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 女,28歲,職業為護士, 大專畢業。”
“童年生活不幸,是茉莉患病的重要原因。通過初步診斷,茉莉有反社會傾向,患有狂躁症,強迫症, 並在近期出現多重人格障礙。茉莉作為主人格,知道分裂人格的存在。但分裂人格不知道主人格的存在。據茉莉稱, 她分裂出的人格名叫茶花……”
診斷書後面還有些文字, 但是被水暈染開來, 叫人看不清了。
放下診斷書,段易看向明天道:“找我們這些偵探來的人就叫茶花。可茉莉說,茶花是她的女兒。茶花不在家,是因為她出門找蝴蝶了。有沒有可能是……”
腦筋一轉,段易想到什麽:“茉莉是主人格, 主人格比較變態、反人類,就是她殺了蝴蝶。但茶花是她分裂出來的一個善良的人格。她找到偵探, 是想找到蝴蝶,並揭露茉莉的罪行?這樣就能解釋, 為什麽茶花其實並不存在了。只是……”
明天知道他的疑惑, 接過話道:“只是難道茉莉所謂的另外兩個孩子,小雨和小風, 他們也是人格?你是不是想問這個。”
“是。所以很奇怪。”段易有些疑惑,“難道在這個副本的設定裡,我們都是虛擬存在的?茉莉作為主人格, 知道其他人格的存在。但分裂出來的人格們,比如丈夫漢雲,女兒小雨……他們並不知道其他人的存在,所以他們才不會在意蝴蝶、小風和茶花。”
“可是這不完全符合常理。”明天道。
段易問:“你怎麽想?”
“如果這個空間是茉莉的大腦世界,所有人都是她的多重人格,有一個東西無法解釋。人格與人格之間存在巨大差異,包括性別、性格、年紀,生活背景等等。但歸根結底,這些人格並不真實存在,他們吸收的知識,是不能憑空產生的。”
明天指了指書房,“書房裡的建築書我看過,非常專業,其中有部分書籍是涉及數學模型的,有很多高數知識。診斷書上講了,茉莉是大專畢業,學的應該是護理方向。我不認為她會這麽艱深的數學知識,也不認為她真懂建築。”
“診斷書上寫的是她‘近期’才出現的人格分裂情況。那麽漢雲這個人格也不太有可能在短時間內通過佔據這具身體,去獲得相應的知識。”
明天的意思,段易懂了。
茉莉的確可以分裂出一個人格,這個人格會以為自己是建築師、性別男,這些都沒有問題。可是這個人格不可能真的具有建築學素養。
尤其診斷書上講,茉莉的症狀是在近期才出現的。
那麽就算她出現人格分裂的情況後,漢雲這個人格一直在使用這具身體學習,但他不可能短時間內學會資深建築師很多年才能學會的知識。
也因此,如果這副本是茉莉的腦內世界,她的記憶裡不可能有這麽細、這麽專業的書籍。因為從目前的線索來看,她是沒有條件去吸收這些知識的。
“所以這個世界還是真實的。茶花是茉莉身上的另一個人格。僅此而已。”
段易同意明天的分析,但他暫時也開不出什麽腦洞,於是又和明天在客廳探索了一番。
他們已經把各種家具能拆的都拆了,可最終並沒能再找到什麽有價值的線索。
最後明天在客廳范圍內使用了線索高亮筆,也就是拿著筆沿著客廳周圍畫一圈。
詳細的使用說明裡寫了,這種筆的篩查范圍是10平,正好覆蓋客廳。
但很遺憾的是,沒有任何提示響起。
這意味著,客廳范圍內所有的線索,確實已經全都被玩家看過了。
主臥和次臥,段易不打算去,但他還想再去書房看看。
站起身正想走向書房,余光卻忽然瞥到一片紅色。腳步停下來,段易皺眉看向身邊的明天,後知後覺發現他整個左肩都快被血染透。
“怎麽這麽嚴重?不是說輕傷?”
