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穆還記得自己一開始的計劃:找個機會上戰場, 然後“湊巧”被燕驍救一次,再順理成章的表現自己舊情難忘、兩邊動搖的態度……
這麽松的一塊牆角,他就不信燕驍能忍住不拿鋤頭來揮兩下——再說他這殼子長這麽好看, 燕驍又不吃虧。
但是事情的發展好像有點不對。
白穆覺得自己還沒養幾天傷呢,大捷傳來。
白穆:?
……
…………
當夜,營地一片歡欣鼓舞。
本該號角聲響眾人歸營的時候,外面卻是熱熱鬧鬧的歡呼,篝火四處架起, 劈啪的木料燃爆聲夾雜在沸騰的人聲中, 依舊明顯。
白穆完全沒想到這仗打得這麽快,按照劇情,這一場仗起碼要到深秋,等燕驍入京的時候更是已經飄雪的天氣。主角攻受雪地對望,那場景,都可以畫成一張cg圖了。
白穆對這一段裡兩人暗地較量印象深刻,他也完全是按照這個時間來做的計劃,現在……基本還相當於什麽都沒開始。
那塊玉佩在燕驍面前露了一面, 結果人家完全沒記起來。
他顫著聲問系統:“我是不是搞砸了?”
系統:“還沒有判定任務失敗。”
“投靠燕驍”這任務截止時間是大軍回京, 原則上來說白穆現在還有機會。
白穆一點也沒受到安慰,他苦笑:“三兒,你說我現在跑到燕驍跟前, 說我暗戀他許多年……被相信的概率有多大?”
系統:“……嗡——”
系統高速計算時的運轉聲音傳到意識海裡,刺耳得很, 白穆不得不出聲打斷。
他語重心長,“三兒啊,你知不知道有種計算辦法,叫……瞎jb蒙。”
系統:?
白穆:“你還有得學呢……不怕, 哥教你哈……你現在直接把0代進去,反推一遍,絕對比硬算來的快……”
白穆正諄諄教導自家系統,帳外卻突然傳來整齊劃一的行禮聲,“見過將軍。”
白穆:燕驍來這兒幹什麽?
不待他再深想什麽,燕驍已經掀簾子進來了,能得如此大捷,他當然心情甚好,唇邊甚至帶著絲笑,“今晚甚是熱鬧,你不出去看看?”
白穆:……
被主將親自來請,白穆卻一點兒也不感到榮幸。
事實上,他甚至覺得……好氣哦。
他猜燕驍是在嘲諷自己。
系統不得不提醒他,對方並不知道任務的事兒。
白穆:“呵,我是講理的人嗎?這叫遷怒……”
系統:“……”
論臉皮厚度……他家的宿主天下無敵。
白穆例行嘴炮完系統,但這對他的心情沒有絲毫改善。想想如今的處境,他還是笑不出來。
裴白穆這殼子,自帶一股仙氣兒,不笑的時候總是有一種和塵世脫離的清冷感。
燕驍下意識伸手,擒住那細瘦的手腕。這實實在在的觸感終於壓下那突然生出的惶恐感。
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人拉了出來。
白穆:?
他打算掙脫之前總算想起了自己的暗戀人設,任由燕驍把他扯出去。
……
…………
邊塞軍營的宴會和京城是全然不同的另一番熱鬧——
沒有悠揚婉轉的江南小曲,跑了調的歌聲高亢得直衝雲霄,那都不是在唱,幾乎是扯著嗓子在喊;
沒有指物比興吟詩作賦,呼喝劃拳聲夾雜著粗魯的謾罵,間或著碗碟摔碎的聲音……妙曼的舞姿更是無從得見,有人喝大了互相比劃幾招才是常態……
說不上哪個更好,只不過這樣人人臉上都帶笑的熱鬧更感染人罷了。
……
白穆在看別人,殊不知他也落在別人眼中。
篝火在那張玉白的臉上映出融融暖意,往日那不可接近的距離感突然被拉近了,這熱鬧的氣氛下,白穆遇到了好幾撥來敬酒的人。
第一個人過來的時候,白穆還尚且有點驚訝,等到第五個人的時候,他已經眼神兒死了……
因為從每個人零散的話裡拚拚湊湊,白穆竟然了解到真相,合著這場仗這麽快打完,還有他幫忙出主意的關系。
——自己挖坑給自己跳?
這酒咽下去都是苦的。
這一片歡慶的氣氛裡,同喝悶酒的還有另一個人。燕凌縮在角落裡,抬頭看那邊“親密無間”坐在一起的兩人,忍不住又給自己灌了一口。
他想到自己方才興衝衝地往白穆帳子跑,卻看見大哥先他一步,他不知怎麽就頓住了腳步。幾息之後,兩人……相攜而出。
燕凌下意識躲了起來,看著兩人一路往前。
那酸澀又苦悶的心情,讓他瞬間意識到了自己的那心思,但這點小火苗還沒有燃起來,就被一盆涼水澆了個透徹,半點熱度都不剩。
——挺好的……
這世上沒有比大哥再厲害的人了。
他又灌了一大碗酒,旁邊已經堆了幾個空壇,些許醉意上湧。
有相熟的人經過,一臉驚愕,問他為何在這兒。燕凌未答,他只是端起酒碗,大步流星地向人群中心走去。
在那兩人跟前站定,“大哥……裴大人……”
白穆有點喝懵了,畢竟邊疆烈酒和京城的小酌還是不同。就算他酒量尚可,這麽多輪下來早就醉了,只是他醉酒也沒什麽失態,故而不顯罷了。
這會兒聽見有人叫“裴大人”,他下意識地端起酒盞,抬眼打量半天,才認出這是燕凌。
他問:“怎麽這麽生疏?”
