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將近午夜, 段易回到了度假村內的酒店。
電梯門開,他步入走廊,抬頭一看, 正好看見6號溫如玉從明天房裡離開。
溫如玉關門,隨後直接轉身背對段易往前,所以她並沒有看到段易。
盯了一會兒她的背影,等她回房了,段易瞧一眼明天的房門, 也沒多問,徑直回了自己房間。
次日段易起得很早。
後背有傷, 所以這夜他是趴著睡的。不過早上醒來的時候, 他感覺自己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走進浴室, 脫下外套,拆掉紗布,段易扭頭從鏡子裡看自己的後背,發現傷口已經愈合得七七八八。
——看來,在度假區的時候, 如果玩家受了傷,恢復起來是要比現實裡快的。
傷口隱隱有些發癢, 段易給自己上了點藥,但沒再貼紗布, 直接套了個T恤就出門了。
一打開房門, 他就看到了斜對面房間剛出門的明天。
明天的左手依然打著石膏,行動頗為不便。段易琢磨著, 他實在受傷很重,所以盡管在度假區的時候身體康復的速度會加快,短時間內他的石膏還沒法拆。
“打算吃早飯?”段易問他。
明天看他一眼, 然後點頭。
段易轉身走向電梯。“身上有傷,回屋待著吧。我幫你帶過來。”
“謝謝,小易哥我——”
“不用謝。我正好有些話想跟你說。”
片刻後,經電梯,段易到達餐廳。
挑選了一些點心和粥,找到打包盒自行打包完畢,段易拿盤子重新挑選了一些食物,是打算先坐在這裡吃一頓。
環顧一眼餐廳的情況,他越想這個系統越覺得奇怪。
——昨晚大家慶祝劫後重生,在這裡吃得杯盤狼藉。之後是沒人收拾餐廳的。但今天早上一來,餐廳自動煥然一新。
段易正吃著飯,有人端著盤子坐到了他對面,是4號康含音。
“不介意吧?”康含音問他。
段易搖頭,見她坐了下來。
瞥一眼段易桌上的打包盒,康含音問:“這是帶給2號大佬的?”
段易點頭。
康含音又道:“你們關系好像不錯。”
段易咬了一口包子,不置可否。
康含音看了他一會兒,說:“
昨晚溫如玉去他房裡,兩個人聊了蠻久。你知道他們在聊什麽嗎?”
“不知道。”段易下意識皺眉。
康含音眼睛眯了一下。“上一局裡,我們狼人第一次聚在一起討論的時候,明天說服溫如玉狼踩狼,溫如玉答應得很痛快。我覺得這不符合她多疑的性格。我猜測,在我們四個狼人聚在一起討論之前,他倆先見過面打過商量。我真不知道,明天是怎麽說服她,讓她甘願自己囚牢的。”
段易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隨口道:“哦。我也不清楚。事實上,這確實是我剛開始沒有懷疑明天的原因之一。我也以為6號不會為了替他做身份而自願進囚牢。”
“看來你還真不知道?”康含音上下打量段易幾眼,“我總覺得2號大佬有點奇怪。”
段易沒搭話,康含音又道:“溫如玉有時候會犯花癡,但她本質上是個非常嚴重的利己主義者。如果不是明天許諾了她什麽,她絕對不肯那麽做。可是明天能許諾她什麽呢?”
嘴角有著淡淡的嘲意,她道:“從前在大學的時候,她的備胎可多得很。她對男人只有利用,沒有付出真心的可能。明天各方面確實比較出眾,可我不覺得她會摒棄自己的原則,真的喜歡上明天什麽的。所以,如果排除這個原因,他倆一定之間有什麽秘密交易。”
段易仍然沒有接康含音的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再咬一口包子,才開口問:“你剛進遊戲的時候,為什麽不選5號?”
康含音道:“溫如玉讓我別選5。她說她對5的預感不好。”
“那你為什麽不選7號挨著她?而是隔了個位置,選了4?”
“我不知道……我當時好像沒看到7,以為已經有人選了。反正她讓我別選5,我想著離她近點唄,順手拿了個4,怕再耽誤時間了會受懲罰。我對7號沒什麽印象。”
蹙眉思忖片刻,段易再問:“你和溫如玉怎麽上的長江大橋?”
“我們學校的分校就建在那片鳥不拉屎的開發區。但老校區在市中心。那天老校區有個演講,是我倆感興趣的。所以我倆叫了網約車去市區。”
“網約車的司機沒來這遊戲?”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目前沒遇到他。怎麽?”
“倒也沒什麽,我也沒看到過當時開車載我的司機,想順帶問問你。”
拿著湯匙在粥裡打了幾圈轉,段易又問:“你來遊戲那天早上去過S酒店嗎?”
“問這個幹嘛?”
“試著找下我們這批玩家的共同點。這回四個加入的新人,在捉迷藏之前玩過三個副本。但我們不同。我覺得這背後還有別的原因。”
康含音想了想,道:“那天早上我沒去過。不過我去年去過。我今年大二,去年大一。我是外地人,爸媽當時怕我對這個城市不了解,迷路什麽的,所以不遠千裡送我到的學校。他們沒法住學校,所以只能住在附近的S酒店。我也跟著住過一晚。但這好像說明不了什麽吧?那破開發區沒幾個好酒店。我選擇S酒店也是無奈之舉。”
段易搖頭:“我也不清楚。還得再往下看看才知道。”
“那2號和溫如玉——”
“我真不知道他倆什麽關系。”
“行。那我去找溫如玉旁敲側擊。”
·
吃完早飯,段易拎著早飯敲響明天的房門。
少頃,明天打開房門。
聽見浴室有淋水聲,段易問他:“你傷成這樣怎麽洗澡?”
