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氣味彌漫了整間小木樓。
地上的人已經死去,鮮血卻還在流淌, 殷紅的血液從年輕女孩白皙的手臂和大腿流下, 她倒地後仰著頭, 明亮的眼眸中印刻著煉獄午的倒影。
最後一刻醒悟, 那雙眼中寫滿了困惑和恐懼,又似有絲釋然。
“為什麽。”千梧的聲音有些發啞,“為什麽我們能夠旁觀到這場幻覺。”
他的聲音很輕,煉獄午卻仿佛聽見了。他回過頭來,遠遠地, 衝千梧溫柔一笑。
“因為我想讓你們看見啊。”他說。
江沉低聲道:“這是挑釁。”
“不, 這是下馬威。”煉獄午笑得眉眼彎彎, 紅唇妖冶,倚著欄杆說, “今晚圈了十二個人呢。本來我隻想殺掉江沉, 沒能得手, 隻好補兩個來宣泄心中不滿了。”
“你不要妄想挑撥離間!”彭彭暴怒。
“噓——”煉獄午豎起食指輕輕放在唇邊, “太吵的鎮民會被退掉, 我哥警告過你們吧。監管者懶得走手續,大多圖省事直接殺掉。我手下還有些沒出息的,很愛吃這些髒東西。”
小樓靜悄悄, 血腥味撲鼻,一波一波席卷著人的神經。
“今晚遊戲結束,給你們一個恩典,剩下的人不用提心吊膽了。”煉獄子粲然一笑, “明天見。”
鍾離冶和聞力一同收拾了地上的大兵和茄子。
聞力仍是個沉默寡言的男人,但他將兩個隊友裝進布袋裡時,手臂肌肉暴凸,渾身抖得厲害。
“節哀。”鍾離冶低聲道:“兩個隊友都走了,只剩下你一個,更要堅強。”
聞力沒吭氣,他沉默地將兩個布袋扛在肩上,到後面去挖土。
“在前兩個副本我一直忽視了一個問題。”彭彭忽然訥訥道:“死在副本裡的玩家,真的還會去神經之海上撐船嗎?”
“會吧。”千梧輕聲說。
“可海上的船夫沒有臉,他們的身材,性別,聲音都是一樣的。”彭彭說著眼淚又掉下來。
“但他們仍舊有各自的性格和記憶。”江沉難得安慰他,“或許還會再見的。”
彭彭捂著臉在掌心裡流淚,“我好難過,從前一起闖本的玩家死掉,我只是害怕,都沒有這麽難過過。”
因為這個本遇到的玩家都很好。
千梧垂眸輕輕擺弄著畫畫的鉛筆。
早上大兵說,有沒有線索都不重要,誰先找到也不重要,大家都保重。茄子說,日落都要回來吃飯啊。
千梧不知是因為自己抑鬱症在神經裡慢慢好轉了,還是真的因為這兩天建立的淺淺的交情。他亦覺得內心沉痛,只是無從出口。
“副本還在繼續,接下來大家要小心。”江沉的聲音依舊如往日冷靜,他從福袋裡掏出法典,一邊翻開一邊說,“看來所謂死亡條件各不相同應該是指每天入池標準變化,以及最終聽從魔鬼安排做的那件事不同,但魔鬼們都習慣用捏造幻覺來殺人。”
隨著他話音落,空白的紙頁上終於浮現出字來。
【煉獄午】
【#1 煉獄午是個敏感的惡魔,能夠洞察和利用人內心最深的情感】
“你和茄子認識嗎?”彭彭紅著眼問鍾離冶。
鍾離冶搖頭,“雖然剛才煉獄午變成了我的樣子,但他利用的應該是茄子和大兵之間的感情。”
一直沉默的聞力低聲道:“他們是兄妹。”
眾人愕然回頭,聞力緩緩搖頭,“長得不太像,他們也沒提過。但上一個本我曾不小心聽見他們聊天。他們不願意把親屬關系暴露出來,擔心一起闖本的玩家起歹念,所以我也裝作不知道。”
“這樣。”屈櫻的聲音有些發空,她苦澀一笑,“竟然反而讓我覺得對茄子的死好接受了點。”
“是。”聞力點頭,“茄子天賦條件還不錯,但膽子很小,大兵是她的精神支柱。”
紅豆沙的香味滿溢,但已經沒人有胃口了。
妙妙說,“屈櫻本來要煮紅棗紅糖水,茄子強烈要求加紅豆,她說喜歡喝紅豆,可惜……”
千梧放下筆,“她自己出門是想下樓吃東西嗎?”
