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緩解。
一大杯水喝下去,腦子因為鎮定劑的緣故變得有些飄飄然,思想上也有點遲緩起來。段易正在拚命、但效果有限地思考,在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緊接著他聽見秘書問:“段總,咱們還去開發區參加IT峰會嗎?”
段易愣了三秒,問她:“你說什麽?”
劉韻回答:“興華開發區的峰會,你還記得嗎?你在今天下午的一個沙龍上發了高燒,我就帶你過來輸液了。明天早上還有其他活動。咱們就住在S酒店的2807套房。如果你還想參加明天的活動,我這就讓司機送你回S酒店。不過我還是建議你回家休息一下。醫生剛才說……”
S酒店。
2807套房。
段易睜大眼睛——這分明是他上長江大橋之前住的套房。
而他住在那裡的原因,正是因為IT峰會。
甚至他的大學室友薛景也正是因為這場峰會,才會上長江大橋,繼而遇到同樣的意外,最後出現在遊戲裡。
敏感地意識到什麽,段易立刻看向劉韻:“回酒店!我會繼續參加峰會!”
·
一個小時後。
輸完液的段易坐在了自己的那輛賓利車上,司機正把車往開發區的方向開。
他頭暈得厲害,於是把頭靠在了車窗上。
隔著車窗,他看向這城市夜色的熱鬧喧嘩、車水馬龍,卻感覺到了極度的陌生。
在遊戲的世界待久了,習慣了廝殺爭鬥,他竟忽然不習慣這個城市的熱鬧了。
過了一會兒,收音機裡響起了新聞。
“27歲女星安玉然今晨在公寓自盡,背後原因令人震驚……”
新聞播報完畢,司機忽然開口道:“我女兒可喜歡安玉然了,追星都追得入迷了……說起來奇怪哈,我怎麽覺得,我什麽時候聽過這樣的報道呢?我怎麽記得安玉然早就自殺了呢!”
在副駕座上的劉韻道:“巧了,我也有這樣的感覺。不過可能是因為最近這樣的新聞比較多。娛樂圈水太深,很多女明星表面風光,其實壓力也大。”
“哦,那可能是這個原因。我可能記混了。之前可能別的哪個女明星自殺,我記錯了,記成了安玉然……等等,不對啊。”司機皺著眉嘮叨道,“不對,肯定不對。因為我女兒隻喜歡安玉然!我記得安玉然死的時候,她哭了好久呢!我買了她最喜歡的蛋糕送給她,她一口不吃!我一氣之下,損了那安玉然幾句,她居然把蛋糕一砸,離家出走了……害,我和她媽找了她一晚上……
“這事兒我記得可清楚了。怎麽新聞上居然說,安玉然今天早上才自殺呢?啊我不是咒人家早點死哈,我就是覺得這不對勁啊……總不會我在做夢……”
司機說到這裡,劉韻往後座瞄了一眼,見段易的臉色格外得沉,於是趕緊拉了司機衣袖一把。“噓,別說了。”
司機後知後覺往後視鏡裡瞄了一下段易的表情,果然不敢再廢話了。
其實他敢這麽叨叨,當然是因為段易脾氣很好,他從來不擺譜擺架子,很樂意跟司機他們聊天。
司機琢磨著,估計段易這樣,是因為他遇到了事情,今天心情不好。
當然了,段易臉色沉,並不是因為司機的嘮叨。
而是因為他從司機話語裡發現了些玄機,所以陷入了沉思。
——難道真實世界的時間線也重置過嗎?
段易心跳如鼓,忽然想起什麽,立刻拿出手機來想要查看。
可不知出於什麽顧慮,一時之間他竟沒敢打開通訊錄。
緊握手機片刻後,段易只是打開了自家公司開發的引擎,了“鄒平”、“雜技團”這兩個關鍵詞,但他什麽信息都沒能搜到。
然後他了“張卓”、“風雲投資”,同樣,他沒找到他想要的信息。
最後段易又起“薛景”、“4874科技”這兩個關鍵詞。
其中這“4874”是他們大學時期的宿舍號,他們創立的公司用了這個名,就是想紀念他們一起讀書創業的時光。只不過後來薛景偷了段易的技術,還偷了他們這個名字。
但現在了這兩個相互關聯的關聯詞,段易依然什麽有用的信息都沒搜到。
呼一口氣,段易憑借記憶的號碼在手機裡播出一段數字,按了撥打的綠色按鈕。
然後他看見手機上彈出了“吳景山”這個名字,那是大學時期住他對面那張床的人,現在是他們公司的CTO,也就是首席技術官。
“怎麽小易?峰會上有什麽新鮮消息?”電話接通後,吳景山笑著問。
段易皺了一下眉,問他:“咱們宿舍……有幾個人?”
“五個啊。怎麽了?”吳景山自然地回答,“咱們學校是六人宿舍,但咱們計算機系那年居然沒招滿人,於是咱們宿舍正好少了一個。不是,大晚上喝了多少啊你這?下次應酬我替你去啊!”
深吸一口氣,段易問:“你認識薛景嗎?”
吳景山:“不認識。誰啊?想挖過來?臥槽,我又多一個競爭對手了嗎?!”
沉默好一會兒,段易道:“沒什麽。隨便問問。你早點睡。再見。”
掛下電話,段易靠在車窗上閉上了眼睛。
鄒平不見了。
薛景不見了。
張卓也不見了。
也不知道地獄那邊發生了什麽,現實的時間線居然真的也能重置。
不,等等。
時間是真的重置了,又或者就像屍胡那漫長華麗的夢境一樣,自己其實現在只是在做夢呢?
