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讓你做什麽,你都肯嗎?
這樣一句話,其中所包含的意思,婉兒以為是害人性命,“投名狀”之類的。
卻渾沒料到武皇后竟將她帶到了一間偏殿。
殿門被掩緊,偌大的宮殿之中,於是便只剩下了婉兒與武皇后兩個人。
婉兒無措地看著面前的武皇后,她不知道這個深不可測的女人,到底又要幹什麽。
“上官婉兒。”武皇后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喚著婉兒的名字。
婉兒忙垂下眼去。
論規矩,她是不可以這樣直視上位者的。
“你的膽子不小。”武皇后輕飄飄地下了一個結論。
婉兒暗自抽氣,心裡忖著這是在誇自己,還是在諷刺自己。
根據她對武皇后的一點點了解,武皇后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之中,似乎帶著幾分若有若無的欣賞……
所以,這算是誇自己嗎?
婉兒忖著。
她於是選擇繼續低眉順眼。
“不用做這副樣子!本宮知道你不怕本宮!”武皇后哼聲道。
婉兒愕了愕。
下巴上突然多了一隻手——
武皇后的手扣住了婉兒的下巴,迫著她抬起頭來,面對自己。
“你當真是……上官家的孫女嗎?”武皇后的雙眸微眯,迸出兩道危險的銳芒。
婉兒震住。
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武皇后目光如炬,已經看透了她這副皮囊之下的真實身份。
婉兒懾於武皇后的眼神,腦中有刹那的空白,只能失神地盯著這個比她高出半頭有余的女人。
武皇后並不因此而結束,她另一隻手陡然欺上婉兒的臉,做了六年前想做而沒有做成的事——
她撩起了婉兒的額前的碎發,將婉兒眉心的朱砂痣裸.露了出來。
婉兒清晰地感覺到了,那隻捏著自己下巴的手,在輕輕地顫抖。
按著她眉心的拇指指肚,也在顫抖著,用力得失了分寸。
婉兒吃痛,卻倔強得不肯發出聲音。
痛意陡然離去,婉兒的耳邊飄過了武皇后的冷笑聲:“果然還是這個脾氣!”
還是……
婉兒一個愣神。
武皇后是在說,她的性子還一如從前嗎?又或者是……
婉兒可並不覺得,以武皇后之尊,會肯屈尊了解,甚至記住自己的性子是怎樣的。
殿內的氣氛,變得奇怪起來。
婉兒被武皇后近在咫尺的雙眼,盯得極不自在。
而那被武皇后撥開碎發,強行暴.露在空氣之中的朱砂痣,更是讓婉兒大不自在。
隱隱約約的,婉兒有種武皇后正在透過她的皮囊,看向極遠處……的某個人的感覺。
那個人,是上官婉兒的祖父,上官儀嗎?
畢竟,武皇后素來愛才,若不是上官儀站在了她的對立面上,說不定會為她所重用……
“脫!”武皇后口中蹦出的這個字,打斷了婉兒的思緒。
婉兒“啊”地一聲,張圓了嘴,以為自己幻聽了。
“本宮讓你脫掉鞋襪,沒聽到嗎?”武皇后不知何時在不遠處的椅上坐下了。
即便是坐著,面對著站著的婉兒,她的氣勢還是那樣的居高臨下。
脫掉鞋襪……
婉兒確定自己沒有幻聽。
可是,為什麽要脫掉鞋襪?
她一時之間不明白武皇后又要折騰什麽。
武皇后似是早就預料到了她的猶豫,冷呵一聲:“這就是你說的,本宮讓你做什麽,你都肯嗎?”
婉兒咬唇。
“這就是你所謂的忠心嗎?”武皇后又拔高了聲音。
婉兒吸氣。
她真的覺得,武皇后此時的樣子,像極了一個無理取鬧還自以為蠻有理的小孩兒。
脫掉鞋襪又能如何?
這個時代是封建,女人衣衫之下的肌膚、女人的腳都不能讓男人看到,可是武皇后又不是男人,看了能如何?
難道還能羞.辱了自己不成?
婉兒默默搖頭。
與羞.辱自己相比,婉兒實在覺得,武皇后更可能是讓自己光著腳站在這殿內的金磚上,然後害得自己染了風寒,得一場病。
婉兒於是並不多說什麽,自己除了鞋襪,裸著一雙腳,站在了金磚上。
沁涼的感覺,自腳心透了上來,並不讓人覺得冷,倒別有一番提神的效果。
武皇后坐在那裡,看著婉兒裸.露出來的雙足,瑩白的肌膚之下,是淡青的筋脈,十個腳趾也圓潤可愛……
武皇后的目光禁不住添了兩分幽深。
“接著脫!”她又道。
婉兒這一次,因為她的話,僵住了。
若說之前武皇后讓她脫掉鞋襪的時候,婉兒對武皇后還心存幾分“胡鬧”的判斷,那麽現在,婉兒不能不直視武皇后的真實目的了。
婉兒怎麽能忽略了,眼前這位,不是尋常的后宮婦人,她做的哪一件事,是平白無故做的?
