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維和蘭斯德打了一場。

　洛維並沒能佔到上風， 千余年積累的力量差距，再加上他還有一半人類的血統，他落敗得毫無意外。

　蘭斯德低頭看著少年那咬牙切齒的表情， 臉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包容又溫和，“親愛的，你該好好考慮我的提議……畢竟……這樣， 對大家都好……”

　獠牙顯露，雙眸血紅。

　洛維看起來更想撲上去給他一口。

　蘭斯德歎氣，像對著不聽話孩子的苦惱， “……你該好好想想……”

　洛維並不打算想。

　他的身體被蘭斯德鎖住，無法動彈。但房間的另一角卻出現了一個他一模一樣的幻影， 那虛幻的影子緩緩凝實，抬手成爪，直直向蘭斯德的心臟而去。

　蘭斯德又是歎息，他隻偏頭掃了一眼， 那個剛剛凝實的幻影就被攪了散。

　洛維的臉色猛地蒼白下去，他還待繼續攻擊， 蘭斯德的身影卻一點點虛幻了下去。

　——他離開了。

　最後仍留下一句，“……好好想想。”

　洛維差點把整個旅店拆了！

　有了蘭斯德這一遭，洛維再看白穆有什麽不對，就很容易發現了。

　青年最近好像一直很餓……但是每每到用餐的時候， 卻總是吃不了幾口就放下， 像是不合胃口……

　那人對自己的佩劍本來十分珍惜，每日都要保養，但最近……如非必要，他絕不會碰觸。

　甚至……在刻意的和他保持距離……

　一旦自己超過了某個界限，青年就立刻皺緊眉頭……洛維本以為那是生氣， 但現在看來，那表情……更像是忍耐克制著什麽……

　……

　洛維想起了幾天前被突然推開的經歷，原來……從那時候就已經開始了……

　但不應該的……

　“初擁”是一個漫長的轉變過程，屬於血族的因子會慢慢蠶食著屬於人類的部分，待到完全轉化，甚至要幾個月到幾年不等。

　這個過程絕沒有這麽迅速？！

　——蘭斯德那家夥……到底幹了什麽？！！

　但是蘭斯德這次像是打定主意，給少年一個好好思考的空間，那次之後當真也沒有出現。

　洛維只能這麽看著青年的臉色一日比一日蒼白…

　…

　他在渴求血液，但他同時也在抗拒。

　被初擁的初期沒有得到足夠的來自貴族的血液……洛維知道這後果是什麽。

　……那些醜陋的、幾乎維持不住人形的怪物……

　他會變成那樣子嗎？

　只要稍微想一想，洛維就要控制不住神情扭曲。

　——蘭斯德這個混蛋！！

　他咬牙切齒的在心底咒罵。

　但終究不能這麽放任不管。

　終於……在一天的夜裡，洛維敲響了隔壁房間的門。

　他知道，最近在刻意保持距離的青年不會讓他進去的，但……

　“維、維爾特大人！！”

　急促的敲門聲夾雜著少年尖利到幾乎變調的聲音。

　都不必洛維再多說出什麽理由，房門被從裡面霍然打開。

　——正如他的外貌一樣，那真是一個正直溫柔，讓人看著都忍不住心生光輝的人。

　心裡沉沉地掠過這一道思緒，但洛維動作卻沒有遲疑，白穆剛一開門，少年就直直地衝了上去。

　白穆被這麽撲了個滿懷也懵了一下，主角受、這可是主角受！！

　他冷靜了三秒鍾……

　不、不用三秒……

　幾乎立刻，一股奇異的香味鑽入鼻腔，像是在餓了三天的人旁邊，放了一塊噴香撲鼻的燒烤大雞腿……

　白穆現在什麽多余的心思都沒有，滿腦子只有一個字——

　——“餓”！！！

　真的是生理性的那種餓！

　白穆敢確定，自己這一瞬間，眼睛都是冒著綠光的。

　洛維抬頭看向青年，唇上還帶著被自己咬出來的傷口。血液點綴下，那唇邊顯露出一種妖冶的紅，臉上方才裝出的那瞬間驚恐退去，唇角甚至有輕微的上揚。

　——那是另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不過，白穆這會兒卻無暇欣賞……

　他意識海裡充滿了對系統咆哮：“三兒，怎麽辦？！我要吃人了！！”

　“不、不！！這太重口了！！我接受不了！！！你們時空局不是有限制、有和諧嗎？！為什麽會有這種毀三觀的發展！！老子不幹了！老子要辭職！！！”

　系統還是第一次應對這麽涕泗橫流、聲淚俱下的宿主。

　但讓它肅然起敬的是，就算意識海裡的宿主哭成個二百多斤的狗子，在外邊他仍舊撐住了他屬於“維爾特”的皮。

　——真是何等令人驚歎的敬業精神……

　這也讓系統錯估了白穆現在的心理崩潰狀態，竟然試圖用言語來安撫白穆，“這是轉化初期的正常現象，宿主只是在轉化過程鍾需要血液，不會吃人……”

　頂多一不留神把人吸成乾屍……

　不過就算情商低如人工智能，也知道後面這句話現在不能說出口，它又努力保證，自己會在“事情發展到不可挽回之前”攔住宿主的。

　不過，白穆這會兒腦子基本處於罷工狀態。

　人餓到了極致是什麽情況白穆不太清楚，但是吸血鬼餓到極致……他算是體會到了。

　白穆現在滿腦子都是兩個想法打架——“這個人真香、聞起來太香了！”vs“臥槽，我竟然想吃人！”