段易當即也顧不上找線索了,一把拉過明天的右手手腕,徑直朝2號房間走去。
兩人一路經餐廳、廚房,到達玩家們房間所在的區域。
一腳踏進走廊,段易注意到大部分房門都是虛掩著的。顯然很多人都聽到了客廳那邊的動靜,只是出於對危險的顧慮,並沒有人真的去客廳查看情況。
這會兒,眼見著明天和段易負傷歸來,這些人才從房間裡魚貫而出,爭先恐後詢問他們遇到了什麽。
段易倒是知無不言,都講了,但即將說到診斷書的時候,他的手忽然被明天捏了一下。收到明天的暗示,段易暫時止了話頭,隻道:“大概就是這樣。實在沒想到,茉莉會殺女兒。”
“所以……蝴蝶其實就是被她殺了吧?”開口的是彭程,他撓了撓腦袋,“我去,不知道你們在客廳有危險。不然我就去幫你們了。我睡得死,起床的時候哐啷聲都消失了,我還以為我剛在做噩夢。所以我隻拉開門看了一眼,還沒來得及趕過去。”
“沒事兒。茉莉武力值比楚青高一點,但還能應對。明天受傷有點嚴重,我先去幫他。”說完這話,段易拉著明天進屋,1號鄔君蘭倒是又叫住他。“那個——”
“什麽事?”段易回頭,見她正從走廊後方走來。
“我好歹學過醫。想問你們需不需要我這邊幫忙?”鄔君蘭的神色有些擔憂。
“不要緊。我沒事。就是明天嚴重些。我幫他包扎就行了。”
段易說完這話就拉著明天走了。
明天倒是朝鄔君蘭走來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這才跟著段易去到2號房。
10分鍾後。2號房內。
明天赤著上身坐在沙發上,左肩有一道很深的刀口,那是菜刀刀背在斧頭的重壓下,生生在他肩膀上壓出來的,如果再深一些,就要見到骨頭了。
看清楚他傷情的時候,段易眼皮都跳了好幾下。
提來藥箱,小心替他用碘伏消過毒,再抹上消炎止血的藥,段易開始為他纏紗布。
眉頭皺起來,段易問他:“怎麽一聲不吭?早知道你傷這麽重,我就不拉著你搜證了。”
“不要緊。”看著段易的表情,明天倒是笑了笑,“沒有你想得那麽疼。”
“別逞強。疼了就喊出來。我又不會笑話你。”段易盯著他囑咐,“這幾天不要碰水。如果想洗澡什麽的,我幫你。”
明天嘴角的弧度更大。盯著段易,他笑著道:“好。”
段易總感覺他這笑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思,立刻蹙眉解釋一句。“不要亂聽流言蜚語。沒影兒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怎麽傳出來我是……是那什麽的。我不是。我直得很。”
“哦。”明天很誠懇地點點頭,也不知道聽沒聽進段易的話。
段易被他瞧得別扭,趕緊轉移話題。“剛才為什麽不讓我跟他們說診斷書?你有什麽特別的考慮嗎?”
“也沒什麽特別考慮。”明天淡淡道,“你在前面冒著生命危險衝鋒陷陣,他們躲在後面坐享其成,我只是單純看不慣。”
段易一聽這話,笑了。“賭氣小心眼兒?但後面也總得告訴他們啊。如果我開不出跟茉莉精神分裂有關的腦洞,還得大家一起討論。”
“這個我知道。我是……嗯,我是小心眼,我就是不想讓他們那麽快知道全部。”明天很坦率地回答。
聽到這番話,段易反而笑了。
有性格、有時候鬧鬧脾氣、會露出不太爽的神情……
這樣的明天,反而給了段易一種非常真實的感覺。
這樣的他讓段易覺得能看清楚,而不是和自己隔著一團雲和霧。
明天回過頭,在頗為有些刺鼻的藥味中與段易四目相對。
半晌,他問:“小易哥,你為什麽願意衝在前面呢?”
段易很自然地回答:“不可能每個人都可以躲在後方坐享其成,總得有人去冒險。當然我知道,我如果不敢上,總會有其他人會在求生欲的作用下衝到前方。但我如果一昧等在原地,那太被動了,誰知道其他人靠不靠譜呢?把生的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對我來說等同於就地等死。在我看來,人還是得主動,才能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
說完這段話,段易把紗布打了個結,算是為明天包扎好了肩上的傷。
隨後他想到什麽,試圖去卷明天的褲腳。“當時你單膝跪在地上,膝蓋一定受損嚴重,我看看。”
但明天穿的這褲子褲腳很緊,段易一時間很難將他的褲腳直接往上卷至膝蓋。
抬起頭,段易張口剛想說什麽,明天望著他的眼睛,挑起嘴角問:“小易哥,想讓我脫褲子?”