“右手是皮肉傷,現在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可以舉起淋浴噴頭衝一下。不過既然你先來了,我先吃——”
“不著急,水都放好了,你先去洗澡吧。”段易進屋,把早餐放到桌子上,找了個沙發坐下。
“行。那你等我一會兒。”明天深深看一眼段易,轉身走進浴室。
在等明天洗澡的功夫,段易靠在沙發上,竟不知不覺睡著了。
大概是因為他昨晚想太多鬧失眠的緣故。
於是,半晌後當明天裹著浴袍走出來,一眼看到閉著眼睛睡著了的段易。
單手拿了張小毯子過來給段易蓋上,明天坐到了他對面,也不說話,就那麽靜靜看著他。
段易這覺睡了很久。
等他好不容易醒來,冷不防一睜眼,正對上明天的目光。
這讓他幾乎一愣——他總不會一直坐在沙發對面看著自己睡覺吧?
抬手按了按脖子,段易打了個呵欠。“幾點了?”
明天道:“十點。累的話,去床上躺會兒?”
段易搖頭,起身找了瓶礦泉水,打開來喝了幾口。
重新坐到沙發上的時候,他聽見明天問:“小易哥,你在我面前睡得這麽好。這表示你潛意識裡對我沒有防備,是不是?”
段易抬眸看他,倒是很自然地回答:“我本來就從沒覺得你會害我。”
聞言,明天浴袍下的手下意識握成拳,眼神霎時清亮了一分。
段易再道:“打楚青的時候,你幫過我,也幫過彭程以及其他玩家。捉迷藏的最後階段,一開始也是你一個人在抗茉莉。這些做不得假。”
“你獨自打茉莉的時候,是真的豁出了性命。這不可能是你為了取得某個人的信任而作秀的舉動。好歹我還是分得清。不然我不會這麽心平氣和地和你說話。”
明天開口,還沒說什麽,段易又道:“可在另一方面。你確實騙了我。明天,我有個問題想問你。進遊戲的那天早上,你來S酒店給我送文件,之後我提出你跟我們一起走。你拒絕了,你說自己開車。所以我想問的是,你真的上長江大橋了嗎?”
回答段易的是明天的沉默。
於是打量明天片刻,段易再問:“現實和遊戲的時間存在差異?你有什麽別的身份或者特殊的任務嗎?比如殺掉鄒平、張卓,是不是你的隱藏任務?如果你是在懲惡揚善,你大可以告訴我。除非,受製於某種規定,你不能說?”
輕輕呼出一口氣,明天眉頭皺起來,望著段易說:“你比我想象中要還更敏感一些。”
“所以呢?”
“抱歉,我不能說。”
“好。你不能說,自然有你的理由,我不逼你。但如果是這樣,對你的來歷、目的……我只能持保留態度。”
“小易哥——”
“對於上個副本裡你的選擇,我完全可以理解。既然來了遊戲,就得遵守規則。金幣非常重要,為了贏得它,你為自己的陣營盤算,對得起自己的底牌,也對得起與你同一陣營的隊友,這無可厚非。”
“另外,鄒平因為一個根本還沒有確定的通關條件,就能直接殺了5號做嘗試,他確實死不足惜;張卓更是在現實世界就背負了人命,如今算是因果報應。除了被鄒平牽連的那個5號,我暫時沒發現你隨便害無辜好人的事實。所以我也不太介意這點。”
“但以上只是站在上下屬的角度,或者普通隊友的角度來說的。作為朋友就不一樣了。”
段易站起身對明天道:“如果你我只是這遊戲裡恰好湊在一個批次裡的玩家,你的做法我通通不介意。但也僅止於此了。我沒法把你當過命的兄弟。”
段易是帶著些許氣惱說出這句話的。
他說的確實也是心裡話——作為普通隊友,站在明天的立場上,他基本能夠理解他所作的一切。但他們或許沒法進一步做朋友或者兄弟。
對此,段易也覺得十分遺憾。
兩個人也算是同生共死過兩個副本了,彼此在最危急的時候互相幫助過,本該能成為生死之交的兄弟。但現實偏偏與他的所願背道而馳。明天隱瞞了太多,段易很難做到心裡對他完全沒有隔閡。
所以段易在遺憾之余,還難免覺得有些痛心。
段易萬萬沒想到的是,針對自己這番肺腑之言,明天竟說出一句:“我本來就沒想過要和你當兄弟。”
“……”段易幾乎氣笑了,轉身就要往外走。
明天幾步上前,卻是伸出一支胳膊繞至他身前,直接勾住了他的脖子,繼而身體彎曲,將下巴抵上了他的肩膀。
“搞什麽?”段易蹙眉,不得不暫停腳步。
“我沒想要別的。”明天的聲音有些啞,“你只要相信我不會害你。這就夠了。”