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一點往前。
距離11點投票結束, 只剩下不到15分鍾。
東方羽作為全場唯一真預言家,也來不及再讓玩家逐一發言,她的目光快速掃了一遍所有人, 最後道:“我不管1、2、5裡有沒有所謂的倒鉤狼,今天不是他們的輪次。他們上票給我,發言也沒問題,我要保他們進決賽圈。
“6號跳暗戀者……沒人和他對跳……那我只能盤狼人不願意上票給我這個真預言家,所以才轉而上票給6號。
“8、10、12這三個人裡, 8號是真的跟我有私人恩怨的。他不上票給我的場外邏輯,我可以接受。但10和12裡面……我不管你們是真花癡還是假花癡, 今天就從你們裡面出。
“這倆姑娘裡到底選誰, 我也不知道。你倆可以互投。至於其他好人……看著投吧。”
歸完票, 東方羽看向段易:“7號金水,我們能不能單獨聊聊?”
對於東方羽提出的這個要求,段易確實還挺詫異的。
但他很快站起身。“去哪兒聊?”
東方羽道:“去我們剛進來的墓門吧。其他人不用跟過來。我只是覺得,萬一我今晚倒牌,我可以給他交代一點工作。”
如是, 片刻後,段易跟著東方羽到達墓門邊。
回頭一看, 長長的甬道寂靜無聲,確實沒人跟過來, 段易望向東方羽。“你想說什麽?”
東方羽小聲問:“該不會……你才是暗戀者?”
東方羽是單獨找自己聊的這事兒, 而不是在剛才歸票的時候直接開口盤這點,如此一來, 段易也沒什麽好隱瞞的,當即道:“你果然非常聰明。”
東方羽頓了一下,道:“畢竟6號其實拿不起暗戀者的牌。”
“嗯。”段易點點頭, “在狼人視角裡,如果跳出來的三個人中,沒有一個是他們的狼隊友,那他們當然會認為其中有一個暗戀者、一個真預言家、一個身份未知的好人。
“只有你發金水發到了真金水,所以狼人才能肯定你是真預。這裡先不盤倒鉤狼的邏輯。那麽狼之所以不上票給你,只能因為11號是他們的狼隊友。否則他們並不能肯定誰是真預言家。
“你是真預,那麽在狼人眼裡,其實3、6都可能是暗戀者,因為他們都給11號發了金水。但警上3號在沒有退水跳女巫的情況下,在警長競選環節,她一票都沒吃到……這確實有點不合理。這只能意味著,狼人看得見6號的身份。
“通過正推反推,大概率6號、11號雙狼。”
東方羽道:“對,6號在長篇大論穿暗戀者衣服時,我就想到了。”
段易笑了笑:“那你就咬定我是暗戀者了?因為我幫11號洗白嗎?其實也有可能,我比較愚,沒你那麽快速想到6號穿不起暗戀者衣服的點呢?”
“有一點直覺的成分在吧。我信佛,可能佛祖會指引我。”東方羽也笑了,“另外,我想到6號跳暗戀者的時機,是在你之後。我覺得很有可能是你遞話給11號,而6號聽懂了。”
“那你剛才為什麽不拆穿這點?”
段易問,“其實你拆穿我也沒關系。暗戀者本質上屬於平民,把我投出去,就少一個民。這對好人不利。所以大家其實沒必要投我。而狼人當然也不會刀我。我就是個混子牌。”
東方羽道:“一方面是我不確認,萬一我們盤的不對,那三個給6號上票的人,就全部玩的場外邏輯呢?狼人殺裡,什麽樣的可能沒有?
“另一方面……”猶豫了一下,她再道,“不管你是不是暗戀者,10和12嫌疑都很大。我讓她們互投,再觀察下其他人的票型,或許也能把狼詐出來。那到時候我很容易就把狼人找齊了。一會兒……我會去找3號,讓她潑毒。”
段易想了想:“那你找我單獨聊這個的原因是?”