段易氣笑了。
他拿出一根煙想抽,考慮到這是明天的房間,不好影響他睡覺,於是沒有點燃,只是把煙咬在嘴裡過乾癮。犬齒在香煙咬出一個齒痕,他起身坐到明天對面,坐姿頗為隨意。他拍拍沙發座椅扶手,開口道:“說說吧,在你聽到的風言風語裡,我到底是個什麽德行?”
“大概就是——”明天想了一會兒措辭,再道,“三天換一個男朋友,炮友無數,尤其鍾愛長相清秀看起來非常單純老實的小鮮肉,比如鄒平那樣的。”
段易:“……”
段易額角一跳得一跳的疼,後槽牙咬得很緊,最後牙縫裡蹦出一句歎息。“我這麽多年找不到女朋友,果然是有原因的。”
盯著段易的眼睛,明天用隨意的語言問他:“那些謠言是怎麽傳出來的?”
段易隻覺得往事不堪回首。“洗洗睡吧。以後再告訴你。”
·
這晚,段易先是扶著明天重新進行了一番洗漱,隨後他自己也再衝了個澡。洗完澡,去掉一身的血腥味,最後往自己擦傷的膝蓋上噴了點碘伏,他也就打算睡了。
此時夜色已深,段易是程序員,本該習慣了熬夜。
但那都是在咖啡和香煙尼古丁作用下強打起來的精神,今天一天他都沒抽煙,這裡也沒咖啡喝,所以他現在處於極度困倦的狀態。
打開衣櫃,段易正往外抱床鋪,明天叫住他:“小易哥,這床寬,你過來睡吧。明天還得早起,今晚就別折騰了。好好休息一夜,養足精神,咱們爭取明天通關。”
“我……”
段易剛張口,被明天打斷。“你不說你性向正常麽。那我沒什麽好擔心的。”
哦,花容月貌的比自己小六歲的屬下都主動說沒什麽了……
那好像是沒有什麽可避嫌的?
段易點點頭,把拖出來一半的棉被推回去,合上衣櫃門,走到大床邊,上前躺在了明天特意空出來的那一側。
他實在太困了,剛閉上眼沒有三秒,就失去意識陷入深眠。
床頭燈透出昏黃的光圈,再灑上段易的臉。他人是躺著的,本該受到地心引力的作用,但他的五官依然十分立體,有種得天獨厚的優渥感,夜色之中顯得尤為輪廓分明。
如此,靜靜注視了段易許久,明天才抬手按滅床頭燈,在一片漆黑中輕輕開口:“小易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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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易不料,這一覺他和明天居然睡得都很沉。
次日清晨,他們是被敲門聲驚醒的。
起身拿起平板一看,段易發現居然已經早上8點半了,早過了平時大家聚在一起吃早飯的時間。他趕緊下床跑去開門,敲門的是鄔君蘭。
看見段易和他身後剛起床的明天,鄔君蘭眨了下眼睛,然後道:“還好。你們都在就好。早飯時間,你倆沒來,我們差點以為你們昨晚又出了事。”
“抱歉,起晚了。我洗漱下就過去找你們。”段易道。
“好。”鄔君蘭道,“另外跟你說一下,清早我和彭程趕在茉莉起床前,去書房搜索了一番。我用了線索高亮筆,但書房裡並沒有隱藏起來的線索。也許我們能找到的線索都齊了。但這故事到底怎麽回事,還捉摸不透。”
“我知道了。多謝。”合上門,段易看向明天,“你肩上有傷,今天不衝澡了吧?”
“嗯。不用。你幫我洗的話又很費時間。晚上再說吧。”明天捧起平板,“你去洗吧,我來驗人。昨晚兵荒馬亂的,沒來得及。對了……”
“昨晚沒有聽到系統廣播,是個平安夜。”明天打了個呵欠,一臉沒睡醒的表情,又道,“是不是守衛守護了自己?”