　他能分出心思去聽系統說了什麽東西就有鬼了！！

　白穆尚在本能和人性之間掙扎，洛維卻已經借著這個半擁的姿勢把青年帶入門中。

　身後的門關闔帶出一聲輕響，走道上的燈光被這扇門擋住，整個房間陷入了一片黑沉。

　血族的那一半血脈讓少年在黑暗中，也能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與本能抗爭何其艱難……

　汗水打濕了白穆那燦燦的金發，頭髮狼狽地糾結成綹黏在額邊頰側，眉眼因為那扭曲的表情看不出平日裡的精致俊秀。

　但這掙扎地狼狽又是另一種美麗……像是盛放在荊棘叢中的薔薇花，那顏色是鮮血一般穠麗的豔紅……

　終究是……不一樣啊。

　如此相似的情形，母親會因無法接受而選擇消亡，他卻……選擇了這麽艱難的另一條道路……

　黃昏下飛舞的金沙，曾經是他記憶裡最後的溫暖。

　那這一次……他是不是可以期許一個不一樣的結果……

　洛維的神色漸漸柔和下去，他俯身，那正在往外滲血的唇瓣壓了下去。

　——沒關系的，我不會讓你變成那個樣子……

　……不管是什麽種族，我永遠都站在你這一邊。

　那個聖子只會戀慕身為人類的你，蘭斯德把你轉變為血族……

　只有我……愛著你的一切……

　洛維這麽想著，臉上竟帶出一絲甜蜜的笑來。

　只是那唇瓣相觸的前一刻，房間的窗戶突然發出一聲嘩啦的巨響，還伴隨著一聲活力十足的——

　“維爾！”那聲音清亮，又極具穿透力，“我來……”

　後半句在看清眼前的情形後，一下子卡在嗓子裡。

　那人臉色有一瞬的陰沉。

　那本就鋒銳凌厲、攻擊性十足的長相瞬間就露出一種咄咄逼人的壓迫感來。

　但他很快就把這神色隱沒了，眨著眼露出一種可憐巴巴的神情來，像是歉意又尷尬，“對不起，我……不知道……”

　這反應，倒是像正常撞見友人私事的窘迫，但來人卻一點退出去的意思也沒有。

　他那雙慣常透著些無辜誠懇的碧色的眸子，這會兒卻給人另一種印象——雙眸在黑夜中甚至帶著些幽幽的光亮，像是……狼……

　白穆的理智仍舊被那股饑餓感灼燒，但薩查的到來總算讓他暫時脫離了被本能操控的境地。

　他艱難地把洛維推開，努力忽視著空中彌散的淺淡卻香甜的血腥味兒，啞著聲道：“你先回去……”

　這話是對著洛維說的，但是少年卻沒有立刻動彈，而是防備地看向突然闖進來的青年。

　白穆艱難撐著解釋：“我的朋友。”

　洛維不動聲色，心裡卻陰沉煩躁——又是朋友……

　薩查也再看洛維，兩人視線相交片刻，薩查露出一個毫無陰霾的笑，“你好，薩查艾薩克……維爾最好的朋友……很高興見到你。”

　少年一怔之後，深深垂下頭，像是被撞破這情形的窘迫，他小聲道：“洛維，叫我洛維就好……”

　與此同時，兩人都在心底“嘖”了一聲。

　——真是個棘手的家夥！

　白穆這會兒可無心去看薩查和主角受的歷史性相遇——他控制住不撲上去，就已經是極限了。

　他忍不住又重申了一遍，“洛維，你回去！”

　這語氣，已經是幾乎不會出現在維爾特口中的嚴厲了。

　洛維也明白有這個“薩查”在，恐怕他今天的打算要落空了。

　他舔了舔下唇，讓那傷口稍微愈合一下，不至於讓青年的情況雪上加霜。

　然後，才一邊往後退，一邊解釋這道歉，“抱歉，維爾特大人……我不是有意思的，只是、只是我的房間……突然出現一隻黑色的老鼠……我太害怕了……”

　洛維還打算以此把這件事情最後圓過去。

　但那邊薩查卻不給他機會，只見他伸手、以一個標準的公主抱姿勢，把青年打橫抱起。

　然後，他衝洛維露出了招牌性的燦爛笑容，以一種特別熟稔的語氣道：“沒關系，你就住這吧，我帶維爾過去……”

　洛維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但是擦肩而過時，洛維想要阻攔的動作卻是一頓。

　——他嗅到了那人身上的血腥味。

　這個人……受傷了？

　一個受傷、正流血的人……

　和一個新生渴血的……吸血鬼……共處一室……

　這個薩查……也是個獵人吧？

　要是他知道他的“友人”變成了吸血鬼，他會怎麽辦？

　……

　對著薩查出門時，特地轉頭露出來的陽光笑容，洛維垂了頭，在門縫完全合上的前一秒，也緩緩勾起了唇。

　不管怎麽樣，這兩人之間……

　——都完了！

　作者有話要說：*

　薩查其實看出來白穆不對勁了。

　但他誤會了……誤會成什麽了呢？ （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