東方羽說:“去那個布滿屍骨的洞的時候,算是你帶隊衝在前面的。所以撇開狼人殺的陣營不談,我覺得我是可以信任你的。
“我跳了預言家,解藥又沒了,守衛也許會和狼人拚心態,不守我。萬一我今晚進囚牢……其他好人要是探索不積極,那他們其實也指望不上。你,還有1號、5號,我覺得你們都挺勇敢、也挺拚的。而且你們三個關系很好。他們也許都會聽你的。所以我還不如跟你把話聊開。假設……
“假設你剛才要是不願意承認,那我也許就會回去,趁我被刀前,把我的判斷徹底說開。”
東方羽看著年紀非常小,也就20歲不到。
但她機敏至此,也算是有勇有謀,段易到目前為止還是很欣賞她的。
他唯獨不清楚的,就是她跟8、9這一瘦一胖兩個人的仇是怎麽結下來的。
段易頗為鄭重地看著她,道:“我不會辜負你的信任。雖然陣營暫時在狼人那邊,但在找到通關辦法前,我不會讓他們以把所有好人刀進囚牢的方式贏。能贏到金幣最好。贏不到金幣也不要緊,我首先是得帶大家都出去。”
“那……多謝你。”東方羽笑道,“你看,這樣跟你聊開,反而更好了。狼人們現在一定非常信任你。你洗白了11號,也沒有拆穿6號假暗戀者的身份……”
段易自己琢磨了一下,也覺得挺好笑。
搞來搞去,他仿佛在玩雙面間諜。
暗戀者屬於民牌,狼人屠民的話,其實也要刀掉暗戀者才行。所以他本質其實是民牌,只是因為“暗戀”的關系,他跟狼人進行了綁定,狼人贏也算他贏。
但現在因為個人原則問題,他其實暗地裡還是向著好人的。
到這個時候,段易就又想起了明天。
仔細想想,他的小天多厲害,當狼人的時候,既能贏得對局勝利拿到金幣、又能幫好人通關。現在段易自己走到這一步,才越來越發現明天的不容易。
·
段易和東方羽回到帳篷營地的時候,差不多正好是11點。
略等了有一會兒,廣播宣布進囚牢的是10號姑娘。
低頭一看票型,段易看到了非常有意思的事情——10號和12號姑娘互投,11號騷包男投給了10號,其余所有人則選擇了棄票。
10號姑娘幾乎不可置信地看向了11號。“你、你……”
“寶貝兒。”11號大大方方上前撩了一下她的頭髮,“不好意思,我就是覺得你狼面大一點。畢竟我跟你們很熟。不過你放心,我覺得這個副本裡囚牢是安全的。明天我們要去開棺材呢,那多危險啊?你待在囚牢裡,反而安全。作為好人,我一定會救你出去。”
接下來,10號姑娘留“遺言”的時間,變成了11號的表忠心時間。
11號拉著10號姑娘的手走到墓室角落對她低頭耳語,一眾人只能看到姑娘被他大半個身體擋住。而他時不時揉揉姑娘的頭髮,時不時再拍拍她的肩膀。
然後令人震驚的事情發生了,10號居然沒有怪11號,而是撲到了他懷裡哭了起來。
哭了大概三分鍾,她留下一句“那我乖乖在囚牢等你”後,翩然朝囚牢而去。
此情此景讓段易在心裡大呼了一聲“臥槽”之後,他難免又朝12號姑娘看了去。
只見她靜靜站在帳篷邊,面無表情地看著11號和10號的互動,最後嘴角牽動了一下,像是在冷笑。之後她就轉身入帳篷,將門簾徹底拉了起來。
——所以,其實會不會從頭到尾只有10號是真的被11號忽悠了?
那12號在幹嘛呢?和11號互演?
段易擺擺頭,也暫時沒管這些事,而是坐在了自己帳篷門口,打開一罐啤酒喝了起來。
之前在休息區的時候,其實他把自己整整關了七天。
那七天裡,他沒見一個人、也沒說過一句話。
七天后他走出來,跟旁人有說有笑,就像無事發生。
但他其實只是一直壓抑著情緒。
其實段易知道,有時候楊夜故意以玩笑的口吻在自己面前提起明天,是很想讓自己把壓抑著的情緒表達出來。愛也好、痛也好,表達出來,身體才不會憋壞。
但關於明天,段易很多時候就想這麽憋著,憋成一種足夠他不斷找下去的信念。
剛才跟東方羽的一番談話,讓段易體會到了幾分明天的心境。
因此他此刻有點憋不住,情緒一時低落,就一個人喝起了悶酒。
壁燈將墓室照得很亮。而四面牆壁上的佛像反而添加了幾分詭譎。
在這種場景裡,段易一罐接一罐,連連喝了三罐啤酒。
一旁楊夜似乎看出了什麽,走過來遞給他一支煙。
段易搖頭。“不抽。戒了。”
楊夜實在有點驚訝。他跟顧良結婚五年,就看見顧良勸段易戒煙勸了五年。
多年來顧良持之以恆地讓段易戒煙,從沒成功過。
——他現在怎麽忽然戒了?
打量段易幾眼,楊夜似乎明白過來什麽,便把煙收了回去。
他本意想陪段易喝點酒。
畢竟類似的經歷他也算是有過,可以憑過來人的經歷寬慰他幾句。
哪知楊夜還沒開口,背後忽然傳來了11號的聲音。“這位兄弟,既然你戒煙了,那打火機給我用用唄?”
段易瞧他一眼,知道他不是真來借打火機的,而怕是有事情想和自己聊。
段易先朝楊夜看去,楊夜朝他點點頭。
見狀,段易便起身往帳篷內走去。“行。來吧。大家可以再一起喝點酒。”
·
片刻後。帳篷內。
11號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你叫段易是吧?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洪賢。”
段易:“喲,差點就成洪世賢了。”
“臥槽不是吧,你也看《回家的誘惑》啊?”洪賢十分詫異。
段易立刻道:“當然不是。我媽愛看而已。她看了幾十遍。所以我印象深刻!”
