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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神經[無限]》第136章 副本的終結
第二天白天小木屋裡死氣沉沉。

 彭彭他們還是不信邪地去翻那幾間臥室了, 從早上翻到下午,老石那雙布滿老繭的手上都擦了好幾道血口子,是被抽屜裡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劃破的。

 江沉已經病得喘氣都帶沉重的雜音了。他獨自一個人坐在沙發裡喝茶, 盡管高燒不退, 那雙眼眸卻犀利沉靜依舊, 只是眼中沒有一分一毫情緒,隻映著窗外紛飛的大雪。

 山上又下雪了,不是前三天細沙一樣的雪, 而是鵝毛大雪,撲簌簌地落在玻璃上,又翩躚落下。

 樓下傳來凌亂的踩樓梯聲, 老石先露出頭來, “我們出去一趟。”

 看日頭,剛好快要到日落。

 江沉回過頭, 老石站在門口, 鍾離冶他們三個也從底下上來了。

 鍾離冶說,“一直困在木屋裡, 都沒出去走一走。我們三個打算在附近找找線索,你生病就別動了,一個人在家裡呆著吧。”

 江沉知道這是鍾離冶他們主動提的, 目的是把老石在日落之際支走。

 老石戴上衣櫃裡翻出來的毛皮手套, “抓緊點, 日落很短,太陽下山後天一下子就黑了。”

 彭彭戴著一頂有些滑稽的皮帽子, 還有心思開了個玩笑,“天黑不會有狼吧?”

 “那你們得抓緊我,我看到巨大的猛獸會失智。”屈櫻推開門, 被灌進來的冷風衝得往後退了一步,又趕緊拉彭彭過來一起擋住了風口,怕吹到一直在發燒的江沉。

 “走了啊。”老石站在門外衝江沉擺擺手,“你都發呆一天了,實在想不到線索就悶被子裡好好睡一覺吧。發燒的人能想明白個什麽!”

 木屋的門被風雪卷著“砰!”地一聲關上,桌上的茶杯都震得響了幾聲。

 馬上就要日落了。

 江沉這才從沙發裡站起來,這次發燒得很離譜,藥也吃了,但就是不退熱。他在屋裡走了幾個來回,感覺四肢的力氣都逐漸被從身體裡抽離出去。多少年了,都沒有過這種對身體支配無力的感覺。

 雙馬尾和邵雷還綁在一起,但從日出起這兩人就昏睡了過去。估計規則是白天昏睡,晚上變身,反正基本是廢了。

 江沉走過去替他們稍微松了松綁,給兩人嘴裡都塞了塊巧克力,讓巧克力慢慢融化給他們續命。

 而後他把剩下的一大排巧克力掰碎了丟進小銅鍋裡,加一點牛奶,開火煮起來。

 火苗安靜地舔舐著銅鍋的鍋底,巧克力很快便融化入牛奶,用杓子輕輕攪一攪,絲滑香甜。

 日落到來,江沉捧著盛滿熱巧克力的杯子來到山尖上。

 千梧面無表情地坐在那,旁邊鋪著那張巨大的畫紙,紙上是一片空白。

 “完不成,也畫不了。”他見到江沉第一句話就充滿控訴,“《諸神黃昏》雖然只是破罐破摔被我拿來自我羞辱的商業畫,但複原起來少說也要四十個小時。一天八分鍾,你敢不敢做個除法?”

 落日在他背後,映得那雙黑眸中的凌厲也波光粼粼,生動十足。

 江沉猶豫一下,“好的,不要發火……雖然你這邊毫無進展,但我沒閑著,我已經找到殺你的東西了。”

 “……”

 千梧一時無語,乾瞪他一會又忍不住伸出手,“給我看看。”

 江沉勾了勾嘴角,從後腰抽出那把刀小心翼翼放在他手心。

 “刀背是生,刀刃是死,末端刻著你的名字。”千梧看了一會,有點被震撼到,“神經讓你用這把刀殺死我?用江沉,殺死千梧?”