要是清醒的時候,他絕對不會問出這麽一句來。
這一句略顯親昵的話,讓燕凌一下子激動起來——
如果他……對他也是同樣的心思……那就算是和大哥搶人,他也……
燕凌手有些顫,酒碗裡原本平靜的酒面蕩了一瞬。
只是不等他說什麽,燕驍先一步從白穆手裡拿過了酒盞,姿態親昵,“你醉了。”
這一句後,又轉頭向燕凌。
“阿凌。”
他這麽叫了一聲。
這仿佛無意識的親昵舉動,讓燕凌眼神陡然灰敗下去。他幾乎強撐著不露出狼狽之態,掩飾般舉起酒碗,“大哥,我敬你……你們……”
燕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接受了這敬酒。
白穆那杯是他代喝的。
兄弟倆無聲對峙,卻被一陣突然爆發的喝彩聲打斷。
篝火圍成一個圓台,原是有人跳到中間比劃了個高下。這雖是宴會,但並沒有什麽像樣的節目,是以這一套難得有點觀賞性的比試之後,叫好聲霎時四起,這種時候,連敗者也不會覺得羞惱。
兄弟倆的目光同時落在場內,燕凌似乎想到了什麽,手搭在刀鞘上松松緊緊,像是下定什麽決心,突然橫刀向前,比了個請賜教的手勢。
燕驍本就是眾人中心,他這一被挑戰,整個營地驟然沸騰起來,叫好起哄聲驟然爆發,幾乎將這晚宴推到了最高.潮。
這氣氛,就是燕驍也不好推辭。
——這小兔崽子!!
兩人躍到篝火中間。
燕凌搶先動手,刀鋒攜著獵獵的氣勢一往無前。
外圍的歡呼聲一滯,眾人都看出這一招的驚險。
可“鏗鏘”的一聲金屬碰撞聲,這雷霆萬鈞的一刀卻被穩穩接住,反倒是作為攻擊方的燕凌被反震力逼退了數步。
短暫的靜默聲之後,歡呼聲霎時爆開、排山倒海,引得地面都在震顫。
……
……………
燕驍收拾燕凌並不費力氣,畢竟這小子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燕凌手勢一動,他就知道他的下一招是什麽。
他甚至還有閑心算計著手下留情,在這麽多人面前給弟弟留面子。
燕凌當然感覺到了,既然再怎麽靈巧的招式都沒有用,那……他舍棄了浮華的虛招,咬著牙加重手下的攻勢,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力道大……就連燕驍都被震得手臂發麻。
——臭小子!
燕驍心裡暗罵一句,但到底不如一開始那樣遊刃有余,被逼著動了真格。
罡風在臉側劃出一道血痕,燕驍出手差點沒控制住力道,總算在緊急關頭偏了方向。
“咣當”一聲。
燕凌手裡的那把長刀被挑飛落地,他人也因為驟然失去平衡,摔倒在地,甚至狼狽地滾了好幾圈。
一片歡呼喝彩聲中,燕驍抹了下臉側的血痕,往前走了一步,他皺眉低頭,居高臨下的望他,問:“鬧夠了?”
燕凌抬手擋了擋臉,半晌,在這歡呼的遮掩下,小聲道了一句,“好好對他……”
燕驍短促地笑了一聲,似乎在笑他多話,只是尾音卻驟然收住。
燕凌有點奇怪的抬頭,卻看見本該坐在場邊的那人,不知何時走了上來。
“白……”
他並沒有說完,因為白穆低下頭來看他,露出了個淺淡的笑。
於是……他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我幫你打回去。”
白穆說著,還蹲下身來,伸手摸了摸他頭髮。
燕凌這下連腦子都不會轉了。
白穆越過他往前,徑自站到燕驍面前。
原本歡呼熱鬧聲音霎時靜了下來,這詭異的情形,眾人都不知道該不該喝彩。
裴監軍那麽嬌弱……呸、是文弱……文弱的一個人,能扛住將軍一下子嗎?可別給打壞了。
沉寂了一陣兒,眾人七嘴八舌地勸開了。
但站在白穆面前的燕驍卻沒有動。
規城的那一回,他就知道這人是個高手,畢竟全無攻擊意圖,卻能和他糾纏那麽久……這樣的對手,燕驍已經很久沒遇到了。
況且被氣氛調動,他也有點興奮起來,再加上和燕凌打的那場也不盡興……
他舔了舔上唇,嗅了嗅那一點血腥味,道:“不如賭點東西?”
他說這話的時候,視線牢牢鎖在在白穆身上,侵略性十足。
場外頓時噓聲四起,看著自家將軍的眼神都不對了。
——將軍?!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將軍?!
燕將軍和新來的貌美監軍有一腿的事兒,早就在營裡傳遍了。
最開始是規城那次歸來,兩人一身狼狽衣衫不整地同坐一騎,後來更是有人目睹將軍親自抱著監軍進了帳篷。
燕驍潛入規城的事軍中知道的人不多,在他們的眼裡,這件事的始末就可以概括為一句——監軍外出受傷,將軍英雄救美。
而這以後又進了同一頂帳篷,那再有什麽發展……不就順理成章了?
更何況,那之後燕驍又更是毫不避諱,頻頻出入監軍營帳,流言飛得早就壓都壓不住了。
今日燕驍和白穆坐在一起,又有人親眼看見兩人是拉著手過來的,這更是為流言提供了有力的佐證。
事實上,今日過來敬酒的人這麽多,也不乏有過來看熱鬧的。
——這流言到底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