“哦哦。行吧。那咱們說回來——”洪賢再度恢復生無可戀的臉,“總之我非常無語。6號太菜了。悍跳預言家……先把我賣了。穿暗戀者衣服,把你也賣了。
“這要是真的是網殺,那還無所謂。不是每個人的腦子都轉得那麽快,他們在場上的時候反應不過來6號穿暗戀者衣服不對勁的地方,也正常。但咱們這種局,經過一夜、一天,明天投票的時候,他們難道還反應不過來?”
段易問:“那為什麽讓他悍跳?昨晚你們沒見面?”
“臥槽,沒有啊。我想讓12號悍跳的。她其實玩得還可以。”洪賢歎道,“我們狼人沒見面商量,我直接自刀的。我先自刀,12號跟了我,那其他狼就算不刀我,我們兩票也夠了。”
段易回憶了一下。
在這種板子裡敢自刀的,其實他就見過明天一個。
——這個洪賢怎麽敢自刀的?
洪賢似乎看出段易的疑問了,便道:“咳,進這墓穴後,你在探索。那我就在分時段找各種方式撩妹了。1號那種世面見得多的姐姐我撩不動,但10號、3號這種小姑娘,那我還是很有經驗的。我試探著撩了一下3號,覺得挺有戲的。然後我用偷窺鏡看了她身份,見她是女巫,我就敢了呀。”
果然還是偷窺鏡的作用。
但這玩意兒,段易一直沒有買過。
對他來說,保命黑傘、乃至倒流時間的鍾一類的東西,比類似於偷窺鏡的狼人殺作弊工具要有用的多。從性價比來說,他並不覺得買偷窺鏡劃算。
“這遊戲真沒人敢自刀。我到時候絕對是一匹能進決賽圈的狼啊。”洪賢痛心疾首,用幾乎耳語般的聲音開口道,“誰知道這個本對狼人這麽不友好?尼瑪誰從誰帳篷前路過都有影子,隔音效果又差,狼人第一晚不方便碰面啊。
“還有啊,我也沒想到6號這麽菜。他怎麽有勇氣悍跳的啊?!”
到這一步,段易也算是明白了11號剛才敢把10號票出去的原因。
——他反正基本上已經暴露了,那還不如懟個好人出局。
眯了眯眼睛,想到什麽,段易問:“那你接下來什麽策略?”
11號洪賢笑了笑,抱胸換了個好整以暇的姿勢看向段易。“你不是戀了我的暗戀者嗎?你有什麽建議?”
洪賢這笑容其實有些別有深意。
見狀如此,段易的表情嚴肅下來。
——因為所謂的6號菜,而好人又太精明的原因,狼人現在確實算是天崩開局。
現在4號東方羽已經去了3號女巫的帳篷裡跟她私聊,女巫今天毒人是肯定的了。
6、11、12三匹狼已經暴露,只有一匹還藏著。
而如果1、2、5身份都做好。剩下那匹狼是誰,其實一點都不難猜。
狼人們暴露得差不多了,但守衛還藏著,所以好人的贏面非常大。
既然狼人在對局裡優勢已經變得很小,他們會不會在別的地方打主意呢?
——比如,利用副本殺掉好人?
段易站了起身,下巴抬起來,居高臨下看向洪賢。
眼裡噙著一點嘲諷,段易問他:“我猜10號大概率是民走的。你想贏得勝利,可以選擇屠民。所以你想刀我?”
洪賢笑了。“放心吧。至少今晚我不會刀你。我知道,你爬了那個白骨洞,看到了一些我們不知道的東西。那萬一我狼人殺對局輸了,我還得指望你的信息通關呢。”
“哦。那你就是想把我留到後面刀?再要麽——”
這句話剛說到一半,段易已迅速竄至洪賢身後。
洪賢還沒有反應過來,已經被段易徹底製住,半點都動彈不得。
——段易左手手臂從他肩膀處繞至前方,將他上半身牽製住,右手則舉起一把刀,正好抵在了洪賢的脖頸處。
“你、你瘋了嗎!你不能使用暴力!”不料段易竟會做出這種舉動,洪賢的聲音抖了一下,連帶著身體都有些發抖。
“我這刀還沒有刺進去,不算。”段易的聲音冰冷低沉,他只是用刀背碰了碰洪賢的身體,“不管你是想刀我進囚牢,還是更邪惡一點……想利用這副本的死亡陷阱來害其余好人。我勸你最好打消這種念頭。否則我一定殺了你。
“我死過一回,所以不怕了。”
左手掌心攤開一枚“天選預言家”的徽章,段易估摸著洪賢看到之後,再道:“看見了嗎?我早就可以回家,但我放棄了。所以我現在就是選擇跟這系統拚下去的亡命徒。
“我既然是亡命徒,那我怕什麽違規?我他媽什麽都不怕。你敢亂來,在我因為暴力違規身體變透明消失之前,我有一萬種方法先殺了你。”
冷冰冰的聲音帶了一點譏誚,段易利落地收回刀,再走至洪賢身前。
壁燈的光透過帳篷照進來,光影裡,段易站得如利刃一般筆直鋒利。輪廓分明的臉上,他的眼神如藏鋒的刀,不顯山不露水,但帶著十足的凌厲。
這回換段易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問:“所以洪賢,聽明白了嗎?聽明白的話,你就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