 江沉點點頭,帶著點奚落淡淡道:“是不是很有想象力。”

 “真不愧是以你為宿主。”千梧面無表情,“果然冷酷得離譜。”

 江沉攥了攥他的手,扭頭注視著身後空白的畫紙,低聲道:“到這一步,我更確信自己的想法。但就差這一步,必須得要這幅畫。”

 “我大概能猜到你要我複原這幅畫是想幹什麽。”千梧在耀眼的日暉中眨了眨眼,又說,“其實第一次以大妖的身份在副本裡蘇醒之前,我做了很長的一段夢。”

 江沉立刻問,“夢到什麽?”

 夢到慈善拍賣會之前,再之前,他與江沉分開的那三年。

 千梧看著日落的眼神有些出神,好一會才說,“從三年前我離開我們的公寓,一直到拍賣會開始前,失意得意,生病封筆,啟筆復出,就像過小人書一樣很快。最後一段夢最清晰,我夢到在拍賣開始前,站在登記處最後看那幅畫,那幅畫真是我最破罐破摔的一幅作品,昧著良心把它交出去前,我把它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就像畫它時那麽仔細。”

 風好像把千梧的聲音吹得很遠又帶回江沉耳邊。

 千梧又低聲說,“你說我究竟是夢見自己仔細看了那幅畫一遍,還是在剛剛成為大妖時,親自重新畫了那幅畫?”

 江沉問,“你在副本裡多久,有印象嗎?”

 “十天。”千梧回答得很乾脆,“第一次蘇醒的八分鍾算一天,算到現在,今天是第十天。”

 這是來到副本的第四個黃昏,也就是說在江沉來之前,千梧的記憶只有六天,可從他開啟金色福袋到江沉走入這個副本,神經裡明明已經過了快一個月。

 這中間的時間都去哪了。

 千梧對著落日眸光微睞,“我這一覺睡得有點長啊,難怪做了那麽長的夢。”

 江沉一下子從他身邊站起身。

 “怎麽了?”千梧抬頭,又有些不安地轉頭看著落日,“還有三四分鍾就日落了。”

 “你等我一下,很快。”江沉說著轉身向來時“門”的方向跑去,“等我!”

 風從耳邊呼呼地吹過,江沉好像燒得越來越厲害了,炙熱的感覺順著臉頰爬上耳根,又爬上腦門,腦袋裡像是燒著一山熔岩,就要噴薄而出。

 但他的思路卻在這一刻忽然清晰無比,毫不猶豫地衝入“門”,劇烈扭曲的眩暈感結束後,他出現在地毯上,不作停頓,又猛地推“門”而入,再次眩暈,睜眼便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書庫。

 沒有小妖千梧在,江沉第一次放肆地踩著軍靴在岩石地磚上踏出聲響。他徑直穿過書架,在藝術畫集那一列的書架前看見了第一晚小妖千梧用來看書的梯子。

 小妖千梧早已經不見了,梯子上還放著一個胖胖的紅色馬克杯,杯子裡留著一點溫熱的巧克力,是江沉煮好倒了一滿保溫杯後還剩下的一點。被他偷來了。

 梯子下方地上,朝地板攤開散著一本雜質大小的畫集。

 江沉第一個晚上來到這裡小妖怪就在看畫。但那時他把書架在對面遠遠地用夾子翻頁,習慣和千梧小時候一樣。

 千梧從小就寶貝畫冊,怕弄髒紙張,看畫時很少直接用手翻——除非那是宗教或神話性質的作品。一旦沾染上宗教或神話,在千梧的概念裡隻屬於商業畫,不屬於純粹的藝術。

 江沉心跳越來越快,他走到旁邊一彎腰撿起了那本書。

 攤開摔在地上的那一頁,是一副縮印的色彩絢麗神秘的油畫。

 北歐諸神——奧丁,弗雷,海姆達爾……諸神的身體和臉龐與黃昏下卷曲絢爛的火燒雲相融,昭示著盛大的消亡。

 在神話裡,諸神黃昏的高潮是巴德之死。傳說中,光明神巴德美好但脆弱,一旦巴德死亡,就會引發諸神大戰而後世界消無。然而在千梧版本的《諸神黃昏》中,本應已消逝的巴德神端坐畫面中心,其他諸神亂戰後消隕得與落日和雲相融,唯獨他卻還輪廓清晰,直視人間。