“不是,還沒煮好。”屈櫻搖頭,“我先給她衝了熱的紅糖水喝,然後才去煮的紅豆沙。這東西要煮一個多小時,但我跟她說的是要煮兩三個小時,我希望她能睡著,明早起來再喝。”
“為什麽?”江沉問。
屈櫻有點猶豫,妙妙有些難為情地替她說道:“就是……女生那個疼要看嚴不嚴重,像茄子疼得這麽誇張的,喝熱的甜的只能緩解一點點。她晚上吃太多睡不著,反而更遭罪。”
屈櫻點頭,“我當時在廚房看鍋,只聽見樓上有開門關門的聲,但那會還有挺多人沒睡,大家總出來,我也沒在意。”
妙妙說:“她說她要去找隊長匯總一下線索。唉,估計是難受想去找哥哥吧。”
小白道:“大兵出門前我也問了,他說隊上玩家身體不舒服,他去看一眼。”
大家又安靜下來。
“睡覺吧。”千梧放下鉛筆,神情平靜,“明天早上去一趟陳家。有線索了。”
這一夜眾人輾轉難眠,直至清晨才紛紛睡去。
千梧正睡著,就聽外面傳來一個脆生生的吆喝。
“號外號外!昨晚到今天清晨又死了一個!又死了一個!!”
千梧躺在床上半睜著眼,片刻後忽然清醒。
他一下子坐起來,看向地上幾乎同時坐起的江沉。
“為什麽只有一個?”
今日手抄報很短,上面的話卻很恐怖。
昨夜到凌晨:雨轉陰。
小鎮新聞:魔鬼殺死一人。
具體名單:剛剛到了上學年齡的陳家小兒子陳馬。
背面——
推測昨晚死亡觸發條件:推測不出。
“什麽玩意?”彭彭震驚道:“那茄子和大兵算什麽?”
“或許因為我們還在所謂考察期,不算真正的鎮民。”妙妙說著又皺起眉,“但也不對啊,昨天的入池篩選條件不是那個問題嗎,回答了問題的人會進入死亡池,難道別的鎮民也被問了?”
“煉獄午不像會那麽閑。”千梧淡淡道:“顯然,陳馬的死亡條件與鎮上的設定不同,或者說,更像是凌駕於規則的死亡。”
“這人一定是關鍵NPC。”江沉說,“我們立刻動身吧。”
白天的村鎮依舊熱鬧生動,陳家離客棧很遠,走到時眾人都已在烈日下氣喘籲籲。
千梧戴著大大的草帽,帽簷下白皙的皮膚緋紅一片,他熱得眼眸都有些發空,帶著絲茫然看向江沉。
江沉被他眼巴巴地看著,堅固的心在融化。
他掏出自己的水袋遞過去,“喝掉。”
出門前每個玩家都裝了一袋水,但千梧太怕熱了,自己那袋沒走幾步就喝了個乾淨。
江沉也被烤得嘴唇乾裂,但他幾乎沒碰過水。
千梧猶豫了一下,“你是給我留著?”
“喝吧。”
江沉語氣低沉,走過來替他遮住從斜後方烤過來的大太陽,“有什麽可見外的。”
千梧抬了下帽簷,仰頭咕咚咕咚喝起水。
他灌了幾口後停下,手在水袋上捏了捏,還剩三分之二。
“你也喝。”他把水袋遞給江沉,“又不是生死關頭,大不了中暑,別這麽大公無私。”
江沉把水袋接過來,“我沒你容易中暑。”
千梧挑挑眉,“你不會是在矜持這個水袋吧,被我喝過,所以要保持距離?”