“脫掉下裳!”武皇后的聲音不客氣地又傳入了婉兒的耳中。
讓婉兒腳底的涼意頓時化作了逼人的寒氣。
武皇后,真的要羞.辱她嗎?
脫掉下裳之後呢?
是不是還要讓她脫掉內外的衣裙,甚至,讓她赤.裸地站在這座偏殿之內?
武皇后,是要讓她明白,選擇了“效忠”,就要放棄尊嚴,這個“規矩”嗎?
婉兒的眼圈紅了——
在活著和尊嚴之間,她就只能選擇一樣,而放棄另一樣嗎?
“還要本宮幫你嗎?嗯?”武皇后驀地衝向了婉兒。
婉兒的手腕被她緊緊扣住,又被她強扯到了一張壺榻前,再被按倒在榻上。
“天后!”婉兒驚呼出聲。
極度的驚恐之感,侵襲了婉兒的內心。
武皇后根本不管她如何反應,帶著她摔在壺榻上,便老實不客氣地撕.扯了她的下裳。
很快,婉兒的小腿便裸.露在了武皇后的視線之下。
因為沁骨的冷意,因為寒涼的侵襲,婉兒本能地哆嗦著。
當武皇后的手掌按在了她的小腿內側的時候,她更是不可抑止地顫抖了起來。
“別動!”武皇后喝道,帶著警告。
婉兒咬緊了牙關,無措地閉上了眼睛,忍耐著武皇后的目光,和武皇后的手,同時冒.犯自己的小腿內側。
然而,婉兒接著就感覺到武皇后的手僵住了,那隻帶著溫熱的柔滑的手掌,也迅速地同她的主人的眼神一般冰冷了下去。
婉兒不明就裡的當兒,武皇后又強行扒.開了她另一條小腿的內側。
冷意更甚。
她是在……找什麽嗎?
武皇后的霍然起身,讓婉兒的理智也回歸本位,她終於能夠順暢地思考了。
可是,她的身體上,有什麽讓武皇后尋找的?
看方才的情勢,武皇后分明要在她的腿上,尋找什麽熟悉的印記……
她的身上,怎麽會有武皇后熟悉的印記?
婉兒的腦中一個閃雷——
剛穿越到上官婉兒的身上的時候,夏錦看向還是嬰孩兒的自己的那個古怪的眼神;徐婕妤的各種照料,以及她為了自己與武皇后的爭執;六年前,武皇后初次見到自己的時候,失了身份地揩蹭自己的臉,甚至還想看自己的眉心……
這些曾經讓婉兒覺得怪異,後來被漸漸遺忘,此刻又被重新拾起的過往,一股腦地湧上心頭。
所以,這枚朱砂痣,是武皇后和徐婕妤都熟悉的某個人,也具有的特征?
婉兒的腦海裡轟隆一聲,她似乎想起來,在哪裡也見過這麽一枚……
“上官婉兒?”武皇后帶著淡淡慵懶的聲線,重又響起。
剛才的所有失態,似乎只是婉兒的錯覺。
她抬頭看著眼前俯視著她的武皇后。
她其實應該站起來,向武皇后告罪,再一次地彰顯忠心。可是,任誰剛剛被那樣對待,還能夠做到假裝什麽都沒發生呢?
或許別人可以,婉兒卻自問做不到。
她可能一輩子,都做不到如武皇后那般,收放自如。
婉兒悲哀地想。
武皇后確實已經恢復了平素的模樣,還能饒有興味地稍歪著頭,打量婉兒無助的模樣。
“上官婉兒,本宮在和你說話。”武皇后決不允許自己的存在,被忽略。
“是,天后娘娘。”婉兒垂下了眼睛,渾身都透著冷意。
她很想知道,怎樣才能做到,像武皇后這般,說變臉就變臉。
武皇后並不因為婉兒語態的疏離和坐姿的無禮而氣惱,她的目光在婉兒裸.露的小腿上停了一瞬,就馬上遊.走開,落於婉兒的臉上。
“你是上官儀的孫女,是上官庭芝的女兒。”武皇后這一次,用的是極肯定的語氣。
婉兒怔忪刹那——
就在不到半刻鍾之前,武皇后還曾扣著自己的下巴,問自己“你當真是……上官家的孫女嗎?”。
武皇后不容婉兒多想,又慢條斯理道:“是誰殺了你們上官氏滿門,你可知道?”
婉兒登時打了個寒噤,惶惑抬頭。
武皇后眼底的玩味之色,讓婉兒更覺驚懼。
“是……是當今天子……”婉兒壓低聲音,亦壓低了腦袋。
“錯了!”武皇后幽幽道。
她突然俯身向婉兒,魅惑一般,在婉兒的耳邊道:“是本宮命人,向皇帝揭發上官儀與庶人李忠謀反,皇帝才將上官氏滿門下獄抄斬的。”
婉兒的呼吸幾乎停滯了。
她不敢呼吸,怕稍微呼吸那麽一小口,就會吸進屬於武皇后的味道。
然而,武皇后並不就此放過她,反而更加地誘.惑她,道:“你看,本宮是你的殺親仇人。這裡除了你我便沒有旁人了……你殺了本宮,就能為上官氏滿門……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