 那幅畫一出來,所有人都在讚美這種荒謬矛盾下的藝術性。但江沉知道那無非是千梧情緒絕望時玩的梗,他把巴德作為自己的符號,像在呼救。

 在這幅畫裡,巴德即是千梧,是舊日千梧。

 而此刻畫冊上那幅與《諸神黃昏》一模一樣的縮印圖中心,原本屬於巴德的地方卻是一片空白。

 江沉毫不猶豫,一把將那一頁撕了下來。

 落日還有最後三分鍾。

 千梧站在山尖看著下面汩汩的江水,忽然又聽到身後一陣熟悉的奔跑的腳步聲。

 他回過頭,江沉手裡抓著一幅雜志尺寸的畫,不由分說,一把按在地上雪白的畫紙上。

 那幅熟悉的畫闖入千梧視野,江沉氣喘著說,“不是夢,大妖千梧是開啟金色福袋後立刻轉換完成的,只是十天之前你做的事情記憶被神經抹掉了,你夢見看畫,其實是畫了這幅畫,藏在書庫的畫冊裡。”

 縮印畫按在紙上的一瞬,原本平凡普通的畫紙忽然渲開明烈的色彩,從四周向中心一點點顯色,《諸神黃昏》在金紅的天空下逐漸複原。

 顏色渲染到中間,到了縮印圖上原本留空的地方,但迅速鋪開的線條與色彩沒有停頓。記憶中的巴德輪廓逐漸顯現。

 江沉的心跳仿佛靜止了,他攥住千梧的手,萬籟寂靜中,他卻仿佛聽見了轟隆的塌陷聲。

 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多福山,多福山一如往日。塌陷聲似乎不來自背後,而像是他頭腦深處的聲音。

 “你聽到了嗎?”千梧忽然問。

 江沉點點頭。

 千梧攥著他的手緊了緊,“或許是神經崩塌的聲音。”

 最後複原的,是巴德的眼睛。

 那雙眼眸漆黑深邃,明明帶著偌大的絕望,但卻倔強地攏著中心一簇光點,像在寂靜中大聲呼救。

 如同酒會上遙遙一面,卻在江沉心底掀起軒然大波的眼神。

 “舊日千梧。”

 江沉輕聲說。

 他的目光柔和帶著疼惜,從畫上偏移開,落在那把刻著“江沉”的刀上。

 日落的最後一分鍾,江沉翻開生存法典,摘下羽毛筆。

 限用一次,不可無中生有。

 江沉眼神落在“需殺死,大妖千梧”幾個字上,落筆,將大妖二字狠狠劃去!

 頃刻間,紙上的大妖二字墨跡消失,後面的字自動前移,規則變更,羽毛筆消失。

 【求生於副本之外,需殺死,千梧】

 腦海裡愈響愈烈的轟隆聲在規則變化後戛然而止,但那不是終結,而是在等待著更加天崩地裂的崩塌到來。

 千梧忽然笑了一聲。

 他松開攥著江沉的手,彎腰拿起刀,放在江沉手心裡。

 江沉回頭看他,卻只看見千梧挑唇而笑,黑發在風中獵獵,眼底仿佛有最頑強的生命力星星點點地綻放。

 “動手。”輕柔的聲音被風吹到江沉的耳畔,“用名為江沉的刀,殺死舊日千梧。”

 背後那輪巨大的落日金盤又一次沉入江水。

 江沉將那把鋒利的匕首,果決劃破畫中心的光明神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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