“……”
江沉臉色微妙了一瞬,打開水袋灌了一口。
他放下水袋衝千梧挑眉。
千梧悠然一笑,“開個玩笑,當真幹什麽呢。”
江沉:“……”
陳家正在辦喪事,來來往往的人不少。
院子挺小的,只有四間房,在鎮上只是普通人家,但對比昨天胖二家絕對說得上是個大戶了。
玩家們各自分頭去打探情報和線索,過一會在門外匯合。
彭彭掰著手指頭說道:“這是個四口之家。頂梁柱叫陳大力,是個柴老板,早年自己砍柴,後來就開了柴鋪,雇傭其他年輕勞動力乾活。女的叫娟兒,刺繡不錯,能賣錢。兩個兒子,一個陳馬,一個陳蜀,是雙胞胎。噢,我特意打聽了出生時間,全鎮人都知道當初娟兒難產,兩個兒子生了一整天,就像路上千梧說的那樣,一個子時出生,一個午時出生。”
“這不會是煉獄子和煉獄午一家吧。”小白說著頓了頓,又猛地搖頭,“算了算了,我說什麽胡話呢,煉獄子和煉獄午都那麽大了,而且明明和這家人同時存在……”
“可能是映射。”千梧輕輕說。
小白一愣,“什麽?”
“昨天那個老乞丐說了一句話。”千梧手又搭上太陽穴,蹙眉努力回憶,“他說這是一個被詛咒封印在歲月裡的小鎮。封印在歲月裡?或許是一個平行空間,陳馬和陳蜀可能是煉獄子午兄弟的小時候。”
屈櫻問道:“你是說煉獄子午曾經是人類?”
“這也太荒謬了。”彭彭斷然搖頭,“昨晚上那家夥,竟然是人?我無法接受。”
千梧沒吭聲,他不斷地揉著太陽穴。
太熱了,只要一出來他就會立刻陷入中暑的症狀,很難心平氣和地思考。
“沒有什麽不可能的。”江沉平靜道:“而且昨天的老乞丐也沒解釋清為什麽惡魔無法近他身。”
“他應該知道很多事情吧。”屈櫻說著把自己的水袋遞給千梧,“我這還剩一點,路上日頭太大,我稍微加了點福袋裡送的糖和鹽,糖鹽水能更好緩解中暑,你喝了吧。”
“多謝。”千梧接過來,旋開水袋,仰頭把水喝掉,嘴唇小心沒有碰到水袋。
江沉說,“我這還有不少水,給我也兌點,都讓他喝下去。”
“我不喝了,你自己喝。”千梧卻皺眉擺手,“味道太奇怪了,我寧願中暑。”
屈櫻無奈笑道:“糖鹽水味道是很不好。”
難以紓解的暑熱。
千梧靠著門框站著,眼皮沉重而困倦,他揉著太陽穴看向院裡來往的賓客。
忽然,他動作停頓住。
“煉獄子。”千梧說。
江沉挑眉,“哪裡?”
千梧伸手指著不遠處廊下,那裡站著一個靜默的戴著草帽低頭悼念的男人。帽簷遮住了五官,沒人能看清他的臉,只是如果特意去看,身形倒確實和煉獄子相似。
“這你竟然都能發現,厲害了。”彭彭感慨,“你身上是不是裝了BOSS GPS?”