不,再等等。
又或者……其實現在自己反而在現實裡?
他記憶裡的那一切,所有愛過痛過傷感過遺憾過也感動過的往事……反而才是南柯一夢?
現在的他,只是夢醒了而已。
夢醒了,鄒平消失,薛景消失,張卓消失。
那麽……明天呢?
這是段易第一次嘲笑自己怯懦。
因為他竟不敢上網“TheMoon”,甚至不敢打開通訊錄或者微信,查看一下他的小天到底有沒有回來。
最後段易真的放棄了、或者尋找任何蛛絲馬跡。
他決定靜靜等待揭幕一切的那一刻的來臨。
半個小時後,段易入住了興華開發區S酒店的2807號套房。
草草地洗漱後,他在鎮定劑的後續作用下沉沉睡了過去。
恍恍惚惚之間,他把之前在這酒店經歷的一切回憶了一遍。
那一晚段易先是在飯局上見了張卓,並對他的合作提議無動於衷。回到房間工作一段時間後,段易聽見敲門聲。打開房門,他看見了鄒平。
鄒平是被張卓介紹來的人。
因為張卓信了傳言,以為段易喜歡玩年輕男人。
後來發生了什麽呢……
段易想起來,後來他讓張卓去次臥睡,他自己則抽著煙工作到後半夜才睡。
早上他是被……被當時還叫林嶽川的明天的奪命連環Call吵醒的。
在那之後,睡眼惺忪地頂著雞窩頭去開門,他看見了明天。
天氣壓抑,那一天明天的眼神藏著雲霧,就像藏著一些深重的秘密。
最後就是那場意外了。
他、明天、鄒平坐在同一輛車上。
車上了長江大橋,與大橋一起化作了灰飛,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世界。
過去的一幕幕場景開始在段易的睡夢裡倒序播放起來。
齏粉從四面八方倒飛而回,形成一條長橋架在了長江的兩端。
成百上千輛汽車開始飛速倒退,朝霞落下,重新沉成了黑夜。
時間繼續前移……
段易看到自己大學裡參加招聘會,那會兒他可勁兒地吹噓自己公司,說得天花亂墜,隻為吸引一些人才到他的公司。
那個時候他不會想到,會有一個人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把這段視頻翻來覆去看了無數遍。
光陰還在倒退。
段易看到自己在家裡吃泡麵和表哥哥夫送來的菜。
想入睡的時候,他電腦忽然發出預警。
那是他收到了一個特殊的求救信號……
光陰退到最後呢?
他自母體中誕生,發出第一聲啼哭之時,重置前後的時間線上,有關他的一切是否不一樣呢?
段易醒來的時候,正是清晨。
經過一夜的休整,他頭暈的情況減輕了許多。
略衝了一個澡後,他拿起手機,再播出一個電話。
那是他當兵的時候,他們班長的電話,他一直都沒有換過號碼,段易是知道的。
現在這班長當然已經是連長了。段易打過去後,開口道:“是我,段易。”
電話那頭明明是班長的聲音,但他的聲音充滿了詫異。“段易?誰啊?不認識,你怎麽有我電話?”
“沒事了……許連長,我……我掛了。再見。”
掛完電話,段易扶額坐下,還有點搞不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況。
現在這個世界裡,薛景已經不在了。那麽段易就不曾被他背叛過。
他不曾被背叛過,也就沒有去參過軍。
那麽原本他該參軍的兩年裡,他在做什麽呢?
看一眼窗外的天色,那裡烏雲密布,空氣潮濕而又悶熱。
事到如今,段易發現很多事情都發生了變化。
可是這天早晨的天氣,與他記憶的那日清晨十分相像。
那天早晨他打開門,遇到了明天。
這一回呢?
透過落地窗看向外面的天色,段易怔忡片刻後,聽見了三聲敲門聲。
這敲門聲十分均勻,非常像是……像是明天會有的習慣。
雙手握成拳再松開,段易霍然起身。
這一次他不再害怕了。
他不怕希望落空,不怕所有的希望化作泡影。
他必須要親手打開那扇門看一看,看一看他最期待的那個人出現。
不管現在他在現實,亦或是夢境。
他其實隻想看到他的小天而已。
最後段易來到酒店房門前。
手握住門把手,沒做半點猶豫,他一把拉開了房門。
門外,那高個子青年的頎長剪影立刻投進了房中。
段易抬眼望去,看見了他不再如雲如霧,而是暈著笑意、如春天般溫暖的眼睛。
是明天。
是他的明天。
遞給段易一份文件,明天笑著說:“段總,簽字。一會兒你繼續參加活動,我把合同寄出去。”
“下午呢?”段易深深看著他問,“下午什麽安排?”
“下午有董事會。”明天道,“我會來接你回公司。”
“哦,這次跟之前不一樣了,是下午才去開的董事會是麽……”段易飽含深意地看著他,再問,“這次,還走長江大橋嗎?”
“嗯。走。”明天伸出手,輕輕按住了段易的肩膀,再把緊緊他擁進懷中,“你今天的行程是,上午參加兩場峰會活動,然後我送你回市區吃飯,參加董事會。下午開完會,晚上我帶你去吃飯,最後……最後我接你回家。”
“是接我回家,還是我們一起回家?”段易的聲音忽然啞得不成樣子。
然後他聽見明天在自己的耳邊,用鄭重的語氣說:“一起回家。小易哥,在時間所有的疊加態裡,我會找到你,你也會找到我。
“我們總算可以一起回家了。”
(正文完;沒解釋詳細的未盡事宜,請見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