什麽平安夜?
明天聊爆了?
段易心中赫然一凜。
——昨晚並不是平安夜。4號進了囚牢。只不過她不是被狼人刀的,而是被段易毒的。
在明天的視角裡,怕是他刀了人,但見那人沒死,才自然而然以為是平安夜。估計昨晚跟茉莉惡戰了一場的緣故,所以明天一時疏忽,居然把4號進囚牢的事情忘記了。
明天是狼,這件事昨晚段易基本已經確定了。
眼下他這一不小心,算是徹底聊爆。
段易不動聲色地套話:“你怎麽知道守衛自守?她跟你暴露過身份,你也就信了?”
“守衛不是1號鄔君蘭嗎?”明天左肩還有些疼,隻用右手單手系著襯衣紐扣,他的動作流暢自然,眼睛則看著段易,“她是守衛。她昨晚是自保了吧?”
段易雙臂環胸。“所以你這也是自爆了。不然你怎麽知道刀口在哪兒?你怎麽不猜守衛守了你這個預言家?”
明天愣了一下,默然不語。
段易再道:“還有,你把4號也忘了。她進了囚牢。可在你的視角裡,並不存在她被狼人刀的事。你昨晚刀了1號鄔君蘭,看見她還活著,所以覺得她是自保的守衛。”
良久,明天垂下頭,輕輕呼出一口氣。“嗯。是我大意。不過我也猜對了。”
“昨晚我去找你,你避而不見。那會兒跟你在房裡聊天的,是鄔君蘭吧。以我對你的了解來看,你會讓她自保,而不是保你。至於你的身份……你昨晚投票前那個詐狼身份的設計,非常精彩,我的狼隊友4號上當了。所以小易哥——這回你是女巫。”
說完這番話,明天旋即去到浴室刷牙,表情挺雲淡風輕的。
段易幾乎有些莫可奈何,半晌後隻得跟了進去,站在他旁邊也刷起了牙。“不怕進囚牢?”
明天從鏡子裡看段易一眼,淡淡一笑。“不怕,我相信你會救我的。”
片刻後,明天用毛巾擦了兩把臉,徑直往走廊去了。
段易皺眉盯了他背影一眼,抓起兩袋壓縮餅乾,也跟了過去。
一路跟著明天走進餐廳,段易發現其他玩家已經在這裡聚齊了。
緊接著段易看見明天走到劃水高中生8號查叢飛面前,俯下身對他說了幾句什麽。
隨後查叢飛立刻端起平板,快速流暢地進行了一番操作。
段易立刻反應過來了。可是他已經沒時間阻止事情的發生。
系統廣播幾乎馬上就響了起來:“8號玩家使用白狼王技能,向1號玩家發起攻擊。請1號、8號兩位玩家在10分鍾內自行進入囚牢。”
1號鄔君蘭立刻朝段易看去,表情有顯而易見的擔心和憂慮。
段易朝她擺擺頭,再看向明天。
“搞什麽?你這麽做並沒有意義。我知道,你想屠神,帶走了守衛鄔君蘭,現在場上就只有我這一個女巫還活著。但4、6、8三狼吧?他們都進囚牢了,狼人也只剩你一個了。”
眼睛眯起來,段易再道:“你昨晚已經刀了1號,今天刀人的機會已經用完。但好人的投票機會還沒用。今晚把你票出去,好人就贏了。”
狼人刀人、預言家驗人等技能,都需在每晚9點投票開始前使用。
明天已經在昨晚刀了鄔君蘭,無法再使用技能。
可好人還能利用今晚的9至10點這一投票時間把明天投出去。
好人贏定了。
既然如此,明天讓8號白狼王帶走1號守衛的意義是什麽?
忽然想到什麽,段易心跳得有些劇烈。
果不其然,明天開口了。“那如果——”
他這話的尾音拉長、上揚,聲線透出些許奇異。
迎上段易的目光,明天道,“如果我沒有聊爆。而如果……我其實根本還沒有刀人呢?”
段易反應過來了,後槽牙要緊,嘴角蹦出一個字:“艸。”
“小易哥,你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