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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則天同人]武陵春》第32章
婉兒壯懷激蕩,胸中騰起無限抱負的當兒,武皇后正直視著太子李弘——

 “弘兒,你告訴母后,那個主意,到底是誰替你出的?”

 武皇后突然軟和下來的態度,讓婉兒驚然回神,也讓跪伏在地的李弘,神色複雜起來。

 婉兒聽到那個溫柔得根本聯想不到武皇后身上的聲音,心裡面便有一個聲音在告訴自己:武皇后,這是要誑出太子的真話來!

 顯然,那個幕後的主使者,才是武皇后極想知道的。

 她那麽想知道,以至於不惜放下對於太子的芥蒂,而努力地彰顯屬於慈母的,溫情脈脈。

 婉兒可不覺得武皇后是真的在散發她的溫情。

 以婉兒兩輩子將近四十年的人生閱歷,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武皇后在騙人!

 她不知道太子是否看出來了母后溫情背後的欺騙,但是婉兒敏銳地捕捉到了來自太子臉上的刹那的猶豫。

 是不是,即使這樣的一對被皇權妖魔化了關系的母子之間,也有著屬於普通人的對於親情的渴望?

 而太子李弘,對於這種親情的渴望,顯然要多過他的母親。

 婉兒不知道這是因為事實真的是這樣,還是因為武皇后有著年齡的優勢,而更善於偽裝。

 然而最終,李弘還是猛地一叩首。

 “沒有誰指使兒!”李弘絕然道。

 沒有人指使我,為我出什麽主意,一切,都是我自己所想,所為。

 武皇后聞言,“呵”的一聲,極短促地冷笑。

 “真是,可惜啊!”她幽幽地說道。

 婉兒無從得知,在武皇后的內心身處,究竟在“可惜”著的,是什麽。

 是可惜太子失去了最後贏得母后之心的機會,還是可惜太子縱容其背後的唆使者,而放棄了自己的前路機會?

 又或者,武皇后可惜的,不止是太子的前程和權力,還有他的性命……

 婉兒的心頭劃過悲涼之意。

 她再看向李弘的眼神,都透著一股子淒哀之感。

 她知道,太子完了。

 不過,婉兒並沒有來得及給予太子過多的關注,就被武皇后投過來的眼神,撼住了。

 婉兒錯愕地微張了嘴,腦中霎時空白一片——

 我剛才想了什麽?又看了什麽?

 還有,武皇后的那個眼神,是什麽意思?

 如果武皇后投過來的眼神,只是怒意倒也罷了,總歸還算是正常。但是婉兒分明覺得,那個眼神,要遠比怒意,複雜得多。

 所以,武皇后現在在想些什麽?

 婉兒想象不出來。

 就在她心生驚恐的時候,武皇后已經迅速地轉走了目光,仿佛之前來自她的那個注視,只是婉兒的錯覺。

 殿內,母子之間無聲的對峙還在繼續。

 於武皇后而言,其實已盡尾聲。

 她沒有從太子的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耐心便已經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她看著太子,聲音無比地沉靜,沉靜地像是,她此刻面對的,根本不是一個活人——

 “周國公進了一批新校的古書,專講孝子之道,便賜予你,回東宮好生研讀吧!”

 李弘聞言,驚然抬頭。

 武皇后的這番話,分明就是在指責他不懂為人子的“孝道”。

 而堂堂太子,竟被要求閉門讀書,儼然就是不許他再沾染朝政的意思!

 這是要,奪他的權嗎?

 那麽奪了他的權之後呢?是不是就要廢掉他?

 如今父皇病臥於榻,母后的權力日漸勢旺,若是任由這般下去……

 就算這些,他都能忍得,那個周國公,不就是賀蘭敏之嗎!

 他有什麽資格,修校古書?

 他有什麽資格,妄言“孝子之道”?

 李弘陡然感覺到了莫大的屈.辱之感,他竟是不顧母后的感覺,霍地站起身來。

 “母后讓兒讀那賀蘭敏之校的書?”李弘冷笑。

 他的模樣,肖像武皇后,身形也是高瘦的。這般立在那裡,竟然有了幾分讓人無法直視的氣魄。

 武皇后挑著眉角瞧著他,慢條斯理道:“賀蘭敏之早已賜姓為‘武’,為你外祖宗祧,承繼周國公的封爵。論私,你該喚他為表兄;論公,他執掌蘭台寺,校訂古書乃職責所在。”

 言外之意,是在指責兒子竟敢質疑自己的話,和賀蘭敏之的身份。

 李弘聞言,仿佛突然吃了虎膽豹心,渾然不怕母后,似乎已經豁出去了一般,甚至還嗤笑出聲。

 “承繼宗祧?校訂古書?他也配!”李弘譏諷道。

 “你說什麽?”武皇后的目光幽深如潭。

 婉兒在一旁看著這對母子鬥法的神仙打架現場,隻想立刻馬上遁走。

 賀蘭敏之是個什麽東西,婉兒太清楚了。

 就算不提他與他的外祖母榮國夫人之間的那段公案,單單是奸.淫太平公主的侍女,奸.淫當年的準太子妃楊氏,就足夠婉兒將他鄙視到骨子裡。

 雖然,傳說賀蘭敏之的母親和妹妹,都死於武皇后之手,賀蘭敏之於是便漸漸成了一個變.態,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婉兒此時並沒有意識到,她在想到武皇后昔年的那些“劣跡”的時候,不著痕跡地替武皇后,開脫了。

 因為一個賀蘭敏之,不,應該說是,因為武皇后內心的那盤棋,這對大唐最尊貴的母子倆,儼然已經拋開了遮在表面上的那層紗,針鋒相對了。

 婉兒不想成為被殃及的池魚。

 讀昔年奸.淫自己準未婚妻的人編的書,於李弘而言,簡直是莫大的恥.辱。

 換位思考,婉兒若是他,也是容忍不了的

 而身外局外之人,婉兒則比李弘這個純然的局內之人想得更多更遠。

 比如,武皇后為什麽明知這是對兒子的羞.辱,還刻意地提及這件事?

