜役弟子間自然也有。雖然都是雜役弟子，但是也分個先來後到三六九等。

　“周姐姐，我們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只是個小孩子……”

　“一個半妖，論年紀她可比你大……”

　交談聲散在風中，被風吹到了流離耳中，她提著木桶的手握得死緊。她最討厭的就是別人說她是半妖，換了以前她早就上去揍對方了。

　可這裡是修仙門派，自己好不容易才進來，如果因為惹事被趕出去……那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願意收留自己這個妖族的修仙門派。

　走了三年才走到這裡，不能因為一個人的閑言閑語就前功盡棄。

　“半妖”這種稱呼，即使在妖族中也屬於羞辱類的詞。即使流離心裡不願意承認，可事實上她知道那些人……說的沒錯。

　“半妖”泛指那些和人結合的妖生下的孩子，雖然有人形卻力量低微沒辦法收斂身上屬於妖的那部分特征，也沒有辦法化作妖族本體模樣。

　從外表看，流離就是個普通的小女孩。可她自己知道手臂至肩膀延續到後背的脊背上，都長著細密的鳥羽，白色絨毛中摻雜了一些紅色羽毛。

　流離在小溪邊蹲下，撩起袖子將水桶扔進去打水，看見自己手臂上的羽毛撇了撇嘴，心想自己要是也能變成原形，不知道是什麽雜毛鳥。

　顏色那麽奇怪，羽毛也不好看。

　流離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妖在山林中過日子，除了碎裂的蛋殼外什麽都沒有，她能活下來全靠半妖的身體比人族嬰孩要強一些，啃完蛋殼以後就會走路，本能知道該去找吃的。

　原本她以為這很正常，後來見到有雛鳥破殼雌鳥喂養，小鹿出生跟著母鹿才覺得自己這樣不對。

　後來去到山林外的村落被人喊做妖怪，甚至後來還被一些散修抓去。

　流離吃了不少苦才逃出來，她從那個散修那裡認清了自己的身份——一個半妖。

　還是個連剝皮抽筋煉丹都不成的廢妖，後來又聽說妖族子嗣不易，很少有妖族會拋棄自己的孩子。

　那麽自己會被母親拋棄，大約是因為自己是在太沒用了吧。人族厭惡，妖族鄙夷，沒有長輩庇護的半妖不管在哪生存都很困難。

　流離提起水桶往回走，她一開始在凡人的城池中生活，只要遮掩住身上屬於妖的特征，普通人根本不會發現她是妖。

　她想就這樣把自己當人族，也好。

　只是到了後來才發現，半妖這個身份比她想的更難遮掩。人族的壽命太短了，他們每年都在長大，而流離卻一直都是孩子模樣。

　她保持現在的外表，已經過去幾十年了。

　於是，她決定要修煉。

　在決定要修煉以後，她就開始關注其修仙界的事。很多關於妖族的事，也是有心留意後才知道的。

　在十幾年前偶然聽說玄陽劍派，是為數不多願意招收妖族的門派後，她就想來碰碰運氣。

　因為距離實在太遠，就算是她也走了那麽多年才走到玄陽劍派所在之地。

　流離有件沒告訴過任何人的事，那就是她也想找自己的父母。只有成為修仙者、變強，才能有辦法找到他們——如果她/他活著的話。

　她對自己的雙親完全沒有記憶，只能憑借著道聽途說去推測。既然自己是半妖，那麽不管另一位父親/母親是凡人還是修士，雙親裡總有一個是妖族。

　而妖族的壽命漫長，幾十年對於人而言是一生，對妖族而言不過是睡一覺的工夫。

　流離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但她還是抱著一點念想朝著這個目標去，至於真的鍾愛到以後該做什麽。

　大概……就是想問問為什麽要拋棄自己吧，既然不喜歡自己，連看著自己出生都不願意，那為什麽不乾脆在自己沒破殼前直接摔死自己。

　那樣也好過讓自己生而不知父母是誰。

　新生的妖族會得到雙親給與的名字，流離沒有，她的名字是她在凡人私塾偷聽時候自己取的，顛沛流離說的不就是她麽。

　因為沒辦法長大，所以不能一直停留在一個地方，最多一年就要離開。

　流離提完水已經是晚上了，她輕輕推開房門，走到角落裡唯一剩下的位置抱著膝蓋坐下來。

　和她一起被分配來的新人本來也是被欺負的對象，只是那些人為了自己不被欺負就一起來欺負她。

　流離早就習慣了，半妖在人族中本來就是被欺壓的對象，從小到大她也不是因為這被欺負一次兩次了。

　第二天。

　玄陽劍派建派二十萬年慶典舉行，因著是個高興的日子，門中長老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過分就隨門中弟子們鬧去。

　敬拜建派祖師爺之後，玄陽劍派各座山峰上衝天而起數十道劍光劃破天際，劍光在天空中四射開來，還用術法做個光影效果，簡直比凡人的煙火還要好看。

　大殿的屋簷上，路逸忍不住笑道：“這些家夥也不怕被司法長老秋後算帳。”

　“師兄你不也一樣大膽，居然把我們拉到這來。”君鈴翻了個白眼。

　“哎呀，那不是楚師兄嗎？他要做什麽？”

　路逸看過去，只見一條銀龍在蒼穹之上遊動，還沒等他開口說話，一場雨就從頭頂上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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