千梧沒吭聲,他緩緩走近兩步。
煉獄子很悲傷,那是一種無需看清一個人的表情也能感受到的情緒。
雖然他仍和平日一樣淡漠平靜,但那股悲傷如同湧動的暗潮,在這人來人往的院內流動著。
千梧順著他的視線看向正前方那間屋子。那裡被臨時用來做靈堂,棺材旁,跪著一個流淚的小男孩。
“他就是大兒子陳蜀了。”江沉走過來低聲說,“你看,他果然和陳馬是雙生子。”
那個小男孩跪在地上,和昨天的陳馬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只是兩個孩子氣質明顯不同,昨天的陳馬跳脫頑皮,陳蜀卻十分沉穩。
“雙生子是同一天出生的,只差了十二個小時。但聽昨天胖二他娘的意思,陳蜀似乎更成熟一點,早上學,而且換牙也更快。”江沉繼續說道。
一個路過的男人隨口回答:“大家都知道啊,陳蜀比一般小孩稍微成熟和聰明點,但兄弟倆其實沒差多少啦。”
他說著又歎口氣,有點悵然若失:“陳馬死了,大家倒是終於不用再費心猜這兩兄弟誰是誰了,好可惜啊。”
千梧回過頭看向他,“他們兩兄弟關系好嗎?”
“挺好的吧。”男人想了想,“陳蜀不太愛說話,這小孩性格就這樣,對誰都是。陳馬倒挺黏著他哥哥,走哪都屁顛屁顛跟著,也不怕被人嫌棄了,在我這吃餅還要打包一個回去給他哥呢。”
“你們在打聽什麽。”
一個清冷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男人臉色一變,匆匆低頭說了聲煉獄子大人好,然後便火速轉身離開。
千梧回頭,煉獄子站在他們身後,審視著他。
“昨晚煉獄午殺了你們那的兩個人,是麽。”煉獄子說著輕輕歎了口氣,“都說過要你們注意點,不要惹他不高興。”
“你是他哥哥。”千梧看著他,“你不希望他殺人?”
“我無所謂。”煉獄子神情淡漠,“我們都屬於煉獄,越殘忍無情才有越高的權利,雖然我個人不大喜歡對不礙事的人類動手,但我管不著弟弟上進。”
“……”千梧幽幽道:“真是開明的哥哥啊。”
“你為什麽來這個喪事?” 江沉問,“你跟陳家人有什麽關系?”
煉獄子驟然回過頭看著他,皺起了眉。
“不該問的不要問。”
帽簷下的人面鬼怪注視著跪在棺材旁垂淚的小男孩,眼眸平靜,卻仿佛蘊含著某種深刻的情緒。
片刻後,煉獄子靜默轉身離開了。
大概是鬼怪周身散發著陰冷,反而讓千梧從燥熱中解脫出來些許。他走進靈堂裡,在陳蜀旁邊蹲下,問道:“你是陳馬的哥哥嗎?”
陳蜀看他一眼,點頭。
“你知道弟弟為什麽會死嗎?”千梧輕聲問,“他觸發了什麽條件?”
“什麽都沒有……”陳蜀說著有些難以置信似的,“他昨天從胖二家回來就一直跟在我身後,我平日裡都會用余光盯著他的,他昨天什麽都沒做。”
“昨天我們也在胖二家遇到陳馬了。”江沉說。
陳蜀聞言立刻回過頭,“有遇到奇怪的事情嗎?”
“沒有。”江沉搖頭。
“我覺得我弟弟不是被魔鬼殺死。”陳蜀說著抹了一把眼淚,“他的屍體也很乾淨,我們甚至找不到傷口。”
“他怎麽死的?”千梧問。
“跟在我身後,忽然喊了聲哥哥,我回頭,他就倒下去了。”陳蜀怔怔地撫摸上棺材,“他本來求我一起去河邊玩的,我難得答應他一次……”
陳蜀沒再吭聲。他雙手撐著地面,把頭埋了下去。
沉默寡言不太擅長表達的孩子,面對傷痛的方式也是把自己的情緒埋起來。
千梧伸手想摸一摸他的頭,但終歸忍住,安靜起身離開。
“四個關鍵NPC,現在看來很有可能就是陳家一家人。”小白邊走邊分析,“現在死了陳馬一個,接下來還剩三個,我們要保護好他們三個。”
“可是保護到哪一天算完呢?”屈櫻有些迷茫。
“對哦。”彭彭一拍手,“任務裡只寫了阻止四個關鍵NPC死去,但沒說守護到什麽時候,怎麽才算完?我們怕不是要守到地老天荒。”
“破解詛咒,消除死亡的威脅。”江沉說,“到現在已經很清晰了。”
“我同意。”鍾離冶點頭,“不管陳馬的死亡原因到底是什麽,一定是惡魔動的手。如果這是一個因為受了詛咒才被惡魔監管的村鎮,只要我們破解詛咒,惡魔離開,就不會再有人死去。”
千梧忽然說,“你們跟我來。”
他原本走在隊伍最後,忽然看見了巷尾閃過一個破爛的衣衫。
是老乞丐。
巷子又深又長,聽見身後有腳步聲,老乞丐忽然瘋狂奔跑起來。
千梧叫道:“抓住他!”