 所謂“殺人不過頭點地”,任何一個做母親的,應該都不願這麽羞.辱兒子吧?

 哪怕,這位母親,是武皇后。

 婉兒馬上就敏銳地意識到了,武皇后這般所為的根由之所在——

 太子自幼體弱,在婉兒所熟悉的歷史中,他是病癆之症。

 這樣的身體狀況,讓他英年早逝。

 觀這個時空之中的李弘的模樣,面色蒼白,缺少血色,偶爾還會忍不住地咳上兩聲,顯然這副身體,也好不到哪兒去。

 所以,武皇后是故意如此說如此做,以激得兒子病發,然後天不假年嗎?

 即便明知如此,即便在這件事上是某種程度的“上帝視角”,婉兒的心頭,還是禁不住劃過了幾分涼意。

 她垂下頭去,眼觀鼻,鼻觀心。

 期望著,眼前的這場慘劇,快些收場吧!

 殿外恭立的趙永福的聲音,打斷了殿內諸人的思緒:“周國公覲見天——”

 他余下的話還未說完呢,就有一個身影,迫不及待地衝了進來。

 來人是個年輕的男子,容貌堪稱十分的英俊,眼角眉梢更有著許多的不安分。

 隻觀這面相,婉兒就覺得這個人,絕非善類。何況,他還是……周國公?

 賀蘭敏之!

 婉兒一凜,陡然想起,在這個時空之中,賀蘭敏之的母親和妹妹,可能也死於武皇后之手。

 她本能地朝著武皇后所在的方位挪了兩步,又生生地扼住了雙足。

 我這是在做什麽?

 我在想什麽?

 我在想著,以一己之軀,保護武皇后嗎?

 婉兒被自己上一瞬的所思所為撼住了:從什麽時候起,她竟是在內心裡,認可了自己是武皇后的“忠仆”了?

 她不著痕跡地向後挪了些許,依舊低眉順眼地站在那裡。

 如此,才是身為上官婉兒的,正確的反應。

 “臣武敏之參見天后!天后娘娘聖壽無極!”賀蘭敏之畢恭畢敬地叩拜下去,行起了國禮。

 他模樣俊俏,說話也動聽。

 然而,婉兒聽在耳中,隻覺得渾身膈應得慌。

 接著便見賀蘭敏之又笑呵呵地向著武皇后行起了家禮:“侄兒拜見姑母!”

 他既承繼武氏宗祧,便自然而然地對武皇后改了稱呼,以姑侄相稱。

 武皇后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容色淡淡的。

 “怎麽未經傳喚畢,就這麽急慌慌地進來了?”武皇后微斥道。

 賀蘭敏之毫不見怯意,反倒笑嘻嘻回道:“侄兒這不是急著見姑母聖容嗎?”

 他如此說著,對自己不守禮數的行為,居然半分愧疚之意都沒有。

 武皇后臉上的表情仍素淡得很,朝李弘的方向擺了擺手:“見過太子吧!”

 論理,賀蘭敏之向武皇后見罷禮,接著就應該向同在當場的太子見禮。

 可是賀蘭敏之仿佛根本就沒看到太子的存在似的,直到聽到武皇后所言,才打著哈哈斜睨著李弘:“竟是沒瞧見太子也在這裡!”

 他口中這般說著,隻象征性地朝著太子拱了拱手,便算是行罷了禮了。

 李弘聽到趙永福通稟的“周國公覲見”雲雲,額上的青筋都暴起了。此時再見到賀蘭敏之這副憊懶無狀的模樣,李弘的雙眼泛紅,恨不能立時將賀蘭敏之生吞活剝了。

 武皇后站得高,底下的所有細節,都了然於胸。

 “又有什麽新校的古書進上嗎?”武皇后慢悠悠開口。

 這句話,是問的賀蘭敏之。

 “那倒不是!”賀蘭敏之大喇喇道,“侄兒前些年不是在岷州為官嗎?昨日有岷州的故人帶了西域的好料子來見侄兒,侄兒瞧那料子,當真是好!不敢擅用,便捧了來呈給姑母!”

 “哦?是嗎?”武皇后淡道。

 臉上殊無笑意。

 “正是!”賀蘭敏之賠笑道。

 驀地又道:“還有幾匹是送給太子的,還望笑納!”

 李弘聞言,胸口一陣翻騰,再也耐不下去,厲聲道:“今年大旱,百姓生計維艱,你們竟還販了這些東西來,想要買官鬻爵嗎?!”

 賀蘭敏之無所謂地笑笑:“太子這話說得奇怪,不過是至交好友之間互贈禮物,我又想著有好東西便孝敬姑母而已。怎麽,太子是嫌棄我送你的少了?”

 李弘登時氣得漲紅了臉,胸口翻騰得更厲害了。

 賀蘭敏之仿佛忽然想到了什麽:“方才我進殿的時候,仿佛看到他們抬了一個女子出去……倒像是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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