話音剛落,一道身影從身邊迅捷地衝出去,沒兩步江沉便追上,一把拉住老乞丐的肩膀。
老乞丐啊啊怪叫著掙扎,指揮官先生冷哼一聲,手上稍微加力,在他膝窩一踹,就把人摁在了那。
“哎呦!哎呦!!”老乞丐在地上哼唧,“你們什麽情況啊?欺負我一個臭要飯的幹嘛?”
千梧在他面前蹲下來,十分親近地笑了笑:“問你一點問題。”
“我不會答!”老乞丐皺著眉說,“你不要過來啊!你這個娃子平時禮貌,一笑就是沒安好心!!”
“這你竟然都能發現。”江沉有些驚豔地挑眉,低聲道:“高人啊。”
千梧聞言瞟他一眼,江沉又好整以暇地閉上了嘴。
千梧繼續笑著蹲下,伸手又摸上江沉的後腰,熟練地把軍刀抽出來。
“其實我們很友善的。”他說著用刀刃在老乞丐破爛衣衫露出的大腿上拍了拍,“我們隻想和你做個朋友。”
“……”
老乞丐涼涼地看著他,“你說的是人話?”
江沉不動聲色地施力,他痛叫一聲,又喊道:“是人話是人話!天籟之聲!”
千梧收斂笑意,站起來垂眸看著他,“把知道的都告訴我們。”
老乞丐歎口氣,“我真就是個臭要飯的。而且據說我腦子不太清醒,一發病就瘋瘋癲癲,丐幫都不願意收我,不然我就吹自己是丐幫弟子了,臭要飯的聽起來怪沒出息。”
江沉問:“為什麽昨天說惡魔近不了你身?”
“我祖上十八代都是驅魔人。”老乞丐說著得意地齜出黃牙,“這血統,尊不尊貴?”
千梧聞言皺眉,打量了他一眼,“那你怎麽……”
混的這麽慘。
“我好像小時候腦子受過傷。”老乞丐說著摸上後腦杓,“他們說我總是瘋癲,驅魔的本事也沒學到,偏偏我們驅魔人還是十八代單傳,到我這兒,唉,沒辦法,這就斷了續了。”
“祖上不幸。”江沉道。
老乞丐嘿嘿一樂,“對對對。”
“但我還是有驅魔人的血啊,我殺不了惡魔,但惡魔也殺不了我。”老乞丐神神秘秘道:“而且現在啊,我覺得全鎮人其實就我一個清醒的。”
千梧看著他,“怎麽說?”
“這是一段被封存起來的時空。”老乞丐咽了口吐沫,“如果按照現在的時間線,我應該才二十多。也不知從哪天起,好好的小鎮忽然就被煉獄監管了,然後時間被反覆撥回到某一天,不斷地循環。可能是惡魔影響不了我,所以只有我還在不斷地老去。”
彭彭忍不住咂舌,“我怎聽起來那麽替你可悲啊。”
“是有點。”老乞丐歎氣,“日益老去,日益貧窮,我要這悲哀人生有何用?”
千梧靜默地看著他。
老乞丐絕對是副本裡重要的線索NPC,他說的話不會有假。按照這種說法,原本好端端的小鎮,是煉獄的大人物忽然決定監管,而後鎖定了一斷時空,不斷循環上演一些事情。
“循環會在哪一天結束?”他問。
老瘋子皺眉想了半天,“不記得了。”
“……”
“我這一天過得渾渾噩噩,能清醒一小會都算不錯了。”他說著推開江沉,從地上站起來,扒拉扒拉手,“喔,但我有一件事特別不明白。”
“什麽?”千梧問。
老乞丐說,“這個鎮上有一個不該存在的人。”
“是誰?”
“剛剛死了的陳馬。”老乞丐說,“我記得那小倒霉蛋,嗐,他就是一跟著他哥哥的小跟屁蟲。當年有一天我跟著他倆,本來想偷孩子倆子兒買個包子吃,結果就看見陳馬在胡鬧,他哥訓了他一頓,他轉身就走了,結果跟著一個外頭來的拍花子走,再也沒回來。”
彭彭驚訝道:“被拐賣?”
“嗯。”老乞丐有些疼惜地歎了口氣,“倆小子都挺招人喜歡的,雖然我是個臭要飯的,但我也想護著孩子。本來我跟上去想攔,但我走路著急摔了一跤,昏了過去。”
“……”彭彭幽幽重複他的話道:“你要這悲哀人生有何用。”
“所以說,按照原本的時間線,這會陳馬應該已經被拐走了,本來不該存在,是嗎?”千梧問。
老乞丐用力點頭,“別的事我糊塗,這件事我記得很清楚。”
“多謝。”千梧起身欲走,剛邁開兩步,又忽然回過頭。
一口氣沒松完的老乞丐瞬間靜止。
“您還有什麽吩咐?”他小心翼翼問。
千梧說,“昨天你好像喝了我一口水。”
“……”老臉緩緩皺了起來,“所以……?”
“還沒付錢。”千梧冷漠無情伸出手,“你們鎮上通用貨幣是什麽?”
“真金白銀。” 老乞丐說。
千梧點頭,“一錠金子,現在給,快。”
身後玩家集體沉默。
彭彭小心翼翼拉了拉屈櫻的胳膊,“大畫家是不是過這種沒錢買水的日子過瘋了?”
“噓。”屈櫻無奈小聲道:“彭彭,我覺得你這腦瓜是真的不行。”
“是嗎?”彭彭難以置信地又看向鍾離冶,“你也這麽覺得?”
鍾離冶淡然道:“我一直這麽覺得。”
“…
…”
“我沒錢呀!”老乞丐氣瘋了,“不是!哪有人管臭要飯的要金子的,你瘋了吧你?!”
“沒錢麽。”千梧有些可惜地挑了挑眉,“身上有什麽值錢的,都掏出來。”
“我什麽也沒有!”老乞丐發怒道:“就一破碗!給你!”
“我不要碗。”千梧皺著眉往後退了退,那碗散發著歲月的氣味,實在讓人不忍靠近。
江沉洞察千梧的意圖,配合問道:“你是驅魔人,難道祖上就沒有給你留下什麽法寶嗎?像你這種子孫,祖宗更應該不放心吧。”
“我們驅魔人就是人值錢,要什麽法寶。”老乞丐不屑一顧地嗤一聲,手卻伸進褲腰對著千梧開始掏。
“幹什麽呢你!”江沉皺眉喝道:“放尊重點!”
老乞丐沒吭聲,過一會,他從褲腰裡費勁地揪出一本破破爛爛的冊子,往千梧腳底一下一扔。
“給給給!”
他怒衝衝地吼道:“這是我們祖上十八代積累的對惡魔的了解,我身上除了破碗就只有這玩意,別再來煩我了!”
千梧挑眉,“你果然有料。”
老乞丐走到他身邊狠狠地撞了一下,氣咻咻道:“我早該看出來,你們這些長得好看的沒一個好貨!”
作者有話要說:但是長得好看的,能受到神經的喜歡。
小神經饞兮